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退出《伊斯坦布爾公約》

章江

8月5日，土耳其宣布退出《歐洲委員會防止和反對針對婦女的暴力和家庭暴力公約》，又稱《伊斯坦布爾公約》。

兩派意見針鋒相對

土耳其政府的舉動引發民眾強烈不滿，相關組織團體8月5日在全國各地集會抗議，表示退出《伊斯坦布爾公約》將對土耳其數百萬婦女和女孩以及向性行為幸存者提供重要支柱的組織造成災難性后果。

《伊斯坦布爾公約》2011年5月11日由歐洲委員會在土耳其最大城市伊斯坦布爾發起，共有12個部分、81個條款。公約于2014年在簽署國家數量達到10個后正式生效，土耳其是最早簽署和批準該項公約的國家，至2019年已有包括比利時、法國、德國在內的34個歐洲國家簽署。該公約規定，對女性實施家庭暴力（包括物理、性別、心理和經濟上的暴力）、騷擾及跟蹤、性侵犯、強制婚姻、實行割禮等行為都將面臨法律制裁。公約意在形成覆蓋范圍廣泛、執行標準嚴格的女性維權體系，對性暴力零容忍、對施暴者必懲戒，在預防、保護和審判等方面制定了行動方案，在遏制對婦女的系統性暴力以及在國家干預家暴中發揮作用。

7月28日，土耳其正義與發展黨首席議員努曼·庫圖穆斯表示：“土耳其簽署《伊斯坦布爾公約》是錯誤行為，類似‘要不是有《伊斯坦布爾公約》，土耳其針對女性的暴力還會增加的觀點是站不住腳的。”他認為該公約在遮掩它的真實目的，其真實意圖是向土耳其社會灌輸“社會性別”“性別取向”等來自西方世俗文明的概念，甚至還提倡“LGBT （男同性戀、女同性戀、雙性戀、跨性別）生活方式”。

長期對《伊斯坦布爾公約》持批判態度的律師巴爾哲表示，土耳其仍期待加入歐盟，此時取締這樣一個歐盟公約對土耳其政府而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這是為了從錯誤中調整過來而需要做的事情。土耳其已經有刑法以及6284號《保護家庭和防止針對女性暴力法》，即使退出《伊斯坦布爾公約》也能夠保障女性權益。

土耳其記者協會女記者委員會發表聲明稱，土耳其政府沒有完全執行《伊斯坦布爾公約》，所謂“在執行過程中產生的問題”更是無從談起。土耳其石油公會婦女委員會成員在所在工廠發表聲明，抗議政府退出《伊斯坦布爾公約》，呼吁政府執行公約。土耳其勞動者公會聯盟和土耳其革命工人公會聯盟代表舉行聯合發布會稱，“我們希望公約繼續存在，現有的法律只能讓我們每天收到暴力和謀殺的消息。請執行公約吧”。位于伊茲密爾的貝加馬民主平臺呼吁稱，由于缺乏足夠的懲罰措施，土耳其女性受到傷害的事件頻發。土耳其人權活動人士埃拉爾普指出：“他們不能公開說他們想要女人做他們的家奴，想要自由地毆打女人，因此，他們抓住同性戀問題作為社會能接受的借口來攻擊公約，希望恐同癥能幫他們達到退出公約的目的。”

暴力威脅司空見慣

婦女權益保護組織認為，土耳其政府在保護婦女權益方面做得很不夠。以2013年為例，當時全國共有28000名女性需要保護，但政府設立的“避難所”僅有120家，最多收納3110人。一些家暴受害者幸運地住進了婦女權益保護組織設立的“避難所”，但多數受到家暴侵害的女性被趕出家門，也回不了娘家，只能漂在社會上，過著居無定所的流浪生活，處境艱難。從事婦女事務報道的記者哈里汀·布蘭說：“政府干了什么？就給了她們一個報警器。如果女性感到生命受到威脅的話，可按響報警器報警，警察會在一個小時后趕來。但在許多事例中，警察往往以‘難斷家務事為由，讓爭執雙方回家自行處理，導致女性受到更為嚴重的傷害。”

去年1月，土耳其女子艾米內·狄麗肯遭丈夫穆拉特槍擊受傷，當地法庭最終判處穆拉特9年監禁，罪名是故意傷害。在5月份交了保釋金后，穆拉特便大搖大擺地走出看守所。此案在土耳其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影響，也凸顯出土耳其女性在面臨家庭暴力甚至謀殺時的無能為力。狄麗肯曾是一家美容院的員工，被丈夫用槍打傷腿后，不得不辭掉工作。她說，自己不敢離家半步，害怕被丈夫報復。狄麗肯已經向法院提出離婚申請，并希望獲得政府提供的保護，但至今并未實現。“雖然我和穆拉特的姓名里都有‘艾米內，但是他對我恨之入骨。”43歲的狄麗肯哭著對記者說，“我不想自己被發現死在某個地方，或者被潑硫酸”。

在殺害女性的許多案件中，大多與“榮譽謀殺”有關。在這些案件中，男性認為女性是他們的“財產”，可以隨意處置，如毆打甚至剝奪她的生命。2005年，聯合國人口基金會發布的有關土耳其“榮譽謀殺”的報告說，“土耳其所有省份的男性都有‘控制女性的意向，‘榮譽謀殺有增多的趨勢。而女性為了維護所謂的家庭榮譽，必須堅守傳統婦道，不得與丈夫以外的成年男性來往，而且必須衣著得體，不聽‘不雅音樂。否則，女性就會受到懲罰，甚至被處死”。

世界衛生組織的最新數據顯示，土耳其38%的女性一生當中都會遭到伴侶的暴力。土耳其卡迪爾·哈斯大學此前發布的調查報告顯示，在土耳其社會，女性面臨暴力威脅、就業率低、受教育不足等社會不平等問題，其中暴力威脅最為嚴重，這一現象已經引起國際社會的關注。針對女性的謀殺和暴力案件激增，土耳其政府面臨重壓。

疫情流行家暴增多

在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期間，土耳其發生了幾起令人矚目的男子謀殺和強奸婦女事件，其中包括現任或前任伴侶。土耳其婦女協會主席扎楠·居爾呂表示，土耳其今年已經有205名婦女被殺。家暴問題因疫情期間居家隔離而有所加重，與去年相比，針對女性的身體暴力增加了80%，精神虐待案件增加了93%。“因冠狀病毒被困在家的這一周以來，已有不少女性撥打了我們的緊急求助熱線，并紛紛表示在家中遭到不同程度的毆打。”她介紹說，“她們在打電話求助時說，‘又不能離開家，我該怎么辦？”

自新冠病毒在土耳其暴發以來，雖然沒有因疫情而針對女性暴力事件的官方統計數據，但據“我們將終止殺戮女性”女性維權組織的數據，新冠病毒暴發以來，已有數十名女性被殺害，她們均是在家里被其親近的男性殺害。據了解，在土耳其，那些因遭遇暴力致死的女性大多是在家中被其親屬殺害。

針對疫情期間婦女遭遇暴力現象的增多，居爾呂強調說，在全民抗疫的過程中，無論當前國家的議程是什么，家庭暴力受害者都應受到保護，并呼吁政府出臺一項緊急措施，以遏制居家隔離期間針對女性的家庭暴力的頻發。有女權活動者表示，為保護女性在疫情期間免受暴力侵害，建議增建保護女性的場所，如宿舍等專門為女性開放的空間，或者是讓施暴者從房屋中搬離而使婦女可以在不離開自己房屋的情況下居家隔離。

土耳其婦女保護網也發出了如下呼吁，“今天是時候更多地去關注從鄰居家傳來的聲音，并與那些不得不整天與施暴者待在一起的婦女團結起來。我們應該記住、理解并去爭取和捍衛我們擁有反對暴力的權利，因為我們既不想死于男性暴力，也不想死于新冠病毒”。

“隨著土耳其疫情的擴散，在這樣一個家暴如此普遍的國家，真不敢想象還有多少女性將遭遇家庭暴力和虐待。”來自斯洛伐克的心理學家阿德里安娜·哈瓦索娃擔憂地說，“目前的狀況是前所未有的，如果這種情況持續幾個月，我無法想象家庭暴力還會增加多少。”

土耳其女性聯盟主席賈南·古魯表示，“司法和安全部門并未實施有效的制裁和保障機制”。“女性被殺，是因為她們想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離婚、出去工作、穿衣戴帽等等。”土耳其一家旨在防止女性被殺的網絡平臺負責人菲丹則指出，“針對女性的暴力增加，也反映出一些男性無法接受女性因為社會變化而日益獲得更多的機會”。

土耳其伊斯坦布爾馬爾泰佩區政府近日專門組織了一場圣湖的徒步活動，受到參與者的歡迎。此舉意在表示對女性的尊重和敬意，呼吁人們維護婦女權益，反對土耳其退出《伊斯坦布爾公約》。該圣湖叫布耶爾母親湖，是一個位于土耳其中東部、海拔3200米的火山湖。主辦方選擇這個地方徒步是因為布耶爾母親湖的名字來源于女性。“針對女性的暴力問題一直是土耳其社會頑疾之一，這次活動的目的是希望提高人們對于維護女性權利的意識。”組織這次徒步活動的伊斯坦布爾馬爾泰佩區區長科勒奇表示，“一方面向我們的母親致敬;另一方面，用不同的形式向針對女性的暴力問題說‘不。”

編輯：夏春暉 38675320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