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郵電大學移通學院,重慶 401520)
“人類的本性將永遠傾向于貪婪與自私、逃避痛苦、追求快樂而無任何理性。”[1]這是柏拉圖在《法律篇》中寫出的對人性的理解。而人性在災難面前是最容易被考驗的。
地域狹小的韓國,從來都不缺憂患意識。他們用一部部優秀的韓國電影反映出現代韓國對大規模疫病與國家安全的焦慮與關切。上映于2016 年的喪尸題材的商業電影《釜山行》便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釜山行》由延相昊執導,講述了單親爸爸碩宇帶女兒秀安乘坐KTX 高速列車前往釜山看望媽媽,不料喪尸病毒被一名被感染的少女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帶上列車肆虐并不斷擴張,爸爸碩宇為了將女兒秀安安全送到釜山最終選擇結束自己生命的故事。影片中不乏夸張的場面,血染山河、尸橫遍野給人強烈的視覺沖擊,但這并不是《釜山行》最具價值之處,揭露人性以及對社會現實辛辣的諷刺才是令它區別于其他喪尸片,從而入圍第11 屆亞洲電影大獎的根本原因。
《釜山行》能堪為一部佳作的真正成因,絕不僅僅因為是對好萊塢電影的敘事手法和極其逼真的特效的借鑒,更在于導演延相昊對人性的深度剖析。人物塑造是一個人的一切可以觀察到的素質的總和,一切通過仔細考察可以獲知的東西。[2]影片中塑造了各式各樣的人物形象,如:在災難面前改變自我的單親爸爸碩宇、敢勇當先的準爸爸尚華大叔、自私自利的高層管理的千常務、重情重義的棒球隊隊員榮國、心系他人的列車司機等,人性的復雜在《釜山行》這部電影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敢勇當先的準爸爸尹尚華大叔、重情重義的棒球隊隊員榮國和心系他人的列車司機無疑是《釜山行》中善的代表。體格健碩的尚華大叔是一個典型的社會底層代表,甚至有點仇富。行為舉止魯莽的他非常疼愛自己懷孕的妻子,雖然看起來“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但他在面對喪尸時一直沖在前面打頭陣,在隊伍中充當一個保護者的身份,更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以大無畏的犧牲精神換取其他人獲生的機會,從而打動主人公碩宇,使碩宇由一個自私自利的人轉變為一個為他人著想的正面形象。
棒球隊隊員榮國在影片著重情重義、純真善良。當榮國跟隨尚華和碩宇沖進那個裝滿隊友的車廂,看到昔日隊友通通變成毫無理性的喪尸時,淚流滿面的榮國不忍心對昔日隊友痛下殺手,以至于三人差點全軍覆沒。正是因為榮國的存在才使得他與喪尸的殘酷形成鮮明的對比,襯托出榮國的純真善良,使觀眾更能感受到他心中感性與理性的強烈碰撞,領悟到人性中善的一面。
列車司機本也可以開著列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卻因為救人而被利用失去生命;乞丐也因被碩宇所救,知恩圖報,用身體為盛京秀安贏得一線生機。“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3]這也就是電影所展現出的殘酷性。
人性的良善在《釜山行》所描述的極端環境下得以放大,同時人性的丑惡也在影片中得以展現。影片中最大的惡人其實并不是失去理智的喪尸,而是喪失人性的人。
人沒有鋒利的爪牙、御寒的皮毛、堅硬的鱗甲,卻有著主宰地球的能力,只因他們有著聰明的頭腦懂得創造和利用身邊的工具。喪失理性的喪尸與兇猛的野獸無異,他們不會開門只會憑著一身蠻力往前不斷沖撞,他們無組織無紀律以個人為單位,他們不會思考只憑視覺和聽覺判斷人的位置。而喪失人性的人卻是披著人皮的怪物,為了自己的生存對他人的安危置若罔聞,利用自己的外表向他人尋求幫助甚至將他人推向無盡深淵。
影片中自私自利的高層管理千常務就是一個喪失理性的人,也是《釜山行》中最大的惡人。當他在列車上遇見喪尸時選擇不擇手段來保全自己的性命,他煽動車上的乘客阻止碩宇一行人的到來;為了成功從喪尸堆中突圍,他將列車員推向喪尸以換取自己逃生的機會;他向司機求助,卻在得救的瞬間一把將司機掀翻在地替自己擋住喪尸。在他的眼中身邊的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只要可以維護自身的利益,讓觀眾從他的身上看到人性最黑暗的部分。
除了千常務以外,和他待在同一車廂的乘客也是自私的代表,他們為了自身的安全拒絕給碩宇一行人開門,眼睜睜地看著同類葬身于喪尸口下。喪尸尚能分清同類一致對外,但人類卻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排擠同類,人性的丑惡才是一切絕望的根源。
社會如此病態丑惡,即使人性充滿絕望,但依舊可以蛻變。在災難開始之前,單親爸爸碩宇是一個忙于工作不顧家庭以自身利益為先的人物。在家庭中,他對家人漠不關心是一個不合格的爸爸,所以他會缺席女兒的演出。對女兒的喜好一概不知,甚至送女兒一模一樣的禮物。但這并不意味著他不愛自己的女兒,他會為缺席女兒的演出,看到錄像中的女兒因找不到爸爸眼含淚水的神情而感到慚愧。他錯失孩子每一個成長過程,等他意識到陪伴的重要性想要陪伴孩子的時候,孩子已經悄無聲息的在缺失父愛的環境下與父親漸行漸遠。
幸運的是,影片中的碩宇在喪尸圍城這一極端環境中感受到了人的關懷,看到了人性中的閃光點,看到了自己的自私與冷漠,意識到自己的狹隘。他不再像往常一樣崇尚個人主義,以個人利益為中心,而是懂得互幫互助,選擇和他人一起抵抗喪尸。這就使得最終他做出與千常務完全不同的選擇,他為了救人與尚華榮國披荊斬棘,也因為父親對女兒的那份愛和他內心深處被其他人點燃的善良讓他在影片的最后、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成功完成了人性的蛻變,以犧牲自我的方式將女兒平安送到釜山。導演也在最后將主人公碩宇的犧牲與千常務的茍活進行對比,以求喚醒當時因經濟倒退而麻木不仁只求自保的韓國人民。
《釜山行》在敘事上采用了悉德·菲爾德的三幕劇結構。影片開頭的消防站和復活的鹿被作為序曲交代故事背景。導演又用主人公拋售股票和送給女兒一模一樣的禮物這兩個簡短的小插曲交代出主人公自私自利的性格和對女兒漠不關心的現狀。主人公碩宇的戲劇性需求——將女兒送到釜山也在建置部分展現。而《釜山行》所要描述的整個故事便是在第一個情節點,感染了喪尸病毒的少女咬向列車員所造成的騷亂中展開的。人們習以為常的平靜生活被打破,列車上的乘客亂成一鍋粥。影片的單線敘事也由此分裂成兩條,一條是父女,一條是夫妻,在列車上形成鮮明對比。
第二幕的對抗部分是故事的主體部分。“它之所以被稱為電影劇本的對抗部分,是因為一切戲劇的基礎都是沖突(conflict)。一旦你給自己的人物規定出需求(need),亦即在劇本中他想要達到什么目的,他的目標是什么,你就可以為這一需求設置障礙(obstacle),這樣就產生了沖突。”[4]大田淪陷后的混亂局面將人物重新組合,將父女夫妻分開,變成妻女組和父夫組,形成被營救和營救的關系。當兩組匯合重新變成單線敘事的時候,導演又新增一條敘事線——安全待在前面車廂的千常務一行人。人性的復雜性就在喪尸圍城這一極端環境中被放大展現出來,矛盾由外部轉化為內部,當主人公一行人千辛萬苦趕到安全區域卻被自己的同類拒之門外,主人公的斗爭也由與喪尸斗爭轉換為與自己曾經見死不救的觀念相斗爭。巧妙的是,導演在安全區的乘客里設計了兩個“內應”幫助主人公一行人得到喘息的機會。但這種平靜沒有維持太久,就馬上被出現的第二個情節點——看到姐姐在眼前被喪尸撲倒而感受到人心冷漠無情的妹妹,選擇打開車門與害死姐姐的乘客同歸于盡。“因果報應”的邏輯在此處得以展現,對抗由此進入主體。
“故事是如何結束的?主人公怎么樣了?他是活著還是死了?他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等等。你的故事需要一個有力的結局,以便使人理解并求得完整。”[5]第二、三次的“因果報應”就出現在最后一幕,高速鐵路被堵,主人公們轉移陣地的時候,知恩圖報的乞丐用身體為他們換得一線生機。一路利用同類作為盾牌前行的千常務費盡心機還是被喪尸感染尸變。主人公碩宇則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最后成功把女兒送往釜山,將未來和希望保留下來,影片就此完整結局。
影片《釜山行》,通過三幕劇結構將人在災難面前反映交織出的良善、丑惡以及脫變展現得淋漓盡致。
影視藝術作為21 世紀最有影響力的大眾藝術,總是對時代和社會的一切都非常敏感和快捷地做出反映。[6]《釜山行》是延相昊執導的第一部真人電影,也是一部成功的商業電影。它在上映當天就刷新了韓國影史首映日最高觀影人次紀錄,成為2016 年韓國最高票房紀錄電影。
《釜山行》的故事內核是喪尸背景下的密室逃亡,導演延相昊嫻熟的運用了好萊塢喪尸片的固定情節模式營造戲劇張力,又以其獨具匠心的情感締結打動人心。緊湊的故事節奏、真實的特效制作表明它已經擁有了和好萊塢喪尸片一概而論的功底,但他并沒有在喪尸圍城上花費過多的筆墨,而是將故事放在一個封閉的列車上,用人物在劇情設定下的種種表現宣揚主題,表現人性的復雜和社會現實的殘酷。
商業片的表演或許并不要求如藝術片那般苛刻,群眾演員的演技就更沒有這么重要了,但這些容易被忽視的細節往往會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獲。導演延相昊為了使喪尸圍城的表現力更加真實,這些飾演喪尸的群眾演員有著幾個月的動作訓練,有著專業的舞蹈隊教他們跳霹靂舞,來配合一些喪尸反關節動作。為了拍攝出那些違背牛頓定律和關節規律的喪尸鏡頭,導演甚至采用的倒放的形式。
或許是因為導演是動畫出身的原因,《釜山行》在美術方面非常出彩,喪尸的特殊化裝十分逼真,突出了爆裂的血管和白內障一樣的眼睛顏色。可以說《釜山行》中喪尸出場的視覺沖擊比《行尸走肉》《僵尸世界大戰》要更加真實。
雖然《釜山行》是一部喪尸片,但它即不血腥,也不暴力,相比于尺度大的《局內人》《哭聲》,甚至會讓人遺忘它恐怖片的標簽,覺得不像人們平時看到的韓國電影,但尺度小不會讓它在電影評級上吃虧,反而會在進軍國際市場時變得順暢無比,這無疑是《釜山行》在商業與藝術價值上成功的體現。
總而言之,《釜山行》作為一部韓國的喪尸題材恐怖片,它將喪尸這個西方舶來品和韓國電影特色相結合,創造出了獨屬于韓國的喪尸片。善惡交織,以揭露人性的陰暗面和對社會現實辛辣的諷刺來喚醒當時因韓國經濟倒退而麻木不仁只求自保的韓國人民。或許它不一定會成為劃時代的經典,卻一定是一部應該被加以重視的影片,為人們帶來更多電影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