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周
南宋洪邁所著《容齋隨筆》,是與劉義慶的《世說新語》、沈括的《夢溪筆談》齊名的我國筆記類古典名著。這部著作,是短篇的集合,或思史實,或論事理,或議風土人情,或辯語言奧妙,文字簡樸生動,是學人的喜愛之物。
品讀《容齋隨筆》,我的第一感覺是作者考證辨析精細入微。
關于怎樣寫文章,作者觀點鮮明獨到,至今仍很有借鑒意義。如《韓柳為文要旨》一文,作者通過韓退之、柳宗元讀《尚書》《春秋》《詩經》《左傳》《離騷》等文章,總結出文章表達的七個重要因素:一要師法上古名著名篇,做到內容充實,表現流暢;二要學習《谷梁傳》的寫法,做到思想開闊,振奮氣勢;三是學習《左傳》《荀子》,使文筆暢達,說理精當;四是學習《莊子》《老子》,做到酣暢沷墨,妙筆生花;五要學習《國語》,做到情趣橫生,耐人尋味;六要學習《離騷》,做到意境幽遠,發人深省;七要學習《史記》,做到語言優美,簡潔精煉。在《李習之論文》一文,開篇指明李習之所寫的《答朱載言書》論述寫文章最為明白,周到詳盡,“六經立意用語各有特點,富于創造,不相互仿效引用”。
全書有十多篇是關于詩詞的論述。洪邁指出,其讀到的詩,有的在詩作者詩文集中沒有見到。如《韓文公逸詩》,作者先交待逸詩是怎樣寫出來的,說唐代五竇<聯珠集>記“竇牟在任京都判官時,曾經陪同韓愈、韋執中一道去找劉尊師,不巧,未能見到。于是三人分別賦詩,韓愈詩韻用“尋”字,作詩:“秦客何年駐,仙源此地深。還隨躡鳧騎,來訪馭云襟。院閑青霞入,松高老鶴尋。猶疑隱形坐,敢起竊桃心。”最后點明“今諸本韓集皆不載”。今天能讀到逸詩,是我們的福氣。
洪邁還提出,有的詩是社會流傳,很值得記下來。如其記錄的《得意失意》詩,說得意:“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專列人間四大喜事。說失意:“寡婦攜兒泣,將軍被敵擒。失恩宮女面,下第舉人心”專列人間四大悲事。作者并說“此二詩,可喜可悲之狀極矣。”
記詩作情況,如《沈慶之曹景宗詩》載, 南朝沈慶之不會寫字也不識字。一天,宋孝武帝令群臣賦詩,沈慶之不免著急,只好奏上:“臣自幼不會寫字,請允許我口述。” 得武帝同意后,他即口述賦詩:“微生遇多幸,得逢時運昌。朽老筋力盡,徒步還南崗。辭榮此圣世,何愧張子房?”孝武聽后大喜,眾臣也大贊此詩。曹景宗是一員武將,領兵與北魏軍隊作戰,大獲戰捷,勝利凱旋。梁武帝特設宴祝賀,并命文武群臣賦詩對句助興。先讓沈約提出詩韻,要求按韻作詩。曹景宗沒有得到分給他的韻字,不能賦詩,很不高興。于是,就請求武帝允許他賦詩。孝武帝勸他不要為一首詩計較。曹景宗已有醉意,堅請允許賦詩。此時韻字只剩“競”“病”兩個字了。曹景宗操筆疾書一首:“去時兒女悲,歸來笳鼓競。借問行路人,何如霍去病?”武帝看后,驚嘆不已,群臣更是贊不絕口。《二朱詩詞》記了朱載之、朱翌父子的詩詞數首,并說其中的《五月菊詞》有名。《歐陽公送慧勤詩》記了歐陽修寫詩送僧人慧勤歸余杭,后來慧勤也結識了蘇東坡并為蘇軾詩集作序。
其它各篇章都寫了作者對所記詩的評價。如《東坡三詩》篇,作者贊道:“句語之妙,一至于此”就是說語句的美妙,已達到了極高的境界。又如《顏魯公祠堂詩》說家有一本《云林繪監》,上有顏魯公畫像,像上有江西詩人徐師川的題詩,作者錄下詩作后評價道 “師川以詩鳴江西,然此篇不為工”。又如《題先圣廟詩》,作者的評價是“寓意深刻”。而對另一天臺文人古君的詩評是“雖然側重紀實,但太露骨。”再如《顏魯公戲吟》,作者評價是“顏公為人剛介守正……然語意平常,無可咀嚼”。再如《東坡和陶詩》,作者引了陶《歸園田居》,再引東坡和詩,然后評說:“二者金石合奏,如出一手。”不像蘇子由所說“僅僅止于和轍同韻。”
掩卷思忖,洪邁真是了得!一部《容齋隨筆》,厘遍古今文章,褒貶千古人物,聊盡人間軼事,既去偽存真,復原歷史,又惕示后人,萬勿食古不化唯古唯書!
有語云,讀史使人明志。我們有韜光養晦的智慧,也有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的底氣。破除藩籬,深化改革,勵精圖治,實現復興,這當是我們讀史明志的題中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