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路遙是我國當代著名作家,除了著有意義深遠的小說,他在創作過程中還對小說寫作藝術做過不斷的探索和思考,這一點從他的隨筆中我們就可以略窺一二。他指出小說創作過程中的各種問題,以及對小說文本的理論認知。本文試圖從路遙“終點說”的角度解析其小說的創作實踐,并從“結局”和“終點”兩個角度對傳統的“大團圓結局”模式進行分析,發掘路遙小說觀念中對現實主義小說創作的相關理論。
關鍵詞:“終點說” 現實主義 小說結構 路遙小說觀念
從新白話文創作成為小說創作的主流開始,我國的小說在內容安排上普遍喜歡采用“大團圓式”的結局,這屬于意識形態對文學創作造成的影響。針對這樣的現象,我國著名作家路遙指出:“應當為文學領域創造出不同于大團圓結局的故事,要擺脫開好人壞人的臉譜化創作,為讀者提供新的文學形象。”路遙認為,結局主要指整部文學作品的結尾,而“終點”卻不一定指作品終結的部分,也可以指小說中人物命運的終點或特定情節故事的終點。對于小說中的結局與“終點”來說,在文本結構上無論表層含義,還是深層次的意思都有一定的差異性。因為路遙提出的“終點說”在文學領域被接受的不多,屬于其特有的理論思想,為后文便于跟其他文學概念進行區分,本文將其歸結為“終點說”理論。
一、對現實主義小說的結構與手法的論證
(一)對現實主義小說結構的論證
小說作品中的結構,主要指小說里面不同的部分和構成單元相互之間的關系,與其在作品整體中所處的位置、作用與性質。手法指作者采用怎樣的形式用來創作文學作品,對小說的文學創作而言,結構與手法都是作者必須深入研究和思考的重要問題。路遙提出:“依據對我國文學領域大量現實主義作品的觀察可以發現,很多長篇作品主要以封閉式結構進行創作,這樣的結構在反映社會現實表現社會問題上都要受到一定的限制。其中一些線索必須前后呼應,而很多情節無法超出框架進行延伸。現實主義的小說在結構上應打破這種模式化的創作,而采用開放式結構來反映更為復雜的問題。作品的結構核心與主要情節不應對作品構成限制,而應當成為引領主線的‘磁場。”①通過探究路遙的觀點能夠發現,對當時的現實主義文學作品廣泛采用的封閉式結構,路遙存在不同的看法,其認為作品不應局限于結構的單一性,而應把結構中的源頭與核心作為引領作品的要素來使用。所以,我們能夠得出以下結論:采用單一情節進行現實主義作品的結構設計是不合理的,應當把作品中的“點”連接成“線”,在把“線”作出拓展,通過把所有結構要素圍繞作品核心進行發散,從而讓作品在結構設計上更具有合理性。與此同時,在其提出的理論思想基礎上,路遙還對長篇小說的結構設計問題提出了看法。在其長篇文學作品《平凡的世界》中,路遙就使用了開放式結構,由對雙水村的描寫開始,通過由點帶面描繪我國在改革開放初期社會變遷與時代發展的現實眾生相,逐漸引出一個個引人入勝的故事。由此可以發現,路遙在作品結構的思考上,不僅有對結構理論的研究,還通過在其小說作品中應用,而證明了他結構思想的合理性,其文學思想對我國的現當代文學創作是具有積極貢獻的。
(二)對現實主義小說手法的論證
我國文學領域引入現實主義的創作思想最早始于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魯迅、老舍、茅盾等作家都創作了大量現實主義的文學作品。不過因為當時我國的現實主義創作一度陷入低潮,直到20世紀80年代,我國才逐漸恢復了現實主義創作,并通過引入西方現代的文學理論,在文學創作上呈現出百花齊放的發展局面。但文學評論界對這一時期我國文學作品的評價并不高,因為受到西方現當代新文學思潮的影響,我國的文學領域很多作品屬于趕潮流、模仿性質的創作,而作品內容空泛,徒具形式,這使評論界對很多新文學作品普遍持批評態度。路遙對這一時期我國出現的新文學思潮始終保持了清醒的認識,其雖然主張文學創新,但反對簡單的趕時髦性質的創新,路遙認為任何新的文學形式都應有內容和主題作為支持才有意義,只有形式上的創新會讓作品徒具形式,這樣的創新必然會面臨失敗。不過對這一時期的文學新思潮,路遙也給予了肯定,其指出廣泛借鑒和參考文學領域新的思想和藝術創作形式,這本身具有進步意義,是應當肯定的。
(三)對“現實主義過時論”的駁斥
“現實主義過時論”指的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文學領域對現實主義文學創作的一種認識觀點,持這種觀點的創作者認為現實主義作為一種文學創作手法已經過時,應當有更新、更具有創造性的文學思想來指導作家進行創作。針對這一觀點,路遙表示了自己的態度。路遙認為我國從新中國成立以來,文學創作受到主流意識形態的限制過于嚴重,幾十年間大多數文學作品都有意無意地缺乏真正客觀反映現實的精神,這并非真正的現實主義文學,作品所反映出的僅是片面的現實,這是違反現實主義創作原則的。
二、“終點說”小說結構觀念的基本內涵
依據對新中國成立后文學創作的歷史發展情況的觀察可以發現,“大團圓”式的結局主要是因為當時特定歷史時期的產物,其主要表現為作品中必須存在正反兩方面的人物,而作品的結局必然是正義勝利而“壞人”得到應有的懲罰。而這樣的創作模式在八十年代后被很多作家所摒棄,由于改革開放思潮的推動,很多國外的文學思潮開始大量涌入我國,這使得很多作家開始嘗試更為個性化的創作,通過借鑒參考西方的新文學思想,擺脫模式化的文學創作形式。路遙也認識到了上述問題。所以,在其小說作品《人生》中,就把主角高加林塑造成了一個平民化,取材于現實中真實青年的文學形象。這是其在文學創作上擺脫政治影響,而追求獨立性的大膽嘗試。
這一時期,路遙通過文學探索,提出了“終點說”。其內容主要包括兩點:一是認為文學作品匯總所有人物的命運發展,都有其各自的“終點”;二是作品的情節推進和整體發展具有最終的終點。上述兩點之間具有一定的內在邏輯聯系,但并非完全等同的關系,作品中人物的命運終結可以是一個小說的結尾,也可以僅是小說中一個故事的終結,而小說怎樣結尾不一定受到人物命運的制約。路遙認為小說中的所有人物都應當合理地設計其最終歸宿,通過把所有的人物命運進行各自終點的設計,才能厘清作品中的人物脈絡。他認為作品的結束并非作品中人物命運發展的真正結束,如果按照現實主義思想去進行衡量,作品截取的僅僅是人的命運中值得表現的一段,即便作品結束了,人依然要存在下去,本質上人的命運是不會跟隨作品終結而真正終結的。而如果作者刻意要為人物安排一個命運終點,則會形成為創作而無視現實的狀態。很多作品刻意安排的“大團圓”結局也正是作者出于作品結尾的考慮而刻意為人物命運做出的安排。不過這樣的結尾并不意味著人物的命運“到這里正好終結了”。②
三、“終點說”現實主義結構觀念在其小說中的實踐
(一)“終點說”小說結構觀念在《人生》中的創作實踐
路遙采用“終點說”進行其作品結構的安排,導致一些讀者認為其小說《人生》在結尾上沒有講清楚,一些評論甚至評論其結尾屬于“不是結尾的結尾”。③這可以從一個側面反映出封閉性文學創作模式對很多讀者觀念造成的束縛。路遙對作品主角高加林的設計,在其人生境遇的安排上包含了兩方面含義。一方面,《人生》的最后終結于平常化,而沒有明顯的高潮或尾聲,沒有把所有線索交代一個終點就結束,這不符合一般小說大團圓結局的固定模式。另一方面,作品中對高加林的人格進行了復雜性的描寫,其人物形象是正面還是負面在作品結尾沒有蓋棺定論,這一人物未來會出現怎樣的轉變讀者是難以預料的,這也為讀者留下了懸念,因而導致一些讀者認為作品的結尾不是真正的結尾。但是這也正是路遙“終點說”結構思想的體現,因為現實中人的命運不會真正因為某一事件而終結,人只要活著,其形象應如何定性也始終處在發展中而難以被確定。
(二)“終點說”小說結構觀念在《平凡的世界》中的創作實踐
“終點說”的創作思想是在路遙創作《平凡的世界》時提出的,因而這一思想跟這部小說的創作活動之間具有多方面的聯系。從小說的結尾設計來看,孫少安開辦的磚廠經營良好,逐漸步入正軌,但突然得知秀蓮得了肺癌。孫少平因而回到煤礦,失去田曉霞的心亟待安撫……很明顯,這樣的結尾也并未給孫少平和田曉霞安排一個命運的終點,并不是典型意義上的大團圓結局,不過這樣的安排恰恰反映了現實中人物命運的復雜性,在時代大潮中,人始終面臨著各種各樣的變數,讀者是永遠無法猜到下一刻人物的命運會跟隨時代發展而進入到怎樣的結尾。
路遙在《平凡的世界》中以“終點說”思想對人物命運和小說結構進行的安排和設計,是對以往傳統意義上小說作品的“大團圓”模式的顛覆。其在繼承現實主義創作風格的同時,在寫作手法上進行了創新,從而以嶄新的小說結構觀念,推動了我國新現實主義文學的發展。
注釋:
①路遙:《早晨從中午開始》,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0年版,第99頁。
②路遙:《早晨從中午開始》,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0年版,第100頁。
③路遙:《關于<人生>的對話》,《早晨從中午開始》,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0年版,第201頁。
(作者簡介:張旭,女,碩士研究生,定邊中學,中學二級,研究方向:語文教學法)
(責任編輯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