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1942年至1947年,部分外國友人突破重重封鎖深入陜甘寧邊區進行觀察,他們認識到陜甘寧邊區同重慶具有完全不同的文藝氛圍,延安文藝呈現明顯的政治性、人民性、通俗化和民族化特征。在這樣的文藝氛圍中,邊區軍民的革命熱情高漲、政治覺悟逐漸提高,聚集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旗幟下,匯成全民抗戰的洪流。外國友人基于親身經歷,以公正客觀的視角觀察毛澤東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精神及延安文藝發展狀況,對于改變外界對中共的認知偏差、重塑中國共產黨的良好形象、促進國際反法西斯統一戰線的形成產生了積極影響。
【關鍵詞】外國友人;《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延安文藝;陜甘寧邊區
【中圖分類號】K26;D231【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2096-6644-(2020)05-0105-08
《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以下簡稱《講話》)由毛澤東1942年5月2日、23日座談會上的系列講話結篇而成,于1943年10月19日正式發表。《講話》作為革命文藝運動的新航標,是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中國化的里程碑,它規定了延安文藝的根本性質,指明了文藝運動的根本方向,端正了知識分子的創作態度,推動了陜甘寧邊區文藝運動的開展。目前,學術界對《講話》的研究比較深入,①但對外國友人圍繞《講話》進行的觀察和評價關注不夠。部分到過延安的外國友人或遠或近地接觸過《講話》及延安文藝工作者,他們基于親身經歷,以公正客觀的態度,從新的視角觀察延安文藝,記錄下不一樣的《講話》精神。本文以曾到訪過邊區的外國友人為研究對象,著重梳理外國友人著述中的相關文獻,挖掘其對《講話》精神及延安文藝運動的認識,從一個側面展示《講話》的國際影響。
一、外國友人對延安文藝的初步接觸
《講話》曾產生不小的國際影響,自1945年12月首次出版朝鮮譯本,《講話》的內容先后被35個國家出版或摘譯,傳播范圍涵蓋亞洲、非洲、美洲、歐洲及澳大利亞,引起了全世界的關注。除此之外,還有一批外國友人曾到訪陜甘寧邊區,近距離觀察在《講話》精神指導下的延安文藝,其得出的結論具有獨特意義。
1944年5月,中外記者西北參觀團由謝保樵及鄧友德帶領從重慶出發,途經西安及山西閻錫山總部,自山西渡黃河到達陜甘寧邊區。雖然國民黨當局迫于國內外壓力勉強同意外國友人訪問延安,但從未放棄對外國友人進行反共宣傳。例如當局責令西安地區國民黨軍政要員搜羅所謂“中共叛徒”“受害者”“知情者”等材料污蔑中國共產黨,①而這種手段卻使外國友人更好奇延安的真實情況。在延安,中國共產黨人以坦誠的態度介紹其具體政策,同時解答外國友人參觀過程中提出的各種問題。到訪的外國友人受到中共領導人的盛情接待,毛澤東甚至還與個別外國記者進行了深入交談,加深他們對邊區及延安的全面了解。外國友人對延安豐富活潑的文藝生活十分感興趣,觀看了多場戲劇、秧歌劇等文藝演出。延安文化界也專門舉行了招待中外記者的集會,對延安文化協會的情況作了介紹。除夏南漢之外,其余外國記者在邊區逗留了近五個月,這里蓬勃發展的文藝運動給他們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中外記者西北參觀團到達延安一個月之后,美軍觀察組(代號“迪克西使團”)先后于1944年7月22日和8月7日分批抵達延安,觀察組組長是戴維·D.包瑞德上校。雖然美軍觀察組級別不高,但具有外交性質。他們來到邊區的主要任務是收集情報,為評判中國共產黨對日作戰能力提供直接材料。中共中央對這些外國友人的觀察采取了慎重態度,將此視為“我們外交工作的開始”②,召開了多次報告會以“介紹中國共產黨的各項方針政策和抗日根據地的政治、經濟、文化建設及敵后戰場的作戰情況,解答他們提出的各種問題”③。迪克西使團成員認為,共產黨人的招待粗糙但又溫和親切。他們在延安時參加了各種宴會、舞會,觀看了戲劇、秧歌劇,這些文藝作品的質量之高令他們贊嘆。④謝偉思將親眼觀察到的情況及時寫成詳盡的報告,他在報告中高度贊揚共產黨人,對延安的文藝也多有贊賞,稱延安文化運動開展極為認真,整個地區猶如校園一般充滿青春活力。⑤
除了中外記者西北參觀團和迪克西使團,還有其他由于機緣巧合來到延安的外國友人。比如,來自美國 《時代》周刊的記者西奧多·H.懷特、在延安擔任通訊技術顧問的英國教授林邁可、由共產黨游擊隊護送至延安的英國物理學家班威廉、首位外籍中共黨員李敦白、日本友人岡野進及共產國際駐延安聯絡員兼塔斯社記者彼得·弗拉基米夫(即孫平)等。這些外國友人以戰地記者、和平醫生、通訊員及觀察員等身份來到延安,記錄了邊區政治、軍事、經濟和文化等方面的具體情況,為研究這段歷史提供了珍貴的資料。
二、外國友人對延安文藝特性的觀察
學術界將《講話》主要內容歸納為文藝與人民群眾、文藝與政治、文藝的普及與提高、文藝界統一戰線及文藝工作者的世界觀與作風等幾個方面。而外國友人對《講話》的基本精神有另一番解讀,在他們看來,延安文藝體現出明顯的政治性、人民性、通俗化及民族化特征。
(一)延安文藝具有強烈的政治屬性
外國友人對延安最為深刻的印象在于“政治是至高無上的”⑥。在延安,政治主導一切,包括文藝政策。中國共產黨十分重視文藝工作,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明確指出:“文藝是從屬于政治的。”①即文藝政策屬于政治戰略的一部分。彼得·弗拉基米洛夫曾于1942年7月10日將毛澤東在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內容逐字翻譯,在他看來,雖然是一份針對文藝問題的講話,卻更偏向于一份政治報告。②外國友人觀察到邊區無論是共產黨人還是工農兵大眾都有著驚人的政治覺悟,文藝工作者也表現出對政治的興趣。斯坦因在同丁玲交談的過程中,了解到舊知識分子那套觀念已行不通,他們在發揮文藝專長的同時必須堅定政治立場。延安大學和魯迅藝術學院等學校也致力于改變邊區文藝工作者原本不適宜的創作方式,將他們培養成為抗戰服務的文藝工作者,并用文藝作品來喚醒民眾,全心全力宣傳抗戰。③在這樣的形勢下,政治標準成為評判文藝的第一準則,只有政治和藝術相結合的作品才是有價值的。當時邊區政治中最大的問題就是團結抗日,文藝工作者圍繞這個主題創作出許多深入人心的文藝作
品,④烘托了延安濃厚的抗戰氛圍。外國友人在邊區訪問時,發現邊區文藝作品的內涵十分豐富,似乎暗含某種政治意味。特別是秧歌劇,這是一種對當地傳統文藝形式進行改造之后的新型文藝,作為土生土長的人民文藝被共產黨人和文藝工作者復興和政治化后在陜甘寧邊區內廣泛傳播,“延安政治舞臺上最形象化的背景是群眾大會、演戲和充滿鄉村情調的秧歌舞”⑤。可見,延安文藝已不再是單純的娛樂性活動,在《講話》精神指導下的延安文藝逐漸成為政治的旋律,同時“又反轉來給予偉大的影響于政治”⑥。延安文藝成功營造了一種活潑自然、積極抗戰的氣氛,促進了“群眾向進步的正確方向轉變”⑦。
(二)延安文藝創作從人民群眾生活實踐出發
《講話》號召文藝工作者親近工農兵大眾的生活,以工農兵大眾的實際生活為創作源泉,用工農兵大眾習慣的方式去創作革命文藝。外國友人發現中共領導人和當地群眾在同他們交談時,總會使用一些特殊的政治用語,其中毛澤東最常說的便是“向群眾和群眾的經驗學習”⑧。共產黨人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人民的支持上”⑨,他們就像“社會關系的工程師”⑩,了解工農兵大眾的疾苦并懂得如何正確運用他們的力量,這便是共產黨同國民黨之間最根本的不同。中共與群眾的魚水關系一以貫之地貫徹在文藝政策中,共產黨人善于利用當地人才和文化傳統,將工農兵納入其羽翼之下,k號召文藝工作者深入群眾直至底層農民中間。從北京、上海、重慶等地奔赴延安的知識分子,總是表現出一種自我優越感,他們雖同情工農兵大眾,但卻不了解工農兵的痛苦和希望,他們所倡導的無產階級文學不過是“一種笨拙的模仿和造作”l,因此他們的作品始終無法真正打動人民,產生共鳴。而毛澤東在認識到這樣的局面之后召集所有文藝工作者開會,改變他們自大的態度,糾正作者只為追求藝術的創作方向,m
號召他們主動去了解工農兵大眾的生活,“只有做群眾的學生才能做群眾的先生”n。那些“自命不凡、年輕的黨內知識分子給送到農村去‘向人民學習”①,還有一些作家被安排到合作社學習和幫忙,在這樣的實踐中他們真正脫掉知識分子的優越感,深入了解工農兵大眾的生活。②外國友人對延安知識分子做了深入了解,斯坦因在同丁玲的交談中得知延安文藝工作者已經丟棄了自詡清高的創作方法和文學標準,學習創作人民大眾所喜愛的文藝作品。而在斯特朗同黨外作家陳學昭的接觸中,發現她十分贊同毛澤東對文學的見解。外國友人了解到一個事實:延安知識分子的本領以新的方式在廣大工農兵中施展,利用他們在人民群眾中所獲得的靈感與素材創作出新的文藝作品。因此,延安文藝工作者的創作更加有意義,文藝作品也在邊區煥發出新的生命力。
(三)延安文藝注重通俗化表現手法
共產黨人對人民的了解是徹底的,他們會從抽象的馬克思主義理論中提煉出最基本的結論,并用通俗易懂的方式使文化水平低的群眾都能理解。③毛澤東在《講話》中也著重提到文藝的普及工作,指出文藝工作者在圍繞時局環境及政治需求進行創作的同時,應注意利用傳統的文藝形式,使文藝作品的內容及形式更加通俗。工農兵大眾由于長期受封建階級和資產階級的壓迫,他們的文化水平普遍較低,只有淺顯易懂的文藝作品才能夠被其接受并迅速流傳。因此文藝工作者采用更加通俗的手法去描寫最貼近生活的內容,特別是各個劇團在巡回演出的同時還會就地取材創作新的作品。外國友人在觀看當地戲劇的時候,也感嘆這些劇目的細致編排、演員的訓練有素及內容的通俗易懂,就連那些并不精通中文的外國友人也能看懂大概劇情。在《講話》精神的指導下,中共著重發展街頭文藝、秧歌劇等群眾熟悉且沒有過度修飾的文藝形式,倡導文藝工作者要和“在群眾中做文藝普及工作的同志們發生密切的聯系”④。自1942年以來,秧歌劇成為陜甘寧邊區民間文化的標志,也成為延安文藝通俗化的標志。文藝工作者與當地的工農兵大眾共同討論秧歌劇的創作主題,⑤秧歌劇愈來愈成為一種人民自我表達的方式。福爾曼記錄了他在延安看過的一場印象深刻的秧歌劇,主題是打擊“巫醫”、破除迷信,對當地軍民起到了很好的教育作用。⑥由此可見,延安文藝在通俗化改造之后被更好地用來鞭撻社會弊病、歌頌社會新道德風尚,將社會問題和政府主張展示給文化水平低的工農兵大
眾。⑦
(四)延安文藝表現出民族化的特征
中共領導人時常強調要研究中國自己的現實,呆板的馬克思主義是要不得的,只有符合中國具體實際情況的、活的馬克思主義才是有價值的。延安的民族主義氛圍給外國友人留下了深刻印象,雖然中國共產黨在體制上明顯受到蘇聯影響,但無論是中共的具體理論、政策還是延安的氣氛和軍民的日常生活都沒有完全模仿蘇聯模式,中國共產黨并沒有把馬克思主義當成一成不變的信條。在延安,共產主義已經在應用于中國社會具體實踐的過程中徹底中國化了,“中國共產黨已經在自己的土地上生了根,把自己中國化了,民族化了。領導方針亦已完全符合中國的需求和中國的利益”⑧。福爾曼從延安大學校長周揚那里了解到從前學校對學生的教導,過于注重傳授西方抽象的藝術審美和創作方式,導致文藝的內容和形式都比較偏西化,忽視了中國本土的形式。⑨而在《講話》發表以后,西方式的話劇以及高爾基等劇作家的作品在陜甘寧邊區的舞臺上消失了,文學和藝術的內容和形式逐漸民族化,一切被認為有價值的中國傳統文藝大規模地興起。①在延安最流行的小說便是《三國演義》《紅樓夢》和《水滸傳》,以前那種受蘇聯鼓動的中文羅馬化已經終止。在訪問過程中,外國友人深刻地認識到共產黨人是深切的民族主義者,延安的整風運動使共產黨人的思想更加中國化,在被層層封鎖的歲月中共產黨人已經學會了獨立解決自己的問題。②中共在每個領域都竭盡最大努力實現民族化,文藝政策也已完全適應邊區的實際情況。③
三、外國友人對延安文藝的評價
《講話》指導延安革命文藝運動蓬勃開展,最大限度地發揮了文藝的政治動員功能,促進了邊區軍民的革命干勁高漲,提高了工農兵大眾的政治覺悟,凝聚了邊區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對于這些影響,外國友人也作出中肯的評價。
(一)延安文藝激發了邊區革命熱情
同重慶令人窒息的形勢相比,延安及陜甘寧邊區其他地方并無絲毫厭戰的情緒,反而體現出“那種原始拓荒社會的堅定的戰斗熱情”④。延安普遍存在的這種革命熱情同豐富活潑的文藝生活息息相關。愛潑斯坦在同晉綏軍區的政治委員林楓交談時了解到,中共當下的任務主要是軍事斗爭、戰時生產和文化工作,其中文化工作同前兩項工作一樣重要。共產黨人認為只有做好了文化工作,工農兵大眾的思想才不會被敵人壓垮或毒化。⑤外國友人觀察到共產黨人極其重視文藝的政治動員功能,他們號召文藝工作者學習《講話》精神,創作出更有戰時意義的文藝作品,促進邊區工農兵大眾的革命熱情高漲,營造良好的抗戰氛圍。迪克西使團的謝偉思在1944年7月28日的報告中也曾記錄:延安的“文化運動極為認真,整個地區如一校園,青春活潑,民主模范,自修,自覺,自評,與重慶另一世界”⑥。可見,共產黨人充分利用文藝作品來影響工農兵大眾,⑦在中共的領導下延安儼然成為一個綜合性的、繁榮昌盛的“文化城”⑧。邊區工廠會費的一半用于購買刊物及演戲,⑨每個縣也被要求設一個秧歌隊,使邊區軍民在耳濡目染中培養愛國抗戰的情緒。外國友人對中共的文藝政策印象深刻,同時也表示十分認同。1944年7月19日,周恩來就中外記者團參觀情況電復董必武時說:外國記者的訪問態度頗為積極,他們一致承認延安“文化方向對”“中共組織力強”。⑩在中共的組織下,延安文藝蓬勃發展,同時也最大限度地發揮了對政治和軍事的輔助作用。在這樣的文藝氛圍中,工農兵大眾的生活更加豐富活潑,生產熱情和革命斗志更加強烈。中共借助文藝激發了工農兵大眾的革命熱情和勝利的信心,壯大了人民革命力量,對抗日戰爭事業起到積極的推動作用。
(二)延安文藝提高了工農兵政治覺悟
謝偉思曾記錄延安的人民群眾有著驚人的政治覺悟,這一方面是由于在《講話》精神指導下的延安文藝表現出明顯的無產階級屬性,工農兵大眾在觀看這些文藝作品的同時潛移默化地接受其中的內容,因此他們的政治覺悟也隨之提高。1938年卡爾遜隨同劉白羽等五位青年文藝工作者從延安深入華北敵后抗日根據地考察時,在榆林觀看了一出由當地業余劇團編排的古典戲劇,當時戲中角色用的還是古代的傳統行頭。這顯示出當時軍隊和人民對政治都不大關心的現象,人民只關心自己能否豐衣足食,士兵則只考慮是否有優厚的報酬。①自延安文藝座談會召開以后,這種文藝與政治脫離、文藝工作者立場不堅定的現象受到嚴厲批評,共產黨人對文化進行了嚴格管理,無產階級文化與非無產階級文化的界限更加明晰,那些擾亂群眾生產和抗戰斗志的文藝作品已經退出邊區的舞
臺。②在這樣的形勢下,文藝工作者們紛紛研讀《講話》內容,端正創作立場。黨外作家陳學昭曾說:“作家比大多數人更需要精神食糧。”③在《講話》精神的倡導下,邊區的文藝工作者們積極“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和學習社會”④,學習為工農兵大眾創作,將創作無產階級文藝當成一種使命。他們在保留作品文藝性的同時,將中共的政治主張、取得的偉大成績和時事熱點貫穿其中,使邊區軍民對政治體制、生產任務和戰斗情況有了深刻認識。同時為了使工農兵大眾都能清楚了解作品的內容,往往政工人員在演出之前還會為他們做簡短說明。在這樣的文藝氛圍中,無論文藝工作者、農民,還是苦力,所有的工農兵大眾都表現出極高的政治覺悟,甚至能很準確地說明共產黨人的政治主張和抗戰綱領。⑤由此可見,在《講話》精神的指導下,文藝工作者的政治覺悟提高,創作出大批優質的無產階級文藝作品,在娛樂工農兵大眾生活的同時,也帶動他們的政治覺悟在耳濡目染中得到提高。
(三)延安文藝增強了邊區抗日民族統一
戰線
毛澤東在《講話》中曾明確指出:“革命的文藝,應當根據實際生活創造出各種各樣的人物來,幫助群眾推動歷史的前進。”⑥自延安文藝座談會之后,延安文藝作為政治的旋律,不僅帶動了邊區工農兵大眾感奮起來,更使他們聚集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旗幟之下,合成一股同心同德共同抗敵的革命力量。外國友人觀察到邊區的文藝作品大都具有明顯的宣傳色彩,但是由于整個劇場輕松愉悅的氛圍,使他們不僅忽略了其中暗含的政治宣傳目的,并能在觀看的時候感到歡樂。⑦
這些結合時代背景和政治需求創作的文藝作品具有明顯的戰時意義,其中以全力抗戰、推進增產、武裝農民為主題的作品占大多數。福爾曼在晉綏抗日根據地曾同士兵共同觀看由前線劇團編排的戲劇,這出戲講的是反掃蕩中的故事,劇本從頭到尾都貫徹著軍民合作這一鮮明主題。⑧這樣的劇團在各個前線活動,既為前線士兵帶去歡樂,又鼓舞士氣。士兵的政治教育同文藝工作也有密切聯系,共產黨人常用戲劇做媒介向士兵講述日本侵華簡史,培養他們的民族義憤和斗爭熱情。另外,中共在推進生產增產上也借助文藝這一宣傳手段,提倡每個人無論男女都要參加生產,幫助工農業增產,提高人們的生產積極性。⑨例如南泥灣戰士們的事例被加工并廣為流傳,“宣傳的方式有故事、歌曲、舞蹈,特別是戲劇”⑩。這些文藝作品激發了工農大眾的生產積極性,保障了長期抗戰的物質供應。除此之外,中共還利用群眾戲劇宣傳其政治主張和抗戰綱領,正如斯坦因所記錄,秧歌舞似乎成為推廣新民主主義各項政策最有效的方法。①共產黨人嫻熟地運用文藝的政治動員功能,借助通俗易懂的文藝作品增強人們對時局的認識和把握,激發全民的抗戰熱忱,使邊區的工農兵大眾被中共有效地組織起來,凝聚并增強了邊區統一抗戰的力量。
四、外國友人觀察延安文藝的歷史意義
通過觀察中共文藝政策及文藝生活,外國友人對中共及邊區軍民的真實生活有了更透徹的認識。外國友人將他們的所見所感記錄成文傳播到國統區及世界各地,糾正了外界對中國共產黨的偏見,使得中共的力量得到重新評估,重塑了中國共產黨的良好形象,進一步促進了國內外反法西斯統一戰線的形成。
(一)重新評估中共的力量
外國友人不僅打開了延安的門戶,更沖破了國民黨的新聞封鎖。在1944年中外記者西北參觀團訪問陜甘寧邊區之前,外界對中國共產黨和邊區的情況幾乎都不清楚。對于駐重慶的外國記者來說,沒有一個人能了解到封鎖區里的真實情況,國民黨更不允許外國記者在任何電報里談到共產黨有關情況的一個字。②因此,外界都是通過國民黨的描述才對中共有所了解,而國民黨描述下的中共和邊區的實際情況有很大偏差,比如中共背信棄義拒絕抗日而進攻中央軍、中共欺壓人民、邊區生活苦不堪言等。1943年3月,國民黨以蔣介石的名義發行《中國之命運》一書,污蔑八路軍、新四軍是“新式軍閥”,根據地為“變相割據”。③
但是當外國友人親身深入陜甘寧邊區之后,看到了與國民黨所說的完全相反的情形,自然發覺此前種種皆為國民黨的欺騙政策。共產黨人十分重視外國友人的訪問和觀察,堅持一切爭取主動,實事求是地宣傳。外國友人通過仔細觀察發現邊區的人民大眾自給自足豐衣足食,文化運動火熱開展,一切都井然有序。中外記者西北參觀團在延安還參加過一場專門由延安文化界人士召開的文藝界座談會,聽取了邊區文化運動情況介紹和晉察冀文化工作情況報告。座談會上,吳伯簫表達對重慶和西安報紙的抗議:有些報紙聲稱他被共產黨殺害了,甚至還在西安舉行了所謂的“追悼會”,如今他與國民黨代表當面對質,這些誹謗便不攻自破,真相大白了。④而當外國記者回到重慶后,那些曾侃侃談論中共罪惡的人也都不再熱切地來見面了。⑤會后,延安文化界在大眾戲園公演秧歌助興。在訪問的過程中,外國記者很快便將中共及邊區的消息傳播到世界各地,稱贊陜甘寧邊區的軍民不怕困難,艱苦奮斗,延安精神朝氣蓬勃。由于外國友人透過國民黨嚴密的封鎖對邊區情況作了深刻觀察和生動報道,中國共產黨和陜甘寧邊區的真實情況及其對于協助國內外抗日事業的重要地位逐漸為世界所了解。雖然外國友人的訪問不屬于正式的外交往來,但無疑增進了外界對中共的了解,戳穿了國民黨對中共的污蔑,糾正了外界對中共的偏見和錯誤認識,使中國共產黨的力量被重新認識和評估。
(二)重塑中國共產黨形象
中國共產黨熱情接待了到訪邊區的外國友人,并為他們的訪問行程做了周密安排,帶領他們觀看了多場文藝晚會,讓他們在休閑娛樂之余也能感受到邊區井然有序、朝氣蓬勃、自由民主的氛圍,使他們見證到中共無所不在的能力。“馬廄似的禮堂”里上演的戲劇不僅吸引了當地興致勃勃的觀眾,也吸引了充滿好奇的外國友人,特別是在那些人人都會參加的、充滿鄉村氣味的星期六舞會上,外國友人們也會開心地跳起華爾茲舞和狐步舞。⑥與重慶死氣沉沉、令人窒息的氣氛相比,毫不做作的共產黨人令他們十分欣賞。邊區的人們不論年齡多大,都看起來特別年輕,而且充滿活力與信心。中共之所以具有這種顯著的生機和力量,主要是因為他們已經建立了廣泛的群眾基礎。共產黨人大部分時間都生活戰斗在嚴密封鎖中,承受著比國統區更大的壓力,但是他們并沒有奄奄一息,反而在封鎖區內壯大起來。他們依靠人民的力量克服了重重困難,自力更生已成為他們的天性。在邊區,中共秉承自給自足、艱苦奮斗的精神掀起大生產運動,外國友人在參觀南泥灣時觀看了士兵和他們的妻子們表演的現代舞蹈,領略到他們對開墾南泥灣成就的自豪感。另外,國統區和解放區的知識分子也面臨著完全不同的待遇,國統區的知識分子由于常年受到嚴重的經濟壓力和政治壓制,已經喪失了原有地位及創作智慧。而延安的知識分子在《講話》精神的指引下,學習到更多的東西,他們的智慧和才能得以更好地發揮。比如用通俗的歌曲、戲劇、連環圖畫等文藝作品喚醒民眾,全心全力為抗戰服務。外國友人在其親身經歷中了解到中國共產黨是一支充滿活力、深得民心、獨立自主、奮力抗日的隊伍。1944年8月3日,美國舊金山電臺在《美國之呼聲》節目中便廣播了美國著名報紙《紐約時報》《紐約論壇報》《基督教警世報》上由駐延安記者發出的通訊,稱贊陜甘寧邊區的工農兵大眾,并報道中國共產黨和他們的軍隊不依賴外界援助,自己生產自給自足,并且對他們的事業充滿了信心。這些報道不僅增進了外界對中國共產黨的了解,而且在一定程度上重新塑造了中國共產黨的良好形象,為中共的國際統戰工作奠定了基礎。
(三)促進國際反法西斯統一戰線的形成
在邊區的訪問和觀察過程中,外國友人深刻認識到:救中國,非共產黨之力量不可。外國友人在考察《講話》和延安文藝的同時,對中共和邊區的真實情況也更加了解,他們的訪問和觀察不僅揭穿了國民黨對中共的污蔑,重新塑造了良好的中國共產黨形象,而且他們還清楚地認識到共產黨人在對日作戰方面所起的重要作用。在美軍觀察組未到延安之前,美國總統羅斯福便對延安和中共的情況十分感興趣,1944年5月26日他和斯諾談到,在開羅會議期間他向蔣介石夫婦表達過希望中國內部能夠聯合起來反抗日本的意思。①而當外國友人來到邊區考察并收集情報的時候,也證實了共產黨人不可小覷的軍事技巧和作戰能力。他們發現這里不僅前線的士兵在積極戰斗,更有文藝工作者在后方創作大量鼓舞士氣的文藝作品,以激勵工農兵大眾的抗日熱情。他們認識到這些被國民黨稱為“共匪”的人們,實際上是一群不畏艱難的愛國之士,延安各界人士都真誠地希望抗日。而外國友人在他們的通訊稿和政治報告中也肯定了共產黨的軍隊在抵抗法西斯戰爭中的價值是國民黨軍隊所不能及的。1944年6月10日,美國《星期六晚報》雜志刊載斯諾的《六千萬被忘掉的同盟者》一文,對陜甘寧邊區和八路軍、新四軍的戰略意義有精辟的見解。外國記者不僅點明中共軍隊潛在的戰斗力,更意識到國共合作的必要性,認為“要取得遠東勝利必須有國共兩黨之間最高度的合作”②。1944年7月1日《紐約時報》刊載的《中共領導下的軍隊是強大的》一文也指出:“共產黨領導下的軍隊,在對日戰爭中,是我們有價值的盟友。正當地利用他們,一定會加速勝利。”③當這些電訊傳出邊區后,國統區內輿論沸騰,人民群眾及民主黨派人士對國民黨的抨擊越發響亮,國民政府面臨的壓力越來越大,迫使蔣介石考慮同共產黨合作。在一定程度上,外國友人對《講話》和延安文藝的考察鞏固了國共合作,進而促進了國際反法西斯統一戰線的形成。
外國友人對延安文藝的觀察和評價客觀、冷靜,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產生的重大社會影響,也記錄了延安文藝工作發展的真實狀況。
(馬千雋,華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