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麟是如何教導子弟的

劉望生　凌亞平

家訓家風是中國傳統文化重要而獨特的組成部分。歷史上留下了不少膾炙人口的家書、格言、故事，影響深遠。晚清“中興名臣”彭玉麟（1816—1890）又是如何通過家書對家人和族中子弟進行教導、垂訓的？

彭玉麟家訓家風的內容非常廣泛，在為人、為學、為官、經濟等方面均有涉及。

在為人上，彭玉麟強調立志、戒驕、親孝、樂善好施、知恩必報、施恩不圖報、主靜慎交、知足誠信、惜名守樸、不妄求等。就其本質而言就是處理好“義”“利”的關系，提高心性的修養。

彭玉麟將人生立志看得非常重，甚至將其視為振興家運的推動力。他說：“嘗謂士貴立志，何患令名之不彰，何患家運之不興。”他告誡兒子要理性審視“取”“予”“義”“利”的關系，他說，“勿占人便宜而便宜人”“在我施惠不思報”“勢交不可以恃久。況殉利者耶！”“守財不施，謂之錢奴”“當此世亂年荒，每思節用以利民生”。

在交友方面，他強調慎重、誠信、反省。他在給侄子和孫子的信中反復強調：“一生慎勿以勢交。擇士而游，可以辟兇。”“凡人以誠信待人，何致人不信我？”彭玉麟倡導知足戒驕，“人而謙退，便是載福之道”。“每見世家子弟，驕奢淫逸，恨不一一擒而置之法”。

在家書中，彭玉麟還訓示家人在為人上應“養氣自勉”“正義為先”“不妄求”等。他說：“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不爭。”“爾能靜，則神明如日之升，業必有大進者矣。”“侄最恨者，倚勢以凌人。”

為學是封建士大夫的人生主題之一，彭玉麟亦不能例外。在彭玉麟的家書中，為學內容占了很大比例。彭玉麟通過己身的經歷和感悟對子弟進行現身說法，以言傳身教的方式宣示家訓，將“讀書經世”注人家風。他從為學的目的、方法、態度等方面人手，訓誡子弟們在為學上下苦功夫，以學問經世。

在為學目的上，他強調：為學不應當以謀取功名為目的。而應以“做人”為皈依。“帖括為進身之階，吾深恥之。第以承堂上歡，求祿所以養親也，競優為之。”關于為學態度，他認為一定要戒“妄言”、戒“自滿”，并以子弟“頑嬉”而“深以為憂”。他說：“彼乃痛詆科場簾官之丑，專以迎合己意為進退，而無真是非。”“愿弟勿以一知半解沾沾然自喜，當領悟文中奧旨，務便神與體會。”

在為學方法上，彭玉麟除了強調克己養性的必要性：“為學之道須克己，盡心養性。”還針對不同的學習內容和學習主體提出不同的方法，體現了因材施教的原則。如他在教導子弟學習書法時：“近閱來書，字體蒼勁似柳州，可見致力已深。但兄謂弟之筆意，蒼勁處太覺瘦削，宜將顏真卿書郭家廟參入，魄力雄渾，似較沈著。”在指導弟弟為學時強調“專實”“學戒旁騖，學戒虛偽”“專攻一經，專治一學”。在指教兒子寫文章時要簡潔：“作文忌冗長支蔓”“畫蛇而添足，不為世笑者幾希（稀）”。

在家書中，彭玉麟常常教導子弟為官之道。他的為官之道可概括為：“四戒”（戒牢騷愁郁、戒奢、戒驕、戒貪）、“三為”（為國、為民、為公）、“兩慎”（慎勤、慎言）、“一知”（知進退）。

彭玉麟一生清正廉潔，“戒奢”“戒驕”“戒貪”是他恪守的準則。一次，他在給兒子彭永釗的信中，對兒子花重金修葺舊居一事提出了嚴厲批評，說此舉讓他無顏見人。他沉痛寫道：“聞家中修葺補過齋舊屋，用錢共二十千串，不知何以浩費若斯？深為駭嘆。”“不料汝并未請示于我，遽興土木，既興土木之后，又不料汝奢靡若此也。外人不知，謂吾反常，不能實踐，則將何顏見人！”他用曾國藩垂示僚屬時所說的“居官四敗”教導子弟，讓子弟謹記勿忘。他在致弟信中說：“曾帥嘗以居官四敗，居家四敗，垂示于僚屬。其居官四敗日：昏惰任下者敗，傲狠妄為者敗，貪鄙無忌者敗，反復多詐者敗。”

彭玉麟為官時刻不忘“三為”準則，不受私托，不結黨營私，以身許國。在其訓導家人的家書中此類言論俯拾皆是。“為官去得一私字，便是好官宰。”“引私人，結朋黨，無補于國事，徒糜國庫。”“惟亂世之官吏，當愛民以柔撫。”“蓋養兵為民，能衛民者，詎忍虐使之？設官亦為民，其不愛民者，何以食祿報君恩，且慰黎民之感戴也耶！”“余不敢輕于任用，恐保舉太濫，因余一人而亂政也。”“此身已許國，吾身便為國所有，若有疏虞，何以謝皇恩？”

他與恩師曾國藩多次暢談為官之道，二人都強調了“勤”的重要性。在家書中不時提醒子弟“慎勤”。他說：“蓋軍務處亂世治之非易，刻刻宜防做與惰，時時不忘勤與勞。”彭玉麟不留戀權位，進不喜，退不憂，認為權位只是虛名。他深諳進退之道，曾六次請辭，以退為福，并以此垂訓家人。他說：“余以一儒生，而得虛名，最可愧。當今之世，退未必非福。”“近于貪位，將無以對泉下之慈親，罪在忘其丘墓者矣。”

彭玉麟“治軍十余年，未嘗營一瓦之覆一畝之殖”。可以說，他是一個不善于（或不屑于）積財盈家的人。相反，他為行善舉不惜散盡家財。據史料記載，彭玉麟捐于辦學堂、建書院、修試館、濟窮人等各項善舉中的銀兩數以萬計。其中，僅重建船山書院就捐俸銀1.2萬兩。

侄女出嫁前，他特致書弟弟彭玉麒，叮囑其不可講排場，鋪張奢侈。他在信中說：“侄女出閣，妝奩勿太過奢。蓋仕宦之家，辦喜事每不惜浪費，以示豪華，吾所不取。望弟亦慎重于選弟之選，務必豐儉得中。”他不時訓示子侄務必勤于稼穡，立于本務。“種竹、栽蔬、養魚、豢豬，四者亦家事中不可忽”，“人貴不忘其本”，“更宜習勞崇儉”，“拾柴收糞甘為之，插田蒔禾等事亦優為之，不忘吾世代半耕半讀”。

彭玉麟的這種飽含“孝”“儉”“勤”“直”“正”“廉”“公”“忠”“耕”“讀”等思想的家訓，對子弟產生了非常重要的影響，形成了純正濃烈的彭氏家風。后來彭玉麟的弟弟、兒子、孫子都涉足官場。其弟曾任湖北鹽政使，盡管地位遠不如彭玉麟顯赫，但不得不說是一門肥差了。可彭氏無一人在宦海中留下污跡，家人中亦無作奸犯科之徒。這不能不說是純烈家風使然！

（責任編輯：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