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亥《春》和蒙克《青春期》的比較研究

（內蒙古大學，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50）

1979 年，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把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各行各業都有了良好的發展背景，歷史從此進入新時期。新時期的美術也是從這個時候發展起來，一直到今天。

1978年8月11日，《文匯報》發表復旦大學學生盧新華的短片小說《傷痕》，“傷痕文學”這個名稱由此誕生，它在“反映人們思想內傷的嚴重性”和“呼吁療治創傷”的意義上，得到當時推動文學新變的人們的首肯。除文學作品外，美術作品開始由以前的理想主義、英雄主義，轉向悲情現實主義和平民主義；從表現英雄，塑造典型，轉為對大時代里的普通人命運的描寫。畫家們把目光轉向現實生活，開始發自內心地重新打量這個平凡的世界。這一時期的創作思路非常豐富，藝術家的審美意識從單一向多元轉變，藝術家把對歷史的描繪轉向了對于普通社會人文生態的關注，作為生命個體的人的價值與尊嚴得以表現。藝術創作沖破作為了原有的單一題材的再現。不同的題材，不同的觀念和表現手法都得到發展，藝術家從不同的角度和層面表達了對國家、民族的熱愛與思考。

80 年代初，四川美術學院一批以王亥、羅中立、程叢林、何多苓為代表的學生，創造了一批有真情實感的現實主義油畫作品。他們觀察、體驗的表現生活的角度不同，藝術氣質和表現方法各有差異，但相同之處是忠于生活、吐露真情。

王亥與何多苓，張曉剛，羅中立等藝術家同一時期就讀于四川美術學院。1979 年，還是學生的王亥就以油畫作品《春》奪得全國美展的二等獎。1987 年，王亥離開成都定居香港，而后，他開始寫小說，開餐館，在鳳凰衛視錄制節目，做空間設計。成都清河藝術家創作園建筑設計、泰迪熊博物館（中國）項目設計、崇德里項目設計等等都是他的設計作品。

在諸多方面取得成就的王亥，其經典作品之一是《春》。畫面中，一個女青年站在鄉下的一個簡陋的房屋門口，手里拿著一把梳子，畫面左上方掛有一頂草帽，草帽旁飛舞著兩只靈動的燕子，在畫面左下方，地上放著一盆開著一朵橙色小花的仙人掌。此外，簡潔的畫面便沒有更多的東西了。

從現實主義、寫實繪畫被帶入中國開始，形成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欣賞方式：從藝術作品的內容、主題判斷創作者想要傳達的意圖，傳遞了什么樣的精神，表達了作者怎樣的情懷。然而《春》打破了這種思維模式。這幅畫沒有表達明確的主題。跟何多苓的《青春》相比，甚至和同時期鄉土題材的作品相比，《春》的人物穿著城市服裝，從畫面里能看出與知青有關的信息，也許只有挽起的衣袖、褲腿和屋檐下掛著的草帽上的“廣闊天地”，證明她從事過農業勞動。不僅如此，作者也完全不顧及人們表現農村題材和知青生活的習慣：紅潤、明亮的的色調，完整、飽滿的構圖，而是將灰色的基調遍布畫面，畫中的女青年與觀眾平視。盡管仙人掌上的一朵橙色小花作為畫面中唯一的亮色，被評論家認為象征著希望，象征一種在平凡生活中，依然憧憬未來美好生活的希望，但這朵明亮鮮艷的花無法改變整幅畫略帶壓抑惆悵的情緒基調。這個基調也許是作者以及同代人的一種潛在的情緒，而少女甩到肩上的長發，手中的梳子，嘴角的淺笑，能夠看出少女內心萌發的對美的追求，能看到作者對于青春的渴望，對于未來的期盼。兩只燕子隱喻著春天，后來被解讀為滿懷春天的希望。

挪威表現主義畫家愛德華·蒙克的《青春期》，又稱為《夜》。這幅畫用了寫實的手法表現了一位青春期少女，雙目惶恐不安地注視前方，少女縱向的身軀與橫向的紅床單構成一個垂直交叉的造型，這個“十”字甚至被解讀為預示受難的基督，暗示少女是未來的犧牲者的命運。人物、床、墻壁、光與影組成了畫面的主體，巨大而雜亂地投影在墻上搖晃，從畫面左下方投射出的光，將人物的身影投射進沉沉的夜色中，龐大的暗影更增加了畫面的壓抑氣氛。《青春期》的創作，用了清冷和鮮艷相對比的色調表現畫面，人物膚色的明亮色彩和殷紅的顏色具有生命、青春的氣息，但近乎黑色的雜亂背景和墻上的暗影都折射出對生命的驚慌和恐懼。蒙克的許多作品都運用了紅、黃、黑，他習慣用這幾種強烈的、深重的顏色表達詭異的、深重的夢境。比如《生命之舞》呈現了一個人從獨身到熱戀再到失戀的愛情變化；《病孩》系列展現了他見到病孩時最直接的感覺；《瑪多娜》畫面松動自然，這是一個孕育了新生命的身體；《憂郁》展現了一座通向遠方的橋，流動的海岸線以及扭曲的人面，神秘而詭異，這樣的構圖和內容在他的《吶喊》以及其它許多作品中都可以看到。

德國悠久的表現主義傳統可以回溯到馬蒂亞格律內瓦爾德和阿爾布雷希特·丟勒這樣的文藝復興藝術家，其作品充滿了古怪的形象，并極具心理張力。[1]表現主義在1905 年前后作為一個具有凝聚力的藝術運動浮現出來，表現風格較為廣泛。總體看，表現主義藝術家通過作品著重表現內心的焦慮痛苦、殘酷、恐怖，他們的創作充滿激情，而忽視對描寫對象外在形式的描寫，因此表現主義往往表現為對現實的扭曲和抽象，這種做法尤其用來表達恐懼的情感。英國藝術批評家赫伯特.里德在《藝術的真諦》中說“表現主義與其字面含義相同，也就是說，它以表現藝術家的情感為主，從而不惜對千奇百怪的自然表象進行夸張或歪曲。”[2]

蒙克幼年生活不幸，少年時代母親與兩個姐姐因貧病而亡，因此他的早期作品多表現悲慘的主題。1888 年，他在巴黎遇到畢沙羅、凡高、高更等人。他的畫風綜合了新藝術派的流暢線條與高更的單純濃重的色彩。蒙克的作品在當時不太受愛好形式的法國人的歡迎，但受到精神不安的德國人的重視，他因而成為德國表現主義的先驅者。蒙克筆下的人物，大多是因愛欲、嫉妒、貧困、疾病而遭受種種痛苦的人們。[3]豐富的生活閱歷是藝術家創作靈感的源泉，蒙克的大量作品中都展示了他內心的一種惶恐、壓抑、沉悶的情緒。

表現是指一個我們從中可以感知（而不是推斷）到情感的視覺對象或想像物。[2]蒙克描繪的是觸動他心靈和眼睛的色彩和線條，他畫的不是他所看到的事物，而是他經歷過的東西。蒙克將感覺表現于畫面，這樣的畫作是可以觸動觀眾的。表現不是傳達。表現可限于自我。[2]蒙克的創作更重要的是展現自己的內心世界，通過畫作傳達出的內心悲涼、恐懼的感覺，這種感覺并不是畫家刻意創造的。蒙克曾在筆記中提到他創作生命組畫過程中的想法，他按照自己在某一感情的時刻里所獲得的印象做出許多幅畫，畫出反映他自己的內在的眼睛——視網膜上的線條和色彩。他表明自己只是畫出自己的記憶而已，不作任何補充，舍去自己不再看到的細節。他希望的畫作是在處于毛骨悚然或萬分激動的狀態下創作出來的。《病孩》是他一生反復描繪的主題，當他看到生病的小孩，給他的印象是紅色的頭發和蒼白的臉映襯在雪白的枕頭上，然而他在作畫的時候，這個印象消失了，于是他經過反復構圖，潤色，甚至畫出幾幅變體，才達到病孩最出呈現在他腦中的印象。

《青春期》用了寫實和象征的手法，表現了人在面對生命中第一次成熟期表現出的悲觀、驚恐、焦躁不安的狀態。蒙克在下筆作畫時，把最直接的感受表現在畫面，這種最直接的、真實的感受，是能讓觀眾通過畫面感覺到的，而這種感覺不是畫家刻意營造的，所以他的畫作使人感到震撼，過目不忘。表現主義畫家多表現自己內在的情緒，而不會用作品表現社會現實、表現人生百態。《春》傳遞了朦朧的的情緒，也傳遞了對美好的渴望，這是一幅因時代而產生的畫作。現實主義美術在中國的發展，從初始直到今天，表現生活和現實題材一直是中國美術創作的主流，畫家用不同的歷史事件、社會題材、自身經歷作為創作的來源，描繪了大量生動的作品，這一類的美術作品，依然能傳遞出時代的情感，激起觀眾的情緒，感動讀者。

中國70 年代末至80 年代初的美術作品，表現題材更為廣泛，很多的作品抽離了歷史故事和英雄事跡的框架，轉向對現實、風俗與人情的表達。當時流行的傷痕美術、生活流，作為中國革命現實主義美術過渡到當代美術的藝術現象，是對前期單一的現實主義美術的一種繼承和發展，藝術家們借此表現更豐富多彩的人物、故事、現實生活。從另一方面看，這一時期的美術雖然放眼于普通人和普通事物，但是和之前的藝術相比，在職能上沒有變，依舊是表現對國家、人民和生活的熱愛，對美好事物的歌頌，對美好情感的表達，只不過表現的題材更加廣泛了。1980年代藝術家豐富的想象力和創造力，為中國美術的發展開辟了道路。這一時期的畫家用畫筆展現時代印記，描繪普通生活，表達對歷史與現實的看法，這些是跟表現主義美術不同的地方。

《青春期》和《春》這兩幅作品都是對于青春的思考，兩幅畫都能傳達出一種悲的情調，但是它們從創作背景、創作思路，表現手法，甚至從社會背景的影響來看，有相似，也有不同。《青春期》明顯傳遞出驚悚、壓抑、緊張的氛圍，這種消極情緒也是表現主義畫家的一貫風格。只不過表現主義這個流派的畫家更多從自身出發，表現自我，表達內心的情緒。這兩幅畫作都是廣為人知的作品，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因此，無論什么樣的題材，什么樣的內容，能讓觀眾印象深刻的作品，就是成功的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