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樹之“昔”

張英湘

在鄉間行走，隨時隨處都會遇到一棵苦楝樹：在青瓦木屋前，亭亭如蓋，扶疏的綠葉與屋頂的炊煙掩映如畫;在地間田頭，枝繁葉茂如同一天然涼亭，為農人提供納涼避雨歇腳之便;在寂寂古道邊，昏鴉靜棲的苦楝虬枝守護著那一圈圈滄桑年輪;在通衢大路上。它是行人的一個詩意路標，也是映在飛馳車窗上的一道綠色風景。

小時候，我一直不明白苦楝樹為什么叫苦楝樹，光看它的雄偉之姿，婆娑之影，怎么能和“苦”字掛上鉤呢？后來聽大人說，苦楝樹從根到皮到葉到花到果都是苦的，這就是它名字的由來。

苦楝樹的生命力強大無比，不需要任何栽培照料。在鄉間經常會看到它們的身影，但很少有人駐足細細地觀賞它們，甚至思考它們。

一年秋天的黃昏，我帶著六歲的兒子到野外散步，兒子手里拿著一個蘋果啃得正香。我們走到一棵苦楝樹下，一顆金黃的苦楝果子剛好被風吹下來，掉在我們面前。兒子連忙把它拾起來，好奇地問：“爸爸。這是什么？”

我告訴他：“這是苦楝子。”

兒子又問：“能吃的嗎？”那泛著金黃色澤捏起來軟軟的苦楝果子的確容易讓人產生吃的欲望。

我連忙說道：“不能吃，有毒的。”我小時候，家人就是這樣制止的。

我話音剛落，幾只鳥雀飛來，落在我們不遠處，那里，風吹落了不少苦楝果子，鳥雀們羽翅躍動，爭相啄食著。

兒子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興奮地喊道：“看，小鳥在吃苦楝子，爸爸你不是說有毒嗎？小鳥怎么沒事呢？”

是啊，怎么鳥雀吃有毒的苦楝果子沒事呢？這種現象我們也曾看到過，也曾產生過這樣的疑問，但今天兒子的問話，才讓我開始真正思考。

我想了想，這個問題的回答牽涉了植物學、生物學等理論，向一個六歲的孩子進行講解無疑不可能完成，于是我編了一個符合他口味的答案：“因為苦楝子是屬于小鳥的。”

“哦，就是蘋果屬于我一樣。”兒子說完，揚了揚手中吃了一半的蘋果。

兒子的話瞬間讓我陷入更大的沉思，苦楝果子屬于小鳥，蘋果屬于人類，多么樸素又深刻的道理啊！上天創造了億兆生命，同時也賦予了每個生命享受世間物質資源的權利。苦楝的果子之所以人吃會中毒而鳥能食之無虞，也許是上天在苦楝樹上施了什么法術，讓擁有了蘋果、香蕉、鴨梨、葡萄等過多物質享受的人類不再把那一樹苦楝果子也掠奪去，也好給鳥雀這些低等生命留下一些生存的甘飴和樂趣。我忽然明白苦楝樹名字之“苦”的真正含義，也許它蘊藏著造物主那一番偉大而隱秘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