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期待讓人沮喪

閆晗

熱播劇《想見你》中，有個靈魂穿越的老梗。2019年，27歲的黃雨萱的靈魂穿越到1998年的17歲女生陳韻如身上，兩人性格大不相同，陳韻如內向自卑，不善交際，黃雨萱大方明快，開朗自信，加上有年齡和閱歷帶來的成熟心智，迅速贏得周圍人的喜歡。

按照常規的劇情路數，應該是黃雨萱拯救了陳韻如，打破她的社交困境吧，就像很多穿越劇里演的一樣——自律者魂穿到“肥宅”身上，改變飲食習慣開始健身，變成受女生歡迎的帥哥;或者是爸爸穿越到兒子身上，解決兒子青春期的問題……可這部劇的進展不太一樣，陳韻如一直都不喜歡自己，而黃雨萱的受歡迎成了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當陳韻如的靈魂重新回到身體，用自己的方式說話，弟弟卻跟她說“好不容易才開始喜歡你，不要再變回以前討人厭的樣子”，班里的新朋友也說“以前的你超級陰沉”，陳韻如苦笑：“我跟你們一樣，也不喜歡以前的自己。”

她不敢再變回原來的自己，開始選擇扮演黃雨萱。雖然有一個叫莫俊杰的男生真心喜歡她，但她覺得那是對方想要拯救自己，而她不喜歡被拯救的感覺，不喜歡被人期待，不喜歡聽人說“你要加油，你要努力”，因為自己已經夠努力了，卻還是做不到別人期待中更好的樣子。

一開始，我不太能理解這種感受——勸人“加油”和“努力”有什么問題，那人怎么就崩潰了？陳韻如太矯情了，為什么看不到好的一面？

直到在一些日常小事中代入了自己，我才理解了這種微妙的感受——被人期待的壓力，容易讓人沮喪。比如有編輯跟我說“期待下一篇稿子有更新的題材和視角”，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小小的不快——難道嫌我之前寫得不夠好嗎？或許對方并不是那樣的意思，可我感受到了很大壓力，感覺必須超越自己，比之前更好。而這種壓力讓我有點沮喪，我并沒有被激勵到，反而想放棄，因為擔心做不到。

有一陣子，我晚上會做運動，練習一下美麗芭蕾之類的，自己知道需要堅持，努力著保持這個習慣，來緩解白天坐在電腦桌前帶來的僵硬感。我媽有天過來看了一眼說：“鍛煉重要的是堅持啊，你一定得堅持下去啊。”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覺得很煩，沒那么大心勁兒了。健身這件事，就像《神雕俠侶》里公孫止不碰任何葷腥的武功，易破難練，一旦停止就很難重新開始。人的心理活動實在微妙，自我驅動的事情受到了一點外力，反而產生逆反心理：我做是我自己要做，一旦變成我做某件事是因為你希望我去做，反而想停下來。

不喜歡別人催我，因為心里已經在催自己了，再被別人催就容易憤怒。也不喜歡別人指責，但凡事情做得不夠好時，心里已經在譴責自己了，再受到指責情緒會崩壞。我剖析著自己這些微妙的心理，試圖更理解自己的痛處，同時找到新的溝通方式，讓自己不那么容易沮喪，也不再遷怒別人。

有次我在做卷腹時覺得太難，停下來想放棄時，我兒子說：“媽媽你需要休息一會兒再做嗎？”我說：“嗯。”過了一會兒，我還沒有開始，他又說：“你需要休息更長時間，對嗎？”我說是的，然后開始繼續運動。我覺得他這樣說話，不涉及對未來的期待，讓我感到被接納，沒什么壓力。

堅持和努力讓人感到前路茫茫，而專注于眼下的事情，更容易做到。明天的事情是好是壞誰知道呢，我只要做好今天就足夠。

楊子江? 摘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