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泰宗
(南京大學歷史學院,江蘇 南京 210000)
“滇文化”是指存在于戰國至東漢時期,以云南滇池為中心,包括整個滇中地區的青銅文明。主要遺址有晉寧石寨山和江川李家山兩處滇文化墓地。其中出土的青銅扣飾,作為滇文化典型器物之一,在彰顯其工藝價值之余,因為其所凸顯出的人物生活場景,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滇人的社會狀態。
自20 世紀50 年代中期由云南省博物館對石寨山墓地首次進行發掘,經過半個多世紀的考古發掘工作,相繼發現了晉寧石寨山、江川李家山、曲靖八塔臺和橫大路、呈貢石碑村和天子廟、安寧太極山等22 處墓地,并出土了總量達1159 枚之多的青銅扣飾。青銅扣飾根據造型特征可分為圓形、長方形和不規則形三種,而根據其扣面紋飾又可分為有“人、動物圖案”和“幾何圖案”兩類。本文研究對象為其中制作最為精美、造型最為復雜,扣面紋飾為“人、動物圖案”的這類不規則形扣飾。
“人、動物圖案”類不規則形扣飾運用了鏤雕工藝,所以紋飾立體感很強,在凸出立體感的同時,進一步將紋飾劃分為上下兩個單元,這樣扣面紋飾便有了主、輔之分,主紋飾通過刻畫繁復的形象借以塑造出大型場景畫面,輔紋飾處于主紋飾下方,以蛇紋“鋪地”,所以一般認為蛇紋表意,代表滇人觀念中的大地。
主紋飾所塑造的人和動物形象較為多樣,所展現的整體場景風格多變。“人、動物圖案”類紋飾又可細分為“人與人組合”、“人與動物組合”、“動物與動物組合”三類。
在這三類主紋飾中,“人與人組合”主要表現多人樂舞場景,其中有“八人舞”,同時配以樂器協奏。另一類“人與動物組合”,這類題材所展示的場景實際折射出了當時滇人社會不同側面的剪影,既有單人場景中一人持料喂牛,有人推測可能為獸醫為病牛喂藥。又有多人狩獵場景,如李家山M68X1:35-1,為三人獵虎。此外有一類“多種動物組合”,常見題材為猛獸獵食系列。
輔紋一般為二蛇交纏或是獨蛇逶迤,通過蛇口噬咬和蛇尾纏繞主紋飾中人物或動物,使得扣面紋飾形成一個統一體。
“人、動物圖案”類不規則形扣飾主題層次鮮明、構圖飽滿均勻,其藝術特點具備寫實性、協調性和動態性等特征。扣飾場景圖案來源于生活,所以一定程度上“實景再現”了當時的社會生活。其特性包括:
寫實性:在扣面圖案中,人和動物形象忠于事實,圖案清晰、場景真實。這些動物與滇人的日常生活密切相關,常見的家養動物有狗、牛、羊等,野生動物則有虎、豹、狼、鹿、猴、鳥等,可見其選材的多樣性。
滇文化青銅器物上塑造刻畫的人與動物鮮有以抽象夸張的形象出現,在對所要表現動物的藝術處理則又根據人物區別對待,也正是因為尊重事實,才更加生動的凸顯出滇人勇猛無畏的精神風貌。
協調性:扣飾協調性表現為一是整體造型較為協調,這類扣飾與圓形、長方形扣飾不同,其造型視扣面紋飾而定、隨場景畫面而變,沒有了固定的樣式之后,扣飾造型便和其紋飾所描繪的場景畫面相輔相成。所以第二點便是場景畫面較為協調,即使表現一些較為復雜的場景畫面也毫無雜亂之感。不規則形的造型更多的賦予了這類扣飾場景畫面所需要的多元和自由。
動態性:動態性賦予了“人、動物圖案”類不規則形扣飾“靈性”,場景畫面中的人和動物也因此才有了“生命力”,形成一種類似相機“抓拍”的畫面效果。從中也可看出滇人工匠們高超的工藝技術,這是基于對不同動物生活習性的深入把握,以及對滇人生活場景細致地觀察。才能在“動物與動物”搏斗場景中,將食草動物的驚懼和哀鳴、肉食動物的威猛刻畫得入木三分,才能在“人與動物”狩獵場景中,將貴族的意氣風發、武士的英勇頑強描繪的栩栩如生,也才能在“人與人”舞樂場景中,將男性的粗狂豪邁、女性的婀娜多姿展現得淋漓盡致。
“人、動物圖案”類不規則形扣飾扣面紋飾中的場景畫面以寫實的藝術手法真實地再現了當時滇文化物質社會的一面,同時這些精心設計的場景畫面也不同程度的折射出了滇人的文化生活和精神世界,又因為圖案本身相較于文字描述表達更為直觀。面面觀之,可總結為以下三點: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與中原王朝一樣,祭祀和戰爭同樣是滇人社會生活中的頭等大事,祭祀是為了祈求上蒼護佑整個族群的發展。滇人祭祀中最重要的祭品是人頭和牛。這便是“獵頭”和“剽牛”祭祀。(李家山M24:90)扣飾表現的正是這樣的祭祀場景:一人正要將牛用繩子拴在神柱上,另一人左手按牛背,右手拉著牛頸上的繩,牛后一人雙手拉著牛尾,牛前一人被牛撞倒。雖然近代以來“獵頭”習俗已廢,但是有些地方直到今天依然保留剽牛祭祀活動。
滇人好戰,自然好斗,很多扣飾上就表現有滇人狩獵的場景畫面。如(李家山M7:138)扣飾的紋飾中刻畫了兩個梳著高髻、發飾長羽、威風凜凜的騎士,他們手持長矛,驅馬逐鹿,鹿將受獵的場景畫面。從畫面中人物的衣飾上就可看出,這些騎士是滇人中的貴族,通過畫面似乎就能感受他們在原野中縱馬馳騁、追逐著獵物呼嘯而過的場景。
相較于貴族騎士更像是娛樂活動的騎馬打獵,還有一類真正屬于勇士的狩獵活動。他們狩獵的對象往往是狼蟲虎豹以及野豬這類猛獸,他們身著短衣,手持利劍,一擁而上,眾人合力在與野獸搏斗中縱使有人命喪獸口,也未見有人退縮。其中(李家山M68X1:18)扣飾塑造的“三人獵虎”畫面較為典型,三人圍虎,虎前之人已被虎傷,但猶自頑強的將利刃插入虎身?;纫蝗藙t騎身而上,騎于虎背,也將利刃奮力插入虎身?;⒑笠蝗藙t雙手抱虎尾,牢牢拖住。腹背受傷的老虎雖然看起來余威猶在,但只不過是困獸猶斗。
滇人娛樂活動非常豐富,相較騎馬游獵的小眾、斗牛剽牛的血性,歡快的歌舞最能讓人身心愉悅,同時表現了滇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石寨山M13:38)扣飾表現的是“雙人舞”,舞者手持盤狀物,如果此物為樂器,則與“銅鈸”類似。兩人腰佩長劍,動作夸張有力,步伐矯健靈活,大開大合、張弛有度,用肢體的張力充分表現出這類舞蹈的魅力。而(石寨山M13:64)扣飾表現出的是一組四人舞蹈造型,依據體征細節,可以看出舞者應該都是女性,她們身材姣好,舞姿優美,充分展示了女子的柔媚,手持類似“銅鈴”的器物,頭戴高帽,身穿“草裙”,正在步調一致的輕歌曼舞。
滇文化作為由我國少數族群建立的青銅文明,以其精美的青銅器彰顯著獨特的文化魅力。“人、動物圖案”類不規則形扣飾作為滇人的佩戴衣飾,因為滇人匠師通過扣面紋飾描繪了一幅幅展示當時社會生活的畫卷,卻也能從中以小見大,見微知著,使今人有機會對滇人的社會生活“一睹真容”。同時透過其藝術探尋這類華夏邊緣文明的文化特質,這便是青銅扣飾之于滇文化的價值和意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