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方向叫回家

劉靜

近了，更近了！年，如一個端莊嫻雅的大家閨秀，被不同的人合力用巧手裝扮著，然后在眾人簇擁中走來，走出一片姹紫嫣紅，走出一份吉祥如意，將祝福和溫暖的詩行灑在每一個被太陽照耀著的地方。在忙碌和期待中，在一張張笑臉中，年溫柔地呼喚著一個個名字，敞開胸膛接納著每一個歸來的孩子，在擁擠的人群中，我聽到了年熱切的呼喚：回家。

是的，回家！在冬冷峻的面孔下，有年熱氣騰騰的靈魂在中和著、在等候著那些紛亂的、急匆匆的回家的腳步。

在物質生活越來越豐盈的今天，在各種選擇越來越多元化的現在，我們有這樣的感慨不足為奇。但是無論如何，年都是所有中國人的盛典，是我們血脈里的傳承，是千百年來亙古不變的習俗和傳統。

回家，一個溫暖的字眼，一個溫馨的話題，它無時無刻熨貼著我們的身心。過年回家，更是一種鄭重的、隆重的、喜慶的、幸福的歸來。

小時候過年，過的就是熱鬧，就是興奮，就是那種無拘無束和無憂無慮。外出上學，才算開始對回家有了一種念想和感觸。放寒假前夕，每次打電話，父母總會問關于放假回家的事宜，一邊計算著什么時間可以到家，一邊反復叮囑一些注意事項。通常，我總會漫不經心地敷衍著，心里嘀咕：我這么大個人了，又不是第一次過年回家，咋還是嘮嘮叨叨的。學校離家并不遠，只有幾個小時的車程。每次，當我拎著笨重的行李在車站下車時，父親都會第一時間跑過來，問我餓不餓，冷不冷，然后在他固執的堅持下，帶我去最愛的小吃店吃飯。之后，他將帶來的衣服再給我裹一層，然后騎著摩托車帶我回家。

我和父親的關系很一般，因為他的嚴厲，我從小就對他敬而遠之，直到外出上學，橫在我們之間的堅冰才逐漸消融。一路無言，但每次看著父親的后背，心頭總會涌起異樣的情愫。快到村口時，總會看到媽媽如雕塑一般地站在那里，眼睛定定地盯著前方，看到我們模糊的身影，就快步地走上前來，一邊拿東西，一邊開始催促：趕緊回家，先吃點東西。那時的我，習以為常，天下的父母不都是這樣的嗎？多年后，我走過很多車站，遇到很多接我的人和我接的人，卻再也不會看到父親急切的身影和關切的詢問。原來，接你回家過年，就是父愛的方向，在這個方向里，我們永遠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生完孩子的第一年，媽媽和我帶著不足一歲的孩子回老家過年。雖然剛進入臘月，但年的喜慶已經開始在村子里蕩漾。老屋靜靜地守望著，顯得有些破敗和陳舊，我的心頭沒由來的有些疼痛和難過。長久沒有住人，屋子里落了一層厚厚的灰，院子也同樣需要整理。看來，這是個大工程。我在心里嘆息著。說話間，得知我們回來的鄉親們已經陸陸續續地來到院子里，有的和媽媽熟稔地打著招呼，有的接過我懷里的孩子，一邊逗她一邊不住地詢問著……冷清的院落頓時熱鬧起來了。在得知我們會住一段時間后，大家紛紛跑回家去，拿來了各種物什，開始幫助打掃。一時間，沉寂了許久的院子被擠進來的人氣填充得生機勃勃。雖然當天就收拾妥當，但是一個星期的時間里，我們還是被村民們以各種理由喊去吃飯。年味越來越濃了，整個村子里飄蕩著各種吃食的香味，大家也更加忙碌了。但是每天，依舊會有很多人過來，有的給孩子拿來了自己做的棉鞋、棉衣、吃食，甚至過年需要準備的各種炸的、蒸的、煮的食物都是她們一道在我家的廚房里共同完成的。離家多年，心頭早已物是人非，我一度認為，故鄉對于我，再無春夏，只有秋冬，而那一年，讓我明白，無論你走多遠，只要有故鄉這條根牽絆著，回家永遠都是四季適宜的，而回家過年，更是沉積了許久的感情在那一個時間段里持續發酵的聚集，歷久彌香。

有一年年終，我從外地回家，正值春運。偌大的車站內，人聲鼎沸，無論是打電話的，背著大包小包的，帶著孩子的，有座位的沒座位的，大家幾乎是同一個表情傳達著同一個愿望：回家！置身其中，心不由得就火熱起來了。車站的大屏幕上，一遍遍地播放著和回家有關的畫面，溫馨和諧，讓心柔軟而恬靜。每年的春運，看到電視上都是密集的人，我都忍不住替人家著急，輪到自己了，反倒有些心安理得。春運，顧名思義，春節的運輸，運的是什么，是人，是歸心似箭的心，還是滿當當的收獲和喜悅。我想：這場外國人眼里，中國最大規模的人口遷徙，都源自那個溫暖又有愛的所在吧！

過年回家，早已是根植在每個中國人心中的信念，是翻越千山萬水，跨越東西南北，歷經千辛萬苦，都要到達的所在。回家過年，是一種莊嚴的儀式，是我們初心的所在，是洗盡鉛華之后最純粹的情懷在翻滾，在跳躍，在吟唱，演繹著塵世間最溫暖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