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詩經·小雅·采薇》

沈曉堅 衡中華

（自貢廣播電視大學，四川 自貢 643000）

《采薇》，《詩經·小雅》中的名篇，《雅》多為貴族祭祀詩歌，其內容主要是祈豐年、頌祖德，《采薇》則是其中為數不多的民歌之一，風格接近《風》，可以作為我國邊塞詩的不桃之祖，整體基調是哀怨的。這幅畫卷為我們展示了一個在歸途中的平凡而憂傷的戍卒，他既不是榮歸故里的將帥，更不是英姿颯爽的巾幗，然而就這樣一首吟唱千百年前普通士兵的詩，卻觸動了一代又一代讀者的心，這首詩究竟寫了些什么？一個在歸途中的士兵的所思所想。為國而戰是一件值得驕傲和自豪的事情，但那千千萬萬拋頭顱灑熱血的士兵乃血肉之軀，有著每一個平凡人所擁有的喜怒哀樂?！恫赊薄分詣尤诵木驮谟谒鼘⑹渥鳛橐粋€平凡人的悲傷與渴望真實地展現了出來。

時光易逝，青春易老。前三章為全詩的第一部分，采用的是重章疊唱的形式，在戍卒的反復吟唱中我們感受到了凄楚悲涼；前三章由“采薇”談起，薇菜由“作止”到“柔止”再到“剛止”，由冒出地面發芽到柔嫩可食再到莖葉變老，時間隨著薇菜的成長衰老而逝去；而戍卒的青春年華也隨著薇菜的成長衰老而逝去。

戰事頻繁，生活艱辛?！稘h書·匈奴傳》記載： “周懿王時，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國。中國被其苦，詩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獫狁之故’。”在詩中，“不遑啟居”“我戍未定”“一月三捷”等句足見戰事之頻繁，生活之艱辛?！皯n心烈烈，載饑載渴”，常年的征戰，后方供給并不是隨時都能跟上，所以這些隨時都會為國拋頭顱灑熱血的男兒還不得不采摘野菜充饑。

思家心切，欲歸不得?？v然思家心切，奈何“我戍未定，靡使歸聘”，駐扎的地點一直都在變更以致無法給家里捎回一封信。家中是否平安？父母是否安好？兄弟姊妹是否已經長大？在一封家書抵萬金的歲月里卻無法傳遞任何信息，無盡的思念只能在寒冷的夜夢中傳達。前三章，作者采用重章疊唱的形式，每一段都在重復“曰歸曰歸”，可是這只會徒增煩惱罷了，自己都不得不說“歲亦莫止”“心亦憂止”“歲亦陽止”。這種重章疊唱突出了戍卒思歸的感情，這種感情越濃越是突出了回歸的不可能，傷悲的情緒也就越深。這就是《采薇》那種濃得化不開的思歸之情，在這里我們可以感受到三千年前那個士兵內心都在泣血。個人是渺小的，在戰爭面前無從選擇也無法選擇，如若不保家衛國，有可能家都沒有了。當然他不是不可以選擇做一個逃兵，《史記·管晏列傳》有這樣一段管仲的自述“吾嘗三戰三走，鮑叔不以我為怯，知我有老母也。”華夏第一相管仲作為一個士兵的時候曾經多次逃跑，因何而逃，無非是因為家有老母罷了，相比《采薇》中的戍卒，相比浴血奮戰的千千萬萬的士兵，管仲可要渺小多了。對比管仲事實行為上的逃跑，偉大又該如何定義呢？

千古名句，傳誦哀思?！拔粑彝?，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此句猶如畫龍點睛之筆，清代王夫之《姜齋詩話》中對其評價為：“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薄靶械肋t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往昔出征之時，楊柳隨風飄舞，可以想象親朋好友為其送行更不忍離別之；而今歸來之途，大雪紛飛，道路泥濘，形單影只，其哀痛又有幾人能體會？全詩用“我心傷悲，莫知我哀”結束了全詩，然言有盡而意無窮，戍卒回到家中是怎樣的呢？或許年邁的父母正在等他，又或許如漢樂府《十五從軍行》中所描述的一樣，家中已經沒人了，只有累累“松柏?！薄?/p>

悲壯自豪之情。如果將第四章和第五章去掉，這首詩我們就感受不到那種悲壯。第四章和第五章的視角回到了行軍作戰的生活，詩歌的情緒由悲傷轉為激昂。作者先由唐棣花起興，沒有寫戰爭場面如何激烈，更沒有寫軍隊如何操練，作者不談人，談到的反而只是將帥們的車騎，“四牡業業”，四匹雄馬又高又大，只是平靜的敘述“一月三捷”，“三”多次，一個月打了多次勝戰。在這可以看到士兵們對我軍捷報頻傳的驕傲和自豪之情。相較而言，《十五從軍行》中唯有生命的悲涼和滄桑，而《采薇》的情感更為豐富和立體。

《采薇》中描寫的主人公只是千千萬萬普通士兵中的一員，他渺小得猶如塵埃，最終也化為塵埃，但就是這樣一篇描寫普通士兵的真情實感的詩詞卻流傳千古，讓一代又一代的讀者心靈為之震撼。因為那個士兵不是“扁形的”，而是“圓形的”?！按笳煞虍斠择R革裹尸”固然豪邁，但是自古以來何嘗不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在這個“圓形的”戍卒身上我們固然能夠感受到戰爭勝利的喜悅，但我們更多的感受到的是作為一個血肉之軀的普通人在面對常年征戰時所本應有的悲傷，擁有為國捐軀的戍卒，同樣擁有思念家鄉的深深的憂傷。正如歌曲《說句心里話》中所談到的一樣，哪個心中沒有愛，夜深人靜之時都會思念家中的老媽媽，思念夢中的她。

結語

《論語》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思無邪，真情流露、毫不作假的意思?！恫赊薄分詣尤诵木驮谟凇八紵o邪”，就在于它不僅真實地反映了戰爭的殘酷與壯烈，更重要的是真實的反映了一個普通士兵的憂與愁，愛與思，讓后世無數讀者激起情感共鳴，真切地讀到生命的蒼涼與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