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新中國古典舞思潮”概念的探究

秦文枝 （陜西服裝工程學院）

一、古典舞—中國古典舞—新中國古典舞

在我們搞清楚本論文的研究對象——“新中國古典舞思潮”這個概念之前，首先必須弄明白什么是“古典舞”？什么是“中國古典舞”？

（一）古典舞

“古典舞”是舞蹈的種類之一，與民間舞、現代舞、芭蕾舞并稱。它是一個民族歷代智慧的結晶，蘊含著每個民族的生活習慣、風土人情、人文風貌以及這個民族整體的審美訴求等等。對于“古典舞”來說，“古”，即是指古代形成的舞蹈，對于中國來說，具體時間我們把它界定為民國元年也就是1912年之前的舞蹈；“典”，是經典、典范之意，也就是說我國古代的舞蹈并不全是“古典舞”，必須要具有一定的典范性、代表性才可以稱之為“古典舞”。比如像中國漢時的“翹袖折腰舞”、初唐時期的《破陣樂》、盛唐時期的《霓裳羽衣舞》等等，再比如像歌舞之鄉印度的“婆羅多”、“卡塔克”、“奧迪西”；島國日本的“舞踏”、“歌舞伎”；韓國的“雅樂”以及西方世界的“Ballet”等等都是古典舞的范疇。它可以說是一個民族動態的明信片，兼顧著民族形象與一個國家高級文化的審美象征。古典舞不是一個民族一蹴而就的東西，而是經過幾十年、上百年，甚至幾千年的歷史文化形態與國家意志的變遷以及民俗習慣和生產力水平不斷變化與提高的結果。當然它也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隨著每個時代主體意志的不斷累積與變化以體現出符合每個時代自身的文化要求與道德訴求。

（二）中國古典舞

那么何為“中國古典舞”呢？“中國古典舞”這一詞是我們現當代人對古代經典的、具有代表性的舞蹈的稱呼，通常多指宮廷舞蹈。據記載，我國從制禮作樂的周代開始就已經奠定了中華千年主流舞蹈的基本基調，“六大舞”、“六小舞”是那一時期主要的樂舞代表，泱泱漢風用“百戲”與“俗樂舞”使得主流舞蹈更趨活力，魏晉南北朝時的“吳歌西曲”與“中原舊曲”又使得其平添幾分婉約、細膩與豪放，在此不斷積累的基礎上終于在唐朝這個開放明達的朝代使我國古代舞蹈達到了巔峰狀態，《十部伎》、“坐、立部伎”、“健、軟舞”等等為唐朝的繁榮盛世增添了不可磨滅的光彩……當然，在我們以自己豐富多彩的古代主流舞蹈引以為傲時，隱約也會夾然著絲絲的嘆息與憂傷，因為畢竟留下來的東西是屬于文學、屬于繪畫，當然它們是以舞蹈為內容，但形式并不屬于我們舞蹈，舞蹈畢竟是瞬間即逝的一種藝術，無論多美也只是曇花一現。

（三）新中國古典舞

為何稱為“新中國古典舞”？“‘中國古典舞’這個名詞，是1950年歐陽予倩先生提出的，當時是指京劇、昆曲中的舞蹈。”①我們當下的古典舞是眾多藝術家們在可視肢體資料基礎上加以文獻的佐證建立的，或是出土文物、或是墓室壁畫、又或是詩詞提取相應的舞姿或者動態的描述，進而去創作，也就是說這并非是真正的古代經典舞蹈。北京舞蹈學院古典舞系教授王偉老師在談到當代（新中國）古典舞價值追求的原則時說道：“古典舞，首先一定和中國古文化有關，這是思想之源；其次同屬中國傳統藝術共性的審美法則；再者運用中國古典舞的動作風格，形式語言；最后隸屬中國傳統與當代精神價值追求的融合。”②即是說當下的中國古典舞發展從思想到形式既要符合傳統藝術的原則又要符合當代人們的審美需求。當代的舞蹈美育帶頭人呂藝生老師在談到“中國古典舞”時也說到：“‘中國古典舞’……它既反映了人們對古老舞蹈文化的尊崇，又不可避免的夾帶著新時代所給予它的影響這樣一種新的舞蹈品種。”③簡而言之，中國古典舞之“新”體現在這幾個方面，其一：“中國古典舞”一詞是建國之后歐陽予倩先生所提出來的，古代只有“樂”，是包含著詩詞、音樂、舞蹈等的綜合藝術；其二：所謂“中國古典舞”并不是真正從古代流傳下來的中國古代經典舞蹈，而是無限向其接近的具有古典意蘊又符合當代人審美的當代中國古典舞；其三：無論是充滿古典意韻，還是書寫古代傳奇，亦或是模擬當今遺存石窟壁畫的舞姿等都是當代舞蹈家的創造，是具有當下時代特點與當代人審美思想雙重屬性的古典舞，所以我們也把它稱為“當代中國古典舞”。

二、思潮—藝術思潮—舞蹈思潮—新中國古典舞思潮

（一）思潮

當我們對“新中國古典舞”的概念有所了解后，需要進一步明確的是本論文的研究內容——思潮。什么是思潮？其實就是在一定時期內反映一定數量的人群在政治或藝術等方面的思想傾向。也就是說思潮——這種特殊的社會意識形態有三個必備點：特定時期；特定人群；特定思想。思潮，即是思想的潮流，我們用這一詞來描述一種藝術在一定時期發展的思想狀況，其實是將這種思想或精神比喻成有起伏性、有規律性的潮水。

（二）藝術思潮

古典舞屬于藝術的一種，由此我們更應該關注思潮中的“藝術思潮”。何為“藝術思潮”？由云德主編的《新時期文藝思潮概覽》是這樣說的：“文藝思潮應該是一種主動、歷史性概念，是一定時代和歷史條件下文藝創作、文藝運動演革的產物，是受某些歷史環境和社會思潮影響而引發的有影響、有意義、有價值的文藝現象。”④王宏建在《藝術概論》是這樣說的：“藝術思潮是在一定的歷史階段，以一個或幾個藝術流派為核心，在相近的藝術思想、創作傾向下進行諸多藝術活動而形成的影響很大的藝術潮流。”⑤總而言之，“藝術思潮”首先是各方思潮影響下的產物，像社會思潮、哲學思潮等等，當然也包括政治、經濟等各方面原因。比如說像中國漢魏時期的“建安風骨”、唐代的古文運動以及西方世界的古典主義、浪漫主義、現代主義等文藝思潮都是當時出現的新的創作傾向和思想的一股潮流；其次它是一種文藝觀念，觀念的產生不是被動的，而是在特定時代與歷史條件下產生的，即是說不同的時代與歷史條件下會產生不同的文藝觀念與創作傾向，產生不同的藝術思潮；再者，文藝思潮有相對比較穩定的理論、作品與讀者。比如說西方浪漫主義的文學代表作有：雨果的《巴黎圣母院》、《悲慘世界》；雪萊的《西風頌》、《解放了的普羅米修斯》；海涅的《德國，一個冬天的童話》；大仲馬的《基督山恩仇記》等等。西方古典主義的文學代表作有斯威夫特的《格列佛游記》、約翰·克萊頓的《論戲劇體詩》等等。

（三）舞蹈思潮

舞蹈屬于藝術的一部分，舞蹈思潮是在藝術思潮的波及下產生的，藝術思潮又是在社會大思潮下產生的。套用上述藝術思潮的定論，舞蹈思潮其實就是：在一定的時期或階段內，在舞蹈方面所體現出來的整體創作思想傾向，并伴有相應的評論、理論、以及相應的作品與觀眾。我們說藝術來源于生活，舞蹈當然也不例外，因此舞蹈的形成離不開特定時期的社會思潮和哲學思潮，舞蹈思潮的形成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與此相呼應的。在西方世界里舞蹈思潮體現得尤為明顯，比如說西方的古典主義芭蕾，屬于第三個芭蕾發展時期，是以俄羅斯學派的崛起為背景的。當時的“西歐化”和“法國化”成為俄國多年的改良國策。代表作品有1895年《天鵝湖》、1890年《睡美人》和1892年《胡桃夾子》；西方的現代舞也是我們不可忽視的舞蹈潮流，代表人物鄧肯，主要是讓肢體擺脫古典芭蕾的束縛，而成為一種師法自然、隨心而舞、自由自在的一種舞蹈。這種觀念引發了西方舞蹈世界的大轉變，此后形成了現代舞的各種流派，進而波及到全世界，于20世紀初傳入中國。中國當代舞蹈的發展也深受西方舞蹈思想的影響。

舞蹈思潮同樣在我國舞蹈發展中也體現得十分明顯。比如說周代的禮樂互補政策，以樂促禮，以禮約樂，寓教于樂，促使民眾和諧。這種政治思想體現在舞蹈方面就是“六大舞”、“六小舞”；再比如說漢代俗樂舞的興盛，從思想來說，基于前代的觀念，舞蹈還被看作是天地精神的象征，但并沒有把它當作神物供奉，而是從另一個高度來認識舞蹈，這是漢人樂舞觀上一次質的升華，重現實、重人生，是漢代人的追求。于是一系列巾袖舞、道具舞、舞像等等俗樂舞成為漢代最為引人注目的舞蹈現象……再比如說當代中國舞蹈，50-60年代的學習蘇聯之風、80年代之后的舞蹈文化復古之風等等都是舞蹈思潮的體現。

其實當我們在梳理中西方舞蹈思潮時也已經間接地把握住了舞蹈思潮形成的特點：其一，上行下效，響應國家政策或是對一種舞蹈觀念的突破；其二，舞蹈思潮的特點不單單只出現在舞蹈方面，浪漫主義、古典主義、復古主義等等相應的文學、繪畫等等都有代表性作品；其三，它是一種持續性的思想，不會忽然中斷，只不過時強時弱。

（四）新中國古典舞思潮

丁寧老師曾在《中國舞劇的新古典舞派》一文中談到：“……古典舞與傳統舞蹈確有緊密的聯系——它們之間存在繼承關系；然而古典舞又是時代的產物……古典舞一旦與時代的審美觀發生矛盾，失去了‘代表性’的價值，就必然要引起新的變革……”⑥丁寧老師此段話語間接地指出了古典舞思潮不斷變化的原因。“新中國古典舞”如前所述，它是新中國成立以后才建立的古老而又嶄新的舞蹈學科。說它古老，因為它背靠著華夏萬載千秋的歷史文明，腳踏著百代文宗的思想精華，體內流淌著炎黃子孫的溫情血脈。說它嶄新，因為它是建國之后舞蹈家們重新在戲曲、武術等其它藝術中提取而成；因為我們無法追溯古代舞蹈鮮活的形態，即使我們有大量的壁畫、出土文物以及詩詞歌賦，仍無法還原；還因為“舞蹈”一詞出現于近現當代，而非古代，古代只有“樂”。正因為種種原因，我們對古典舞情有獨鐘的舞蹈家們才不斷探索走進古代舞蹈之門，從而引發了各種古典舞思潮。

古典舞屬于舞蹈的一種，舞蹈又是藝術的一種。在一定時期和社會環境中社會大思潮會引起藝術思潮，舞蹈思潮在藝術思潮的發生下發生，古典舞思潮又在舞蹈思潮的發生下發生。也就說古典舞思潮的形成從理論上來說是受社會大思潮、哲學思潮、舞蹈思潮等影響的。那么什么是“古典舞思潮”呢？套用以上總結的舞蹈思潮概念，即古典舞思潮是在一定時期或階段內，在一定的社會思潮、藝術思潮、舞蹈思潮的影響下，古典舞創作形成的某些趨同性，并伴有相應有價值、有影響的作品與評論，還有相應的教學體系與觀眾。就中國來說，我們要研究古典舞就更應該注重每一時期的國家文藝政策，在國家文藝政策的大方向下去關注舞蹈對政策的響應，再在舞蹈的大觀念、大思想下去關注古典舞的貫徹與實施，最終落腳點在于舞蹈編導們的應用與創造。即基本流程線是：國家文藝政策的頒布——舞蹈工作者的響應——古典舞工作者的響應——古典舞編導者們的具體運用——作品的產生。即古典舞作品是國家文藝政策指尖上的呈現。

注釋：

① 葉寧.漫話古典舞[J].舞蹈,1986,(04).

② 第十一屆中國舞蹈“荷花獎”古典舞創作研討會,2017.11.

③ 呂藝生.古典舞的審美價值[J].舞蹈,1986,(03).

④ 云德.新時期文藝思潮概覽[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16：3.

⑤ 王宏建.藝術概論[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10：269,271.

⑥ 丁寧.中國舞劇的新古典舞派[J].舞蹈,198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