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的十八大特別是十九大以來,對外宣傳部門非常重視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對外傳播,開展了一系列工作, 取得初步成效,促進了國際社會對中國制度、道路和文化的認識和理解,一定程度上提升了我國的國際話語權和文化軟實力。不過,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對外傳播尚處于初級階段,存在諸如“流于形式,難以融入國際社會”[1]“投入(建設)和產出(效果)不成正比”[2]“針對性、差異性還不強”“工作粗放、精準度差”“靶向施策還不夠,技巧性、藝術性還不高”[3]等等問題。
《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三卷)在《做好新時代外交工作》一文中強調,“要講好中國共產黨的故事,講好中國的故事,講好中國人民的故事,促進中外理解和友誼。”[4]這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對外傳播工作指明了方向。客觀分析我國開展的一系列對外傳播活動必須承認,面對巨大的語言、文化鴻溝,將完全產自于中國文化土壤、具有鮮明中國烙印的價值觀有效地傳播出去并產生較好的效果,其本身是難度巨大的。而這幾年來伴隨經濟崛起而日益增強的中國文化“軟實力”已越來越引起西方國家的“疑慮”甚至“敵視”,更使得我國對外文化交流的外部生態環境日益復雜嚴峻。雪上加霜的是,2019年底全球蔓延的新冠肺炎疫情猶如一只“黑天鵝”從天而降,短時間內激化了中國和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社會之間的“矛盾”與“沖突”。中美互相“驅逐”記者事件、越來越激烈的中美輿論戰等加速了雙方在政治、文化、經濟等領域的“分離”與“脫鉤”,進一步惡化了中國對外交流與傳播的國際環境,使得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對外傳播工作面臨更大的挑戰。因此,有必要不斷探索復雜國際局勢下對外傳播的策略與路徑,總結經驗教訓,提出創新思路,落實總書記對推進中國特色大國外交的要求,提升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海外傳播效果。
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對外傳播活動應以化解分歧、增進理解、推動參與等尊重雙方利益的“共贏”目標為根本出發點。這就要求我們在傳播過程中要以海外受眾為中心,尊重“他文化”受眾在傳播中的主體地位。
多年來,我國開展的各類對外傳播活動存在一定的“獨白”現象,其主要特征就是在交流行動中,站在“自我中心主義”立場上,延續國內宣傳活動的策略,不考慮“他文化”受眾的感受及其接受效果。這些都給一些西方政客留下我國對外文化交流和傳播是“大外宣”的口實。
在國內的傳播活動中,傳受關系中的傳者占據主導地位,與之相反,在面向國際的交流和傳播中,則是“他文化”受眾占據主導地位。這是因為傳播者“有求于受眾而不是相反”,他們之所以選擇某些人群作為其交流活動的受眾,是因為這些受眾的態度、行為與自己所追求的利益密切相關,為了這些利益的實現,就必須通過交流活動使這部分受眾接受說服,從而做出某一決定、采取某項行動。“政治修辭跟其他種類的修辭一樣,對象或受眾總是修辭者對之有所求的那些人”,因此處于中心地位的“只能是受眾成員而絕不是修辭者。”[5]
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對外傳播的關鍵受眾絕不是西方社會那些為了生存而終日勞碌、對各類政治主張漠不關心、資源匱乏的普通老百姓,也不是那些“沉默的大多數”,而是西方社會的主流人群,即所謂“政治階級”(the political class)。“政治階級”包括出于各種動機而對政治發展十分關心的那些利益集團及其成員,包括“輿論制造者”(opinion makers),如整個新聞界、各種智庫、學術界,還有一些“特殊利益集團”,如宗教團體、種族團體、工會、雇主協會、行業工會、游說機構、非政府組織的成員等等。無疑,上述典型受眾“一向是擁有判斷或決策權、堅持從自己的立場和感情出發、確定所涉修辭的相關性和重要性的明白人,并非修辭者略施小計就可以任意擺布的弱者。”[6]
受眾占據主導地位的不平等權力關系將貫穿于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對外傳播和交流過程的始終。面對占據“主導地位”的受眾,跨文化傳播者必須要在如何接近受眾、如何吸引受眾注意力、如何打動受眾等方面付出艱辛的努力。這是一個需要幾代人共同奮斗的長期的累積的過程,只有“進行時”,沒有“完成時”。
對跨文化傳播者而言,在表達自己的立場和觀點之前,首先要對受眾的需求、信仰、價值觀好惡有比較清楚的認識,了解他們對將要涉及的主題持什么態度和觀點,有什么困惑和疑問,等等,這就需要傳播者的“傾聽”。
“傾聽”首先展示出愿意與對方溝通、虛心接受對方意見的一種意愿,體現了文化的“謙卑而開放的姿態”[7]。任何文化不能對自己的獨特性“沾沾自喜”、“自我膨脹”[8],應該不斷從與別的文化交流中獲得自我成長。文化領域“沒有內域”,只有與其他文化交接的“邊界”,邊界“縱橫交錯”可以培育“充實的生命”。與“他文化”缺乏交流的自我封閉的文化會“喪失生產的土壤”,逐步“空洞”、“退化乃至死亡”[9]。
其次,“傾聽”可以更準確地把握受眾的需求。需求是傳播的根基,是受眾興趣的中心,只有瞄準受眾需求才能極大提高傳播的效率。作為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中國與其他發展中國家的歷史和背景相近,面臨的現實問題也有一定的相似之處。這些國家在追求本民族經濟發展、社會穩定、人民幸福的目標時,必然關心中國現代化之路能否為自身提供一些借鑒與啟示。因此從宏觀上來說,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具有巨大的國際需求。不過,每個國家的發展程度、面臨的困難、存在的問題都不完全一樣,對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認知階段和需求側重點也不同。這就需要我們通過“傾聽”,深入研究對象國的核心需求,從而提升對外傳播的精準性和有效性。
第三,“傾聽”是為了“知己知彼”以便規劃好更有針對性的傳播策略和思路。在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對外傳播中,我們要認真“傾聽”西方主流社會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念的困惑、疑慮、排斥乃至于對抗的心理,有針對性地開展傳播工作。比如針對“制度輸出論”“新殖民主義論”等等質疑,應實事求是去解釋,對“批評”應持包容態度,不宜針鋒相對的“怒懟”甚至反唇相譏,應依據反饋及時調整交流方式和話語策略,以便對方能更好地理解或接受。
第四,“傾聽”也是為了在觀念沖突背后找到深層次的共識從而與對方形成心理“共振”。“傾聽的核心就是要關注受眾的態度、觀點、信仰等內容,從中找到與自己的契合點。”[10]在“包容他者對中國價值觀的批評與質疑”[11]的同時,從這些批評和質疑的背后尋求雙方共同認可的理念,有針對性地開展交流工作,建立有效的“思想共同體”,解除受眾的心理抗拒。比如,在本次新冠肺炎疫情階段針對外國對中國的批評和質疑中,我們要找到雙方共同認可的理念——國際社會相互扶持,盡快取得全球范圍內的抗疫成功,而這正是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主要內容之一——“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所積極倡導的。
所謂“適應”就是依據受眾的不同、形勢的不同而調整自己的修辭內容和話語策略。傳播者的基本任務是使自己所傳播的內容與受眾的興趣和愿望相適配。不管具體受眾有哪些基本特征,“使言說和受眾相適配”是交流和傳播的不變規則[12]。我國對外傳播的基本目標在于消除文化差異造成的溝通隔閡與傳播障礙,只有通過“適應”,解決“他文化”受眾在深層心理上的戒備、抵制和排斥,傳者才能接近受眾、溝通,最終實現積極傳播,
首先是內容“適應”。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內容十分豐富,當前在開展對外傳播活動中,要重點選擇“他文化”受眾在價值觀上能基本接受的那些“共容信息”進行傳播。“傳播學之父”威爾伯·施拉姆(Wilbur Schramm)曾經指出,“兩個試圖交流的個人必須積累有相當的共同經驗。即在信源和目的地之間,只有在其共同的經驗范圍之內才真正有所謂的交流,因為只有這個范圍內的信號才能為信源和目的地所共享。”[13]事實上,信息溝通和影響力的發生是建立在傳授雙方“共同經驗”適度重合基礎之上的[14],而且傳播者和受眾的“共同經驗范圍”越大,交流會越暢通,信息傳播的效率越高。
在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體系中,“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是一種東西方文化都能完全接受的“共容信息”,屬于各國人民的“共同經驗范圍”,應成為現階段重點對外傳播的內容。“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內涵是和平、發展、合作、共贏,和“自由”“民主”等觀念一樣,是國際社會內在的共同追求。盡管每個國家和民族都有著個性化的發展歷史和文化傳統,形成了各具特色、豐富多彩的價值觀,但共同的“集體記憶”也孕育了一些內涵相近的思想觀念。西方有“地球村”,非洲有“烏班圖”,伊斯蘭則有“烏瑪”[15],這些概念與“人類命運共同體”都有異曲同工之妙,其一致的內涵就是人類的利益緊緊相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只有互惠互利、合作共贏才是長久相處之道。
其次是話語“適應”。中國文化傳統向來注重傳播者話語本身的“一致性”,即在表達同一件事情時,傳播者不因為受眾不同而隨意改變自己曾經表達過的措辭和口徑。這種“一致性”表現在對外交流活動中,就是用同一套語言與形形色色、千差萬別的國際受眾打交道,甚至使用對國內受眾傳播的那一套話語和策略與西方受眾交流。而與之相反,西方社會從來都將“言辭以受眾為轉移”當作溝通的一條基本原則,認為傳播者根據不同的修辭對象和修辭需要而講不同的話,是理所當然的事。事實上,西方政治領袖幾乎毫無例外地對不同的利益團體選擇講不同的話,靈活的改變自己的口徑[16],用不同的語言修辭來表達同一個意思。
受眾具有共性和個性的雙重特性。共性指的是受眾具有人類所共有的如認知能力、創造能力和情緒管理能力等的一些基本素質;個性指的是每一個受眾都有其獨特的特質。受眾之間最明顯區別在于他們各自的個人經驗和生活歷史以及這些差別對認知的影響。即便身處同樣文化環境、教育背景相似的人,由于生活經歷和職業生涯不同,也會養成不同的癖性,傾向于針對同一件事做出不同的情感反應[17]。面對國外受眾的特殊性,開展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對外傳播要打破中國文化的話語“一致性”傳統,時刻關注不同情境中不同群體的不同特征,對溝通內容、表達風格和說服手段進行相應的調整,特別是社交媒體日益發達的今天,要充分開拓以適應這些受眾接受信息的需求,從而達到最佳的話語效果。
開展對外傳播活動首先應主動向“他文化”受眾靠攏,與受眾“同一”。“只有當我們能夠講另外個人的話,在言辭、姿勢、聲調、語序、形象、態度、思想等方面做到和他并無二致,也就是說,只有當我們認同于這個人的言談方式時,我們才能說服他。”[18]傳播者想在“某一方面改變受眾的意見,這只有在他和受眾的其他意見保持一致時才能辦得到。”[19]一方面,傳播者通過對受眾言辭、形象、觀點等表示認同的策略,向受眾“給予”了自己的尊重,使后者對其有所“虧欠”,最后將通過在某些問題上態度上有所改變甚至遵從傳播者的意見而予以“回報”。另一方面,傳播者對受眾的“同一”向受眾發出與受眾站在同一個立場的“信號”,逐步將自己與受眾的關系從“我-你”關系轉化成“我們”關系。一旦受眾心理上認定與傳播者的關系是“我們”關系,其理性就會部分讓位于情感,傳播者的說服的工作將變得更加容易,交流的效率將越加提高。
在開展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對外傳播過程中,我們應不斷從西方修辭學中吸取營養,學會用西方人熟悉的語言、溝通方式與他們交流,實現“修辭同一”;我們要從中國與傳播對象國人民的歷史交往、文化融合中尋找雙方感情聯系的素材,來說明我們自古是朋友的“情感同一”;從對象國古今中外哲人的著作和口耳相傳的諺語中挖掘類似的思想資源,用“對方的道理”來闡釋我方的立場,來表明雙方的“理念同一”;提出我國與對象國面臨諸如貧困、不公平、戰爭、疫情等的共同挑戰,來表明我們站在“同一”戰線上,面對同樣的“敵人”;最后還要在各類文稿尤其是講話稿中通過“我們”這一代詞的大量使用,將受眾在潛意識層面中與我們緊緊聯系在一起,實現修辭學家肯尼斯·伯克所提倡的“無意識同一”[20],等等。
“同一”策略要求,對外傳播要選擇對西方受眾來說更具“信任感”的傳播載體進行交流。“一個成功的話語主體既善于用自己的麥克風說話,又善于用別人的麥克風說話”[21],“由于文化和意識形態的不同,西方受眾對政府創辦的媒體有一種天然的不信任感,會采取一種懷疑的態度。”[22]所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對外交流傳播要選擇境外主流媒體作為重要陣地。利用西方主流媒體為自己說話,是中國共產黨人的一貫傳統。國家最高領導人通過接受西方主流媒體采訪,坦誠直面一些“刁鉆”的問題,無疑將增加西方受眾的好感度,贏得人們的尊敬,極大地提升了當代中國價值觀的傳播效果。
總之,借助“傾聽”“適應”“同一”等具有典型西方修辭學特征的策略開展對外傳播工作,能逐步消除海外受眾的心理抗拒、發展共同立場、擴大共識。通過持之以恒的努力,我們一定能克服后疫情時代對外交流與傳播所面臨的困難,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在國際社會將越來越具有影響力和穿透性,越來越多的西方主流受眾將會逐步對中國文化、道路、制度形成更深入、全面的理解,中國發展的國際輿論環境會越來越寬松,中國文化軟實力和國際話語權也將得到進一步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