武漢解放，父親向市民作新年致辭

鄭南東　朱文科

鄭效峰（1916—1993），湖南耒陽人，原名鄭德鳳，1928年參加紅軍，1932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參與了中央蘇區反“圍剿”斗爭、二萬五千里長征、抗日戰爭、解放戰爭，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歷任武漢警備區政治部主任、中國人民解放軍工程兵學院副院長、湖南省軍區政委、山西省軍區政委、山西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等職。2012年，筆者因為創作歷史小說《血色幽蘭》，有幸結識鄭效峰將軍之子、曾任空軍某飛行大隊政委的鄭南東。最近，鄭南東先生向我展示了他收藏的一份珍貴文物——他父親在武漢解放后第一個新年的致辭，并深情講述了這段鮮為人知的往事。

2020年年初，由于一場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武漢成了萬眾矚目的中心，時刻牽動著全國人民的心。那段時間，“武漢加油！”道出了14億人民的心聲。我對武漢更是情有獨鐘，武漢有我兒時太多的回憶。我3歲前兩次生死攸關的大手術，就是在武漢協和醫院做的。家里珍藏著一份父親的講話稿——武漢解放后第一年的新年致辭，常常勾起我對武漢的眷戀。

父親12歲參加湘南起義隨同朱德上井岡山，成為紅四軍28團司號員。在保衛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和中央蘇區的戰斗中，立下汗馬功勞。1934年10月中央紅軍長征時，父親擔任中央保衛局一科科長。解放戰爭時期，第四野戰軍從東北入關后，父親所在的獨立一師改為153師，歸屬40軍。平津戰役剛結束，林彪命令40軍和43軍火速南下，準備渡江戰役。1949年5月，153師從團風至武穴火速渡過長江，順葛店沿公路直取武昌。武漢勝利解放后，153師奉命作為警備師留守武漢，成立了武漢警備區，司令員是蕭勁光（后為趙爾陸），父親擔任政治部主任。

那時，幼小的我天性好動，膽子也大，從早到晚在部隊玩。部隊文工團和警衛連的官兵都認識我，哄著我，到吃飯時間也不讓我回家。記得有一次，警備區召開抗美援朝動員大會，父親在主席臺講話。散會的時候，下面的戰士們起哄，非要我上臺唱歌。我居然臉不紅心不跳。大大方方走上了臺，扯開喉嚨唱起來：“嘿啦啦啦，嘿啦啦，天空出彩霞呀，地上開紅花，中朝人民力量大……”我翻來覆去只會唱“嘿啦啦”，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武漢解放之初，很多市民對解放軍、共產黨、新中國的政策還不了解，警備師為了支援前線，穩定武漢，做了大量的工作。部隊文工團深入廠礦單位演出，主要劇目有《白毛女》，以此宣傳黨的政策。籃球隊時常去各廠礦企業進行友誼比賽，加強軍民團結。警備師還收編了國民黨的軍樂團，逢節日、重大事件，沿著大街小巷吹奏雄壯的革命歌曲。擴大部隊的影響。

武漢有很多高校，集中在珞珈山地區。大學生思想最為活躍，鼓動性影響也最大。為做青年學子的思想工作，父親來到珞珈山廣場與大學生們對話。父親當時只有30歲出頭年紀，身材瘦小，看上去像個20多歲的小伙子。當他站在臺上時，下面人群躁動，一陣議論。有的人喊叫著：“共產黨太看不起我們學生，就來了這么一個小軍官！”父親聽了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繼續演講。他的大將風度頓時讓下面鴉雀無聲。父親對學生提的許多問題都給予了滿意的回答。

父親原本打算講兩個小時，結果滔滔不絕講了大半天，大家聽得興致勃勃。他走下臺后，學生們把警衛班的戰士圍了起來，紛紛問道：“你們這個干部理論水平真高，講得這么好，這么深刻，他是哪個大學畢業的啊？”警衛班戰士們哈哈一笑，回答說：“什么大學呀？哦！我們鄭主任是紅軍大學畢業的！”很快，這個故事就在部隊里傳開了。警衛班的戰士們回答得真好：“紅軍大學！”

父親出生于湖南耒陽城郊一戶貧寒農家，8歲起就去煤窯里挑煤，從來沒有上過學，他是在參加紅軍后通過刻苦自學文化知識脫盲的，確實是在“紅軍大學”這個熔爐鍛煉成長的。當時，中南軍區司令部設立在武漢。1950年2月16日的軍民聯歡大會，軍區首長安排父親代表部隊向武漢市民作新年致辭。這是武漢解放后第一個新年致辭，父親很重視，親筆起草講話稿，寫完初稿又反復進行修改。他在講話時聲音洪亮，一下子吸引住了廣大市民——

全武漢市的工友們、同學們及諸位父老兄弟姊妹們！今天是我們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第一個勝利的春節，因此在這里我代表警備武漢的一五三師全體指戰員，向大家致以最熱烈地慶賀，并祝身體健康！

自武漢解放以來，我師榮任本市警備任務已達九個月了。在此期間，我們在中南軍區首長的直接指導下，在各機關的協助，以及全體武漢人民的積極幫助與鼓舞之下，很順利地完成了警備任務，這是我們感覺最大的光榮和愉快的地方。在這個警備期間里，我們目睹武漢人民一切熱愛祖國的行動，如：支援前線，繳納稅收，認購勝利公債，以及在新年偉大的勞動熱潮，在這些運動當中，都真正地表現了全武漢人民真誠地熱愛祖國和關心解放軍的崇高精神，這些使我們每個解放軍指戰員都深深地感動。這是武漢人民在萬惡的蔣白匪的統治下解放出來以后，政治覺悟提高了的具體表現，這些進步也是與武漢市人民政府的正確領導分不開的。

在陽歷年的時候，本市各機關、工廠、學校與廣大人民已經給我們光榮地獻旗、獻花、獻禮。我們全師每個指戰員都享用了全武漢人民這種熱烈地慰勞與慰問。無論在物質上還是在精神上，都是給了我們一個莫大的鼓舞，使我們在今后的工作上增加了無限的信心和勇氣，我們覺得這是無上的光榮！當我們的指戰員接受到人民慰勞的每一件慰勞品的時候，哪怕是最小的一支鉛筆，都會使我們更明確地認識到：我們只有用我們的慷慨的愛國主義精神來報效祖國與報答人民對我們的熱愛！

……武漢是中南地區的首府，是華中地區軍事、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我師對擔任警備任務的責任感到無上的光榮和重大，如今蔣匪正想運用各種無恥賣國的手段，借美帝國主義的直接幫助，幻想占住海南島、臺灣，來茍延殘喘拖延它的壽命，在我解放區的后方，則利用特務施以各種陰謀破壞活動。當此春節之際，對照整個國防軍的文化基礎的要求還相差很遠，我們要力求搞好部隊的文化教育工作，完成文化整訓的任務，更進一步提高部隊的文化水平和政治質量，使每個指戰員都具備現代化國防軍的文化基礎，并具有無限的忠誠，愿意為保衛祖國保衛人民財產和保衛全世界和平而奮斗到底！

父親的新年致辭，當時在武漢市民中引起了很大的反響，達到了宣傳、動員、慶祝和穩定社會的預期效果。

1965年父親調任中國人民解放軍工程兵學院副院長，學員提出讓父親講革命傳統故事。父親本來是打算講一個晚上，沒想到一發不可收，在學員們的強烈要求下，父親一連講了5個晚上。

1974年1月父親重新安排工作，擔任了湖南省軍區政委。在長沙工作的153師老部下，不少同志聞訊紛紛趕來看望父親。他們見到父親就說：“鄭政委啊，當年我們在部隊最喜歡聽您作報告講故事了！”

如今，我們偉大的祖國早已今非昔比，武漢的面貌也是日新月異。在今年年初新冠肺炎疫情橫行的大災大難面前，英雄的武漢人民在全國人民的支援下獲得了全勝！我的父母已去世多年，父親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和新中國建設事業奉獻了自己的一生，卻沒有給我們留下什么財產，沒有留下一平方米的住房。當時政策規定，1999年以前雙亡的干部，住房不予保留，一律收繳。可是，父親把勤奮好學、嚴于律己的優良品德留給了我們，把一心一意為人民服務的光輝思想留給了我們，把從不計較個人得失、敢于直言的精神留給了我們，把他的這篇給武漢市人民第一個新年的致辭留給了我們！

（責任編輯：亞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