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付煒煒 (太原師范學院)
道情是一種古老的曲藝藝術。北魏時道士寇謙之改造道教科儀音樂,制定“樂章誦戒新法”,“將經詞配上曲調進行演唱”,稱為“經韻”。后受唐代佛教與道教“俗講”的影響,宋代“經韻”演變為道士布道時演唱的道歌,又稱“新經韻”。南宋周密《武林舊事》:“后苑小廝兒三十人,打息氣(器)唱道情。太上云:‘此是張倫所撰鼓子詞?!贝恕肮淖釉~”今存,原書名為《道情鼓子詞》。元燕南芝庵《唱論》云:“三教所唱,各有所尚,道家唱情,僧家唱性,儒家唱理?!泵髦鞕唷短驼糇V》稱散曲“道情”為“黃冠體”,云:“神游廣漠,寄情太虛,有餐霞服日之思,名曰道情?!泵髑鍟r期由于聲腔音樂的分化,流行于南方的道情多演變為“詩贊體”說唱道情,流行于北方的道情多演變為“曲牌體”戲曲道情。
山西的道情戲較有代表性的有晉北道情、晉西道情(也稱臨縣道情)、洪洞道情、河東道情(也稱永濟道情)等。這些道情戲均為地方小戲,其傳承大多靠藝人口傳心授,基本沒有文字資料保存下來,歷史上無人對之進行專門研究,迄今未見有國外學者的研究成果。新中國成立至今,先后出現了一些對山西道情戲的研究成果,其特點主要表現在以下幾方面:
中國戲劇家協會1959年主編的《中國地方戲曲集成·山西卷》,是對山西地方戲曲劇目的收集整理,其中道情戲劇目極少,究其原因,主要是保存道情戲劇目的稀缺致使收集困難。1960年完稿的張存斌《離石道情音樂》(內部資料),僅是對晉西道情戲曲譜的收集整理。1990年出版的《中國戲曲志·山西卷》,有關詞條中有對山西晉北、晉西、洪洞、河東道情戲源流、劇目、音樂的梳理,也有個別藝人、班社、劇團的介紹。1997年武藝民著《中國道情藝術概論》,上編主要論述了道情藝術形成的社會條件以及發展概況,特別是對“法曲道情”與“俗曲道情”的內在聯系及藝術差異做了清晰的解釋;中編重點研究山西以及與山西相鄰的陜西省中部與北部、寧夏與內蒙古河套地區、河北省西北部、河南省東部的道情戲;下編總論道情音樂的發展、變革、板式結構、樂器、曲牌等;該書的出版是道情藝術研究方面的重要成果。2006年之后,隨著山西道情戲先后入選國家及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對道情戲的調查研究漸興高潮,有關各道情戲的著述陸續問世,有些雖然是內部資料,應該說對道情戲的保護、生存與發展還是起到了一些確實的作用。據不完全統計,有張春、王書東著《靜樂道情》,張月異著、張根年主編《月異文集》,王付全著《晉西北優秀民間戲劇輯》,陳壁、郝強、王海成、池衛軍著《右玉道情音樂》等,都是區域性調查研究的成果。這些著述多偏重資料的匯集與整理,主體內容為劇目內容簡述和音樂曲譜的堆砌,從學術性的角度來衡量缺乏研究深度。此外,山西省各地新出的縣志,有的概述本縣道情的淵源流變、發展狀況、班社藝人等,也多屬于資料的整合,雖較全面卻欠深入。
與社會文化工作者的著述相比,以山西道情戲為研究對象的碩士學位論文先后出現,山西師范大學戲劇與影視學院有席慶華《洪洞道情調查與研究》,王萍《右玉道情調查與研究》、張曉潔《永濟道情調查與研究》、張建芳《神池道情調查與研究》,山西大學有薛超文《臨縣民間音樂調查研究》、楊利利《山西道情戲研究》,此外還有上海音樂學院張燕麗《晉北道情劇種文化研究》、西北民族大學張志娟《道情戲從悅神到悅人的發展衍變——以晉北右玉道情的傳承變遷為例》等。這些論文多以山西某一道情戲為主要研究對象,在田野調查的基礎上,對山西各道情劇種的源流、劇目、班社、藝人、傳承和藝術特色等方面的資料作了比較全面的搜集、整理與論述,有的還對該劇種所涉及的民俗文化做了探討,為從宏觀上研究山西道情戲藝術提供了很有價值的依據。不足之處是,由于受所學專業的限制,在道情戲音樂研究方面稍顯孱弱。
近些年來,專題性研究在學界比較熱門,這種研究方式針對性強,其具體的梳理、分析,對道情戲來說,主要是從道情戲音樂的淵源衍變、音樂形式、唱腔曲式結構等角度來剖析,有利于研究的進一步深入。
從全國范圍來說,孫福軒《“道情”考釋》,對說唱道情的源起、體制、發展及幾部重要的說唱道情作品與其現代形態作了論述,尤其將現代各地的“道情”與古代的“道情”作了比較,從“道情”的內容變化、演唱形式的多樣性、曲式的豐富化、樂器的改進這四方面分析,體現出說唱道情在發展過程中與當地民間音樂相結合,以至發生了合流共振,方法值得借鑒。宮文華、石鳳珍《晉北道情歷史淵源、藝術特點及生存現狀的考察》,考察了晉北道情的源流衍變、音樂特征、政府保護等幾方面的狀況,對存在問題和發展現狀進行分析、總結,在當前戲曲發展整體衰微的情勢下,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與保護提供個案參考。安永明《右玉道情的現狀分析及發展研究》,在對右玉道情戲流變、劇目、音樂現狀分析基礎上,提出了較為清晰的發展思路。類似的研究成果還有:宮文華《晉北道情性狀淵流考》、王永革《陽城道情及其傳承與發展探討》、路暢《山西興縣李家灣道情的現狀與保護》、何茜《晉北道情戲及其文化生態環境研究》等。這些學術成果,雖涉及到了道情戲的音樂,但對其體制結構、內在規律等重要問題的探究仍舊欠缺。余從先生在《戲曲聲腔劇種研究》中曾說:“劇種與劇種的差別在音樂上最為鮮明?!币虼?,加強對道情戲音樂的研究具有重要的意義。
從音樂研究角度看,武兆鵬著《晉北道情音樂研究》一書,對晉北道情戲音樂做了比較系統的研究,尤其在形成、衍變、發展、唱腔音樂的旋法特點、調式、伴奏、曲式結構、樂隊及織體特點等方面頗有一些創見,不過僅限于晉北道情,還不能囊括其他道情戲的音樂特色。柴廣育、郭威《晉東南道情音樂現狀研究》,通過對晉東南說唱道情音樂的現狀調查分析其衰落的原因,提出在多元化的發展趨勢中,應利用現代新媒體宣傳手段來開展有效保護與傳承。楊永兵《山西永濟道情寶卷音樂研究》、《山西河東地區寶卷及音樂研究》,對河東道情(包括永濟道情)的寶卷文本、說唱音樂及班社藝人作了深入研究,指出河東道情遺存的寶卷是山西最具特色的說唱道情藝術,具有鮮明的宗教性與儀式性,著重對唱腔的曲式結構和器樂伴奏做了剖析,于說唱道情音樂研究具有重要價值。
對道情戲唱腔曲式結構的研究,杜廣林《道情音樂的藝術風格》,認為道情戲最大的不同之處是音樂上的差異性,特別是唱腔風格、曲牌、伴奏等,從而形成各自具有的地方特色。高鶴《臨縣道情音樂和唱詞的特點初探》,論述了臨縣道情戲音樂在“道歌”基礎上,吸收晉劇和民歌的音樂元素,形成了獨特的唱腔特點,揭示了唱詞在運用方言語音方面的內在規律,有助于學者全面了解該地方小戲的音樂特色。
從宗教學、社會學文化視角對道情戲加以研究的有:李艷《明清道教與戲劇研究》,從總體上探討了明清時期有關道教的文化現象,分析了道教與戲劇的關系,尤其是對重要劇作家如湯顯祖、朱權、徐渭、朱有燉、葉小紈等人作品加以闡釋,同時著力對道情戲戲神及八仙戲劇進行探討(其中包括晉北道情戲),以揭示明清道教文化現象的實質、發展流變及明清戲劇作品面貌。童翊漢《中國道教與戲曲》,對道教與戲曲之間的關系作出論述,縱向上梳理了西漢時期到現代的歷史脈絡,橫向上從宗教、文化、經濟、政治、思想等諸多方面做了有益的探究。
與道情音樂和道情戲音樂聯系緊密的成果有,韓軍《山西戲曲唱腔體式研究》,對山西地方戲曲劇種中的道情戲、山西四大梆子、耍孩兒、眉戶、秧歌等眾多劇種唱腔構成狀況加以對比分析,將其具體分為梆板類、牌曲類,歸納總結出山西戲曲唱腔體式結構的新見解,對中國民族音樂學、戲劇戲曲學等學科的建設大有裨益。張明亮主編《山西道教音樂》一書,從道教音樂的分類應用、曲體結構、音樂風格與特色等方面,闡述了晉文化“兼收并蓄”與“順勢應變”的特征,印證了山西道教音樂是山西民間音樂重要組成部分的史實,同時也是對山西道情戲音樂研究的重要補充。
綜觀山西道情音樂的研究在取得一定成績的同時,也存在一些問題,主要有以下幾方面:
第一、針對山西道情的研究領域不夠全面。“戲曲”從字面上理解,是由“戲”和“曲”構成的,大部分學者關注“戲”這一層面的研究,對“曲”的研究比較薄弱。前期重點是對山西道情的歷史源流、傳承、劇本、班社、藝人及民俗文化等領域的調查研究,關于道情音樂形態,語言特色,風格,曲式,調式,旋法和伴奏等問題的研究有待開拓,從而使山西道情研究更加多元化。
第二、研究的深度不足,有待提升。從山西道情音樂研究的文獻資料來看,具有表面性、梳理性、整理性、概述性等特點,涉及道情音樂的專題研究較少,目前關于戲曲的音樂結構形式及樂理體系較亂,導致理論深度淺顯,不利于深入研究山西道情的音樂體系。
第三、研究的范圍具有片面性,有待擴大。山西道情音樂的研究,針對單一的劇種較多,只能夠體現出這一劇種的區域性民俗文化及其藝術特色,雖然可以了解該劇種的戲曲文化和較為客觀的理論依據,但是比較片面,無法體現出山西道情音樂研究的整體性、系統性,沒有放眼整個山西地區,對道情各劇種音樂作系統的比較研究,挖掘其共性與差異性的音樂特征。
通過以上對山西道情音樂研究成果的綜述可見,目前學術界已經意識到山西道情這一地方小戲具有文化、藝術和社會價值,雖然對其研究的領域、深度和范圍還不足,但隨著專業人士和學者不斷深入的研究,已使得該劇種逐步呈現出繁榮發展的勢頭。國家對傳統文化藝術的保護與發展,也給山西道情注入新的活力,迎來歷史上的春天,相信這一朵戲曲小花將會綻放出奪目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