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電影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內在邏輯探究

周子鈞

(山東藝術學院 藝術管理學院，山東 濟南 250300)

中國電影產業的發展進入新時代，這是一個嶄新的歷史方位，也是一個嶄新的歷史起點。這個坐標蘊含著豐富的歷史規律、時代定位與目標指向。其主要標志就是明確提出新時代中國電影產業的根本任務是實現高質量發展，促進由電影大國向電影強國的轉變。(1)王曉暉 ：《堅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引領文化建設制度》，《人民日報》 2019年12月16日。實現這個目標，從內容邏輯的角度看，要展現電影內容厚度思想深度情感濃度的新內涵；從產業邏輯的角度看，要開辟以處理好產業與資本辯證關系為核心的新境界；從資本邏輯的角度看，要推動中國特色電影產業資本化進程進入新征程。

一、把握電影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內容邏輯

(一)電影產業發展的關鍵是內容本質是藝術

新中國70年來歷史留下了鮮明的時代烙印。事實已經充分證明，前30年電影業在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的道路上積極探索、曲折前行，取得了歷史性的偉大成就。但是在后來的十年“文革”時期把電影當作政治工具甚至為某一項具體政策服務是簡單的也是庸俗的，當然也背離了電影作為文學藝術的本質，更無法取得電影良好的娛樂與教化作用。由于期間對資本基本上是采取了排斥、否定的政策，因此妨礙了電影行業本身內在活力的釋放，也落后于蓬勃發展的時代潮流。

改革開放以來電影產業40年的資本化進程表明，在市場經濟條件下要充分肯定與借力資本尤其是資本市場的力量，其目的是為了更好地體現電影作為文化產品的感染力和號召力，更好地支持精雕細刻打造優質內容，更多地出品好看且有意義的電影作品，促進電影產業的健康發展。因為電影是精神產品，其本質是文藝作品，它需要資本的推動，但是不能一切向錢看，單純的盈利多少不能作為首要的價值標準。在資本化進程中要警惕和防止資本邏輯對電影文化的侵蝕與沖擊，防止把電影當作一件金融產品來“玩票”、當作資本盈利的工具。不管是包括國有與民營電影公司自身獲得的內生資本，還是行業以外進來的外部資本，目的就是要通過資本的力量來更加充分彰顯電影文化的本質與特征。影片優質、效果良好并且由此獲得高票房，對于影企與資本而言是雙贏是皆大歡喜。

2018年電影票房突破600億元人民幣，使中國成為全球僅次于美國的第二電影大國。觀影人數的大幅增加、電影屏幕增加至6萬張、國產電影的生產與制作的實質性進步、現實題材電影開拓上取得突破、電影市場更加開放、觀眾更加成熟而理性、內容好品質高的影片開始贏得市場等，都呈現出中國電影產業站在新時代新起點的良好勢頭。2019年中國電影再接再厲，全年票房增至 642.66 億元人民幣，較上年同比增長5.4%。尤其是票房的頭部效應大大增強，超級爆款接連涌現，該年票房在 20 億以上的6部電影貢獻率達 37% ，較上年高出7%。

現在回頭看前幾年中國電影產業經歷的所謂資本亂像與“寒冬”，已經成為產業與資本增加知識、增強見識、擴展視野、提升治理能力、促進電影產業資本化進程健康發展的重大契機。從進入新時代尤其是2019年顯示出的良好勢頭看，業界更加清醒的認識到，電影產業發展的關鍵是內容、本質是藝術，這不會因為進入證券化以后與資本的緊密融合而消除或者淡化，或者說正是因為與資本合二為一成為利益共同體，才更加需要準確把握與堅守這個關鍵與本質。因為只有增強以內容為前進的內生動力，才能守正創新、勇毅篤行。

(二)充分用好供給側改革帶來的內容紅利

近20年來中國城市化進程帶來的房地產業的迅猛發展，同時帶動了城市電影院的擴張，極大地方便和滿足了城鎮居民觀影的文化娛樂需求。中國14億以上的巨大人口基數，是助力中國電影產業發展的強大推動力。2018年以來尤其是三、四線城市“小鎮青年”的觀影需求，成為推動電影票房突破600億大關的重要力量。公開資料顯示，10年前的2010年內地影院1646家，銀幕數6256塊，全年票房首次突破100億人民幣。10年后的2019年，銀幕數接近7萬塊暴漲11倍，影院數從1646家增加到1.2萬家。現在即使三、四線城市里，觀眾基本可以步行1-2公里就找到電影院。僅從電影院數量來講，中國內地早成為全球最大電影市場。觀影人數的增加，又倒逼電影作品要在內容上面狠下功夫，以滿足廣大人民群眾的文娛需求。觀眾希望看到更多更好的優質影片，尤其是現實主義的影片，這種需求正是助力電影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強大正能量。從2019年表現看，春節檔與國慶假期檔已經突出彰顯內容為王、口碑至上的良好趨勢，該年電影票房再創新高，其供給側改革產生的內容紅利不可低估。

從市場整體表現看，中國電影票房2019年好于全球市場，全年總票房較上年同比增長5.4%，而該年全美總票房較上年下跌4.9%。盡管最近幾年中國影市增長速度有所放緩，但是內容供給及影院建設繼續保持增長，在未來幾年內規模超越美國影市，這在業界看來已經是一個大概率事件。

從國產影片表現看，2018年國產片霸占了年度票房榜前4名，出現了3部30億級別電影。2019年這種新變化繼續延伸，全年票房前10名的影片中有8部為國產影片，票房過10億元的15部影片中有10部為國產影片，占比近7成。隨著《流浪地球》《哪吒》2部影片超過 40 億元門檻，中國電影市場票房前3名中有2名位列其中(2)劉陽 ：《2019年全國電影票房再創新高》，《人民日報》2020年1月1日。，國產影片頭部優勢越來越明顯，廣受廣大觀眾青睞，這是未來國產片徹底拉開和引進片票房差距的基礎所在，也是供給側改革帶來內容至上所產生的新變化。

從市場開放度看，2019年春節檔類型片《哪吒》票房躍居中國影史票房總榜亞軍，并成功登頂年度票房冠軍；國慶檔《我和我的祖國》等四部主旋律影片票房熱賣，口碑良好，實現了思想性與藝術性、主旋律與多樣化相統一。主旋律不是意識形態先行，再加簡單說教，而是擁有極高的觀賞性并引起大眾共鳴，因此在觀眾當中的影響力越來越大，更好發揮了電影在宣傳思想和文化娛樂方面的特殊重要作用。

從營銷與受眾方面口碑看，吸引觀影核心因素成正向反饋，實現了熱度和觀影意愿的有效轉化；主流觀影人群集中度提升，觀眾學歷提升明顯，國產優秀影片越來越成為年輕一代觀眾的喜愛，初步顯示出良性循環的態勢。

有研究表明，按照經濟規模與人口規模的發展，再過10年左右中國的電影票房容量應該達到2000億元人民幣左右。在這個過程中，我們要緊緊抓住供給側改革帶來的內容紅利，以更加注重實現高質量發展、滿足人民群眾對文化生活的需求為起始點與落腳點，推動電影產業發展再上新臺階。

(三)新內涵就是把內容至上作為內生動力

進入新時代，從內容邏輯的角度看，就是把內容至上作為內生動力，充分展現電影內容厚度、思想深度、情感濃度的新內涵。

新內涵是進入新時代的必然要求。把內容至上作為內生動力的新內涵與電影強國是內在的統一體，它體現的是守正創新的發展，守正要成為根本目標，創新要成為核心動能。在初步實現了電影公司規模不斷擴大、電影票房不斷升高的“大”與“快”的數量目標以后，必須向內容為王、口碑至上、品質優良的“強”的質量型轉變。而從進入新時代以來資本市場的發展趨向來看，通過金融供給側改革，A股市場確定性溢價已經趨向上行，過去簡單依賴并購產生的商譽即單次并表即可以帶來業績高彈性，現在也已經轉向長期可持續的依靠業績增長才能產生的成長性。這也要求上市影企必須在內容方面狠下功夫，更多出品一系列高質量的影片，創造優異業績來厚報廣大投資者，實現上市影企自身資本與外來資本的雙贏。

新內涵是進入新時代的關鍵要義。電影本質上是文藝作品，內容的厚度、思想的深度和情感的濃度，是衡量一部電影質量高低的三要素。它具體到電影產業領域就是體現在出品更多更好的弘揚主旋律尤其是現實主義的影片，取得“雙效統一”的良好效果，同時出品不同類型的影片，以滿足廣大觀眾豐富多彩的觀影需求。進入新時代以來，《戰狼2》《我不是藥神》《我和我的祖國》《哪吒》《流浪地球》等有口皆碑的優秀影片，已經初步顯示出這個“強”的發展趨勢。電影企業尤其是上市影企要把出品優質影片放在首要位置，更加清醒的認知并且認真對待自身公司商譽的重要性，更加關心股票價格表現和股票市值的變化，更關心股價和公司市值變化以求取得正向效應，營造A股市場與公司業績和形象互為因果、良性互動的局面。

新內涵是進入新時代的內在邏輯。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電影產業取得快速發展，這是一個世人矚目的事實。不同發展階段需要不同的發展理念，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已經進入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電影產業理所當然地需要從追求高速度發展向追求高質量發展轉變。如果說政策的引領、技術的進步、資本的推動還屬于外在推力的話，那么高質量發展的內在邏輯就是轉變增長動能，由過去的要素投入轉為要素效率的提升和創新驅動，從追求高速度轉變為追求高質量，也就是效率、品質而非速度、規模是高質量發展的關鍵詞。中國電影產業發展在經過高速增長以后，落腳點已經不再單純是票房數量增加多少，銀幕增加多少，更重要的是影片質量上提高多少、觀影人數增加多少。中國電影要講好中國故事，擦亮“國家名片”，促進提升電影工業化水平，成為國家戰略的一部分。同樣資本的關注點也應該放在多出弘揚主旋律精品、尤其是現實主義題材的力作上來。我們必須堅定不移把內容作為內生動力，激發電影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內在活力，推動新時代向電影強國邁進。

二、把握電影產業高質量發展的產業邏輯

(一)產業與資本的辯證關系是資本化的核心問題

新中國成立70年來的歷史表明，中國電影產業資本化進程中正確處理好產業與資本的辯證關系是其核心問題。前30年的探索證明，電影業要實現健康發展，離開資本的推動是不可能的。改革開放以來40年的資本化進程證明，充分肯定資本的作用，才能實現中國電影票房的高速增長。因為資本邏輯的逐利性，又因為電影產業在政策方面的大力推動、科技發展呈現的制片、發行、放映等方面觀賞性的提高，還有物質生活水平提高以后人民群眾對文化娛樂生活的向往與消費，而電影集聲光電一體以及它在院線觀影的巨大儀式感的無可替代性，電影產業顯示出它的巨大發展潛力，因此產業與資本一拍即合、風云際會有其內在統一的理論邏輯與實踐邏輯。

從產業視角觀察，借力資本尤其是資本市場的力量是為了更好的體現電影作為文藝作品的本質，而不是本末倒置當資本的附庸，更不是做資本的奴隸。出品更多更好的優秀影片，滿足人民群眾對文化生活的需要，是中國電影產業資本化進程必須放在第一位的任務。一方面電影作為文化生產，它具有與其他物質生產的產業不同的精神性與意識形態性；另一方面它又要走向市場化、產業化、證券化，從而形成新系統、新形態、新機理，要直面應對資本的機遇與挑戰。電影產業與資本市場都要更加清醒認識到政策面與市場面發出的明顯好轉的重要信號，充分用好資本市場改革與創新帶來的市場紅利，抓住電影產業發展與資本市場發展的良好勢頭，努力實現雙方的良好融合，擔當起中國電影產業進入新時代以后的歷史使命，推動電影大國向電影強國轉變。

從資本化視角觀察，上市影企進入資本市場，等于拿到一張金融通行證，其發展空間驟然放大、豁然開朗，企業一舉躍升為更高體量級別的資本體，尤其是利用一系列金融手段的方式大為豐富，并購、再融資、定向增發、發債等，都在資金、資本方面助力產業自身發展打開了一扇大門，尤其是更加方便地與證券、銀行、保險、基金、信托、風險投資等金融機構合作。“電影生產、流通和消費的特殊產業鏈邏輯，是以資本控制為導向的邏輯，這是作為產業的電影的剛性邏輯。(3)[法]洛朗·克勒通著、劉云舟譯 ：《電影經濟學》，中國電影出版社2008年版，第100頁。這是已經被理論研究與包括好萊塢、中國等電影產業發展的實踐充分證明了的正確判斷。

從產業與資本關系的視角觀察，如何能夠在兩者之間尋找平衡，保持一種“必要的張力”，一直以來是創作、出品、發行三方與資本之間博弈的重點問題。本來電影是一種屬于精神文化生產的范疇，它與屬于物質商品經濟中的運行法則是不同的，電影作為文化生產與資本邏輯也是分屬兩個曾經彼此相關不多的領域。但是隨著科學技術的不斷進步，隨著改革開放的歷史進程，隨著中國由電影大國向電影強國的邁進步伐，電影單位成為企業，電影成為產業，電影產業要發展，就必須肯定并且借力資本尤其是資本市場實現發展。資本邏輯的本性是逐利而行，可是在進入電影產業時又必須考慮其意識形態性、文化藝術性，而當著雙方發生矛盾時，經濟效益必須服從社會效益。進一步說，電影要與資本融為一體共同發展，兩者之間互相纏繞并形成密切、豐富而復雜的耦合機制。在理論與實踐中，必須正確理解并且把握電影產業的資本化進程的正確方向，注意防范與解決資本在推動電影產業發展的同時出現的一系列資本亂象，理解、把握并且處理好電影作為文化生產與資本化進程中資本邏輯的辯證關系，推動電影產業高質量發展，實現由電影大國向電影強國轉變。這是一個重點、難點問題，但又是新時代推動電影產業資本化進程健康發展的顯著特征，是必須認真對待并且全力處理好的核心問題。

(二)充分用好體制改革帶來的政策紅利

政策代表了國家體制的意志，具備強大的行政推動力量，這在中國電影產業的發展歷程中體現得更加明顯。在改革開放以來40年資本化進程中，其市場化、產業化、證券化三個階段的發生、發展與起承轉合、螺旋式上升，都有十分明顯的政策指引與推動。政策的不斷調整與完善，是中國電影產業資本化進程健康發展的根本保證。1993年開啟的電影行業真正意義上的改革，2000年包括電影在內的文化產業“名正言順”，2002年明確劃分為文化事業與文化產業兩種屬性，2009年《文化產業振興規劃》出臺，同年創業板設立、民營電影公司與國有電影公司先后在A股市場上市，都是在政策的指引與推動下實現的。證券化進程開啟以后，在資本市場巨大動力的推動下，電影產業實現了高速發展，中國已經成為全球第二的電影大國，電影公司的規模與實力也進一步發展壯大；同時也出現了一些亟待解決的問題。

進入新時代以后，電影管理體制改革給電影產業發展帶來嶄新的歷史機遇，黨對電影工作的全面領導進一步加強，要求電影產業向高質量發展轉變，這對于電影企業尤其是上市影企來說，就是要充分把握體制改革政策帶來的政策紅利，擔負起促進電影大國向強國轉變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對包括電影在內的文化制度建設給予高度重視，要求“建立健全把社會效益放在首位、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相統一的文化創作生產體制機制”，全會創造性提出“堅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引領文化建設制度”，這充分體現了我們黨堅定的文化自信和價值觀自信，標志著我們黨對社會主義文化建設規律的認識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4)《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人民日報》2019年11月6日。新時代的電影工作者要始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不斷創作出經得起實踐、歷史和人民檢驗的“雙效統一”的優秀作品，更好滿足人民群眾精神文化需求。這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內在邏輯，是向電影大國轉變的必然要求。

在當下證券化過程中，我們要對資本化進程中趨利避害的認識與把握更加準確。我們要始終堅持電影產業作為文化生產力特有的意識形態性，繼續遵循電影作為文化生產的基本規律，強調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引領作用，進一步認識與把握資本邏輯的雙重價值，正確處理好內容與資本的辯證關系，以保證資本化進程的正確方向，推動資本化進程的健康發展，書寫借力資本市場實現做優做強健康發展的新篇章。我們要認識到資本的推動也是為了更好地體現電影作為文化產品的感染力與號召力，影片取得良好效果并且由此獲得高票房，對于電影企業與資本而言是雙贏。電影行業自身的業內資本與進入電影行業的業外資本，都要充分用好體制改革帶來的政策紅利，認真把握與遵循政策的肯定、鼓勵、倡導，疏離、排斥、禁止的指向，避免因與政策不合拍甚至背道而馳而造成不必要的損失，避免喪失機遇或者走入歧途。

(三)新境界就是要處理好產業與資本的辯證關系

進入新時代，從產業邏輯的角度看，就是要處理好產業與資本的辯證關系，開辟兩者共生共贏的新境界。

從新境界看產業與資本的定位，“電影產業”是主體，兩者的互動與博弈是在這個特定主體框架之內進行的。而因為電影作為一種文化生產，它與生俱來的意識形態性，就內在規定了它必須體現其文化藝術性，體現它所承擔的人文情懷、價值理想、社會呼喚。同樣因為這個主體，兩者之間就有了“主從關系”的前設，其從屬關系是顯而易見的。產業如果放棄主體地位進而成為資本的俘虜甚至奴隸就是失敗的；資本因為逐利的強大力量就肆意妄為而也會自食其果。這也是要求影片要實現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雙效統一”、前者居首原則的必然邏輯。

從新境界看產業與資本的作用，兩者的價值取向不同，文化生產是以求真、向善、審美、崇圣為主旨，注重精神價值和社會效益；資本邏輯則是以增值、經濟效益最大化為目的。(5)胡瀟 ：《資本介入文化生產的耦合效應》，《中國社會科學》2015年第6期。資本邏輯的逐利性、即時性，有助于避免電影作為文化生產的虛幻性、延遲性，實現其傳播性、大眾性、娛樂性、社會性。回顧中國電影產業資本化進程，資本涌入極大推動了電影產業的發展，其市場化、產業化、證券化三個階段，清晰勾畫出電影產業與資本碰撞與融合的軌跡，三個階段的劃分與演進的一個主要表現，就是產業與資本融合的深度與廣度不同。兩者在融合中，電影不能因為是藝術作品就躲進象牙塔里自恃清高，不食人間煙火，如果無視資本的巨大推動力，電影產業作為一種工業化產品，就無法實現做優做強。資本如果不顧產業的藝術本質任由逐利邏輯任性蔓延也會雞飛蛋打，其造成的破壞將使產業與資本雙方承擔很大成本，造成重大傷害。

從新境界看產業與資本的關系，兩者是互滲、互動、互補的給定實際，是內在統一、相互作用、合二為一的聯合體。電影作為“產業”，就已經內涵著內容與資本的互動，電影企業內生的作為文化生產的資本與外來的包括銀行、保險、風險投資、其他從事物質生產的資本的融合，其全產業鏈的制片、發行、放映等環節都與資本唇齒與共、同生共榮。更加精準的處理好產業與資本的關系是其核心問題，而精準的含義就是要把握好“度”，把握好分寸、把握好火候，把握好“必要的張力”，無過無不及，盡可能做到恰如其分。

從新境界看搭建產業與資本關系的制度架構，是比較復雜而又必須進行的一項工作。法國社會學家布爾迪厄認為，資本可以表現為經濟資本、文化資本、社會資本三種基本形態，而且三者之間可以相互轉化。(6)[法]布爾迪厄 ：《文化資本與社會煉金術——布爾迪厄訪談錄》，包亞明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92-197頁。這對于我們分清資本的來源和性質，制定相關制度的標準具有重要學術價值和實用價值。我們要聯系中國電影產業資本化進程中的實際情況，認真分析從電影行業以外進入電影產業公司的資本構成，區別資本的不同基本形態，搭建成熟的電影測評模型，準確把握資本進出的脈動，以便能夠有效運用資本力量的同時又要節制資本邏輯的任性發展，防止借力不夠與過頭兩種情況的發生。從近兩年已經初步顯示出的良好勢頭看，業界顯示出一種明顯跡象，即在新時代高質量發展理念的指引下，重構產業與資本的辯證關系，并將這種關系塑造為適合時代發展、適合電影強國整體戰略的制度架構。

三、把握電影產業高質量發展的資本邏輯

(一)資本化進程成績巨大需要總結經驗繼續前進

新中國成立70年來，經歷了從前30年“站起來”到后40年“富起來”再到今天新時代“強起來”的三個歷史階段。從資本的視角觀察，電影與資本休戚與共息息相關，中國電影產業資本化進程經歷了從否定到肯定再到否定之否定的三個發展階段。

新中國成立初期資本是極端稀缺的，盡快把有限的資本集中起來投入到發展經濟、建立社會主義體制上來，是一個迫在眉睫也是理所當然的首要任務。這個“集中”體現在電影戰線上的顯著標志就是“統購統銷”，也就是節制與否定私有資本的能量與空間。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的電影業在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的發展道路上進行了艱苦的探索，取得了巨大成績、積累了寶貴經驗。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電影業開啟的市場化、產業化、證券化的資本化進程，是一個由淺入深、與資本不斷融合與博弈的過程。

以1993年打破行政壟斷為標志，中國電影產業資本化進程進入市場化階段。由原來的“統購統銷”轉變為電影企業自主經營，始于對于資本的肯定與使用。對電影商品屬性、經濟屬性的肯定與釋放，使電影單位由事業轉為企業，成為自負盈虧、追求利潤與效益的經濟體，推動了電影企業的資本由單一性向多元化轉變。

以2000年開啟的集團化、院線制為標志，中國電影產業資本化進程進入產業化階段。強調以資本作為紐帶，使這種聯合更加符合電影行業的經濟規律，更加使電影與資本的關系在更大規模的基礎上更加緊密的融合。同時放開與鼓勵民營電影企業的發展，允許外資有條件的進入，大大開拓與挖掘了電影業的邊界與內涵。

以2009年優秀電影企業在A股創業板上市為標志，中國電影產業資本化進程進入證券化階段。2009年9月國務院《文化產業振興規劃》的發布，把作為文化生產為主體的電影產業上升至國民經濟的支柱產業。同年10月華誼兄弟作為第一批創業板上市公司中的第一家電影企業上市，2016年8月中國電影和上海電影作為“國家隊”在上交所主板上市，使得上市影企以前所未有的廣度和深度與資本市場密切聯系在一起，標志著電影產業證券化成為資本化進程的主流。由于A股市場的即時性、直觀性、公開性、傳播性，使得上市影企的一舉一動都展現在市場與世人面前。其股票價格的上下起伏、公司市值的上升下落，企業影人的一舉一動，都對上市影企的業績、口碑產生重大影響。而資本市場的信息披露與合規風控要求，也倒逼上市影企的運作必須公開、公平、公正。上市影企在A股市場通過IPO融得大量資金，可以兼并有關企業，擴大公司規模，壯大公司實力。上市以后還可以通過二級市場增發、再融資、并購等一系列金融手段繼續做優做強。同時隨著資本的涌入，電影產業也產生了一系列資本亂象，例如“明星證券化”的過火行為，“天價片酬”“陰陽合同”等就是其典型表現，這對產業與資本雙方都造成了損害。改革開放以來資本化進程成績巨大，同時需要在高質量發展的旗幟下認真總結經驗繼續前進。(7)周子鈞 ：《中國電影產業資本化進程研究》，中國經濟出版社2019年12月版，第47-49頁。

(二)充分用好資本市場改革帶來的市場紅利

滬深證券交易所1990年底設立，股權投資由此進入政策與市場視野。資本市場近30年的歷程，對于促進國民經濟的發展，實現經濟轉型升級，改變國人對資本的認知發揮了積極的作用。尤其是2009年創業板設立，促進了包括電影產業在內的文化產業的發展，此后一大批優秀電影企業在A股市場陸續上市初步實現了做優做強。在這個過程中，電影企業作為輕資產的、具有意識形態特質的文化生產，如何與資本市場結合，對于雙方來說都是一個全新課題。期間大量資本涌入既推動了影企規模擴大與競爭力提升，同時也發生了一系列資本亂象，這為影企與資本雙方積累了寶貴的經驗與教訓。

進入新時代以后，中國電影產業資本化進程朝著更加健康的方向發展。在認真總結經驗的基礎上，資本市場的地位發生了明顯而深刻的變化。2018 年 12 月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指出，資本市場在金融運行中具有“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作用。(8)李慧敏 ：《資本市場“牽一發而動全身” 改革重在讓市場主導資源配置》，《中國經營報》 2019年1月14日。這個前所未有的判斷表明國家對資本市場的高度重視；2019年8月底國務院金融委會議要求，使資本市場真正成為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助推器”；(9)《國務院金融委召開會議研究部署有關工作》 ，《人民日報》2019年9月1日。2019年11月中國證監會首次明確提出要努力實現新時代資本市場的高質量發展；(10)《努力實現新時代資本市場高質量發展加強資本市場改革頂層設計》，《中國證券報》2019年12月1 日。2020年3月正式實施的新《證券法》，標志著資本市場進入新的歷史階段。

上述政策的顯著變化，凸顯了資本市場供給側改革的含義，這與當前電影產業高質量發展不謀而合，電影產業與資本市場同時匯集在“高質量發展”的旗幟下，都在總結歷史經驗的基礎上出現守正創新的良好發展趨向。這充分表明我們黨在提高執政能力的過程中更加清楚的認識到，一個健康發展的資本市場，是國家治理體系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國家綜合實力的鮮明體現。資本市場改革帶來的市場紅利，對于促進推動電影產業的發展提供了更加廣闊的空間。推動電影產業高質量發展就要緊緊把握這種歷史機遇，充分借力資本市場的力量做優做強，實現電影大國向電影強國的轉變。

當前，推動我國資本市場實現高質量發展，迫切需要處理好回歸商務屬性，強化法律屬性，體現國家屬性三大目標之間的關系。回歸商務屬性是說要堅持在遵循市場邏輯基礎上加快完善資本市場基礎制度；強化法律屬性是說處理好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體現國家屬性是說提高資本市場治理能力的現代化水平以充分保障市場有活力有韌性。(11)劉青松 ：《當前資本市場實現高質量發展迫切需要處理好三大屬性之間的關系》，《中證金融與法律研究》2019年第1期。有研究指出，按照GDP的口徑計算，如果從2019年算起中國每年增長6%、美國增長2%，到2027年中國將會超過美國成為全球第一大國。在這個過程中，中國勢必將有一個以間接融資為主轉向以直接融資為主的金融過程。中國電影產業的資本化進程在伴隨著改革開放以來經歷了市場化、產業化、證券化三個歷史階段，與資本的關系日益密切，與資本融合的廣度與深度不斷擴大與加深。進入證券化階段以后，一些代表性的優秀電影公司實現了在A股市場上市，已經在更加高級更加寬廣的金融平臺上與資本完全融合在一起，上市影企通過借力A股市場初步呈現了做優做強健康發展的局面。以電影產業為主線，通過市場導向納入借力資本尤其是借力A股市場做優做強路徑上來的力度會進一步加大，這個過程是中國電影產業不斷發展壯大的過程，同時也是中國電影產業資本化建構、完善和提升的過程。

(三)新征程就是資本化要助力電影產業高質量發展

進入新時代，從資本邏輯的角度看，就是要推動中國特色電影產業資本化進程進入新征程，更好地助力電影產業高質量發展。

新征程就是要進一步堅持資本化進程的正確方向。要堅持黨對電影工作的全面領導，堅持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出品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雙效統一”的影片，堅持出品不同類型的優秀影片，以滿足人民群眾的觀影需求為出發點和落腳點，堅持為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而奮斗這個主旋律。這是對新中國70年歷史發展理念合乎邏輯的弘揚與延續，是對其歷史正確思想與實踐一以貫之的深化與升級，是與歷史有著一脈相承的連續性同時又包含與時俱進重大轉折的新征程。

新征程就是要堅持走市場化道路。要充分認識進入新時代以后，中國電影產業實現高質量發展的外在動力，主要是充分利用資本尤其是A股市場的力量做優做強。從資本化進程看，要由過去的否定到肯定再到否定之否定，通過對資本的揚棄，達到既充分發揮資本逐利性對于電影產業的推動與促進作用，同時要對其進行節制，以達到趨利避害的目的。要充分認識汲取美國等發達國家及韓國、印度等國家的發展經驗，并結合本國實際進行創造性轉化。要充分認識互聯網資本的崛起是市場化發展的必然現象，是新征程的一個顯著特點。堅持走市場化道路，就要以積極開放的心態在制片、發行、放映全產業鏈與互聯網資本相融合。

新征程就是要去偽存真去蕪存菁。改革開放以來開啟的資本化進程尤其是經過2009年以來的證券化過程，成績很大同時各種資本亂像也充分暴露。通過2018年集中爆發的上市影企股價暴跌、市值貶損，“資本寒冬”的危機，從政策層面到市場層面，從產業到資本，對于電影產業與資本市場融合以后資本利弊的認識，對于資本亂象必須依法依規整治的認識都大大深化了。這十分有利于增進我們把握關于電影產業資本化進程系統性知識，充分了解資本市場的優勢與特點，積累電影產業與資本市場融合以及實現電影產業高質量發展的知識和經驗。2018年以來從電影管理體制改革到資本市場改革，從強調內容為王、口碑至上到“雙效統一”優秀影片大量出現，從上市影企泡沫出清到估值逐步見底，都清晰的看到這一去偽存真去蕪存菁的歷史性轉變。

新征程就是要落實新的發展理念。就電影產業而言就是要實現高質量發展，就資本化進程而言就是要從粗放型轉向精益求精的質量型，就國家目標而言就是要由大國向強國轉變。無論是電影產業自身的發展，還是資本市場的發展，都要求產業與資本緊密的聯系，建立雙方同生共贏的共同體。進入中國電影產業資本化進程的新征程，電影產業尤其是上市影企保持堅定的政治方向，要充分利用A股市場在融資、優化資源配置、價格發現、資本溢價等優勢和特點，實現產業與企業自身做優做強健康發展。

新征程就是要堅定文化自信堅定走自己的路。我們說電影產業資本化進入新征程要有“中國特色”，就是說不能照抄照搬發達國家例如好萊塢的模式，因為中國是社會主義國家；不能照抄照搬從事物質生產行業的做法，因為電影產業作為從事文化生產的行業具有鮮明的意識形態性；不能停滯在過去已經取得的成績與經驗上，因為形勢在發展，時代在前進。歷史上發生過的簡單拒絕、一味否定或者簡單模仿、一味肯定都有失片面。資本從來都是雙重的，對中國電影產業資本化新征程而言，有效實現產業與資本融合的關鍵支點，就在于要在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出品“雙效統一”的優秀影片，實現對新中國70年來電影戰線的發展經驗進行創造性吸收與創新性轉化，從而在新時代發展的歷史背景下進一步體現出中國電影產業資本化進程的優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