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 晗
作家、畫家、導演、音樂家、設計師在內的創作者們,似乎是拿到了上帝的特權,他們不用在每天去公司打卡,蝸居宅家,然而他們不是在工作,就是在為工作時刻準備著,現實生活中的他們走下神壇,如同普通人一樣被日常瑣事煩擾,但他們如期完成了作品。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晚到的老鼠有奶酪。每個人都與各自印刻在生命中有規律的生物鐘,這番雷打不動可以阻擋一切心血來潮的沖動,所謂習慣成自然,無論購物逛街,還是親友聚會統統都要為創作者制定的生物鐘讓路,與此同時也會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無用社交,為工作爭取寶貴時間。單身漢哲學家康德的作息表有著機械般的規律,凌晨五點,仆人準時叫醒,寫作、上課、吃一天中唯一的正餐、和朋友們聊天,十點準時休息。“當他穿著灰外套,拄著西班牙手杖出門時,鄰居就知道那一定是下午三點半了。”
然而很少有人像康德這樣分秒不差,有人天生不缺覺,三個小時的睡眠對于意大利導演費里尼已是奢侈,也有人當“夜貓子”,喬治·桑在深夜創作時宛如夢游,一宿可以寫二十多頁手稿,白天就會忘記自己寫了什么。菲茨杰拉德是名副其實的起床困難戶兼拖延癥,臨近中午起床,黃昏才開始動筆斷斷續續寫到凌晨,有的時候靈感閃現,七八千字順手拈來,這種突發的創作力很常見,福克納也有突破了個人極限,一口氣寫出十萬字的時候。三餐睡眠占據了固定時間,也只能在其他時段做做文章。薩特認為“人可以不必花太多時間工作,卻依舊很多產。早晚各三小時,這是我唯一的規則。”村上春樹凌晨起床,連續工作數個小時,下午用來運動放松,天天如此。在他人看來無聊乏味的生活,在他那里卻意味深長,這樣的重復本身像一種深入心靈的催眠,漫游在虛構文本里,走入主人公的世界。身為小說家,作品就是他與讀者之間的紐帶,為此他拒絕了大多數社交活動。

從被窩到餐桌,再到書桌前,有太多的誘惑恍惚了創作者的正經事,一邊是創作的熱情,一邊是美食美酒佳人派對,時間、自律、樂觀、意志力……夾縫中步履維艱,迂回前進,靈感不會像計程車那樣等等就來,除了在生物鐘上順應生活習慣,還要營造出適合自己的時間表,無論是他們所處的環境是安靜還是喧囂,周遭是整齊還是凌亂,把握住在何時何地何種情況下創作最有效率,才有事半功倍的效果。貝多芬午后散步時隨身攜帶鉛筆和五線譜隨時記錄;普魯斯特迷戀“起床氣”,《追憶似水年華》全靠他平躺著寫完;簡·奧斯汀在寫作時還動用了她的反偵察天賦,她在做家務之余寫作,從不讓家人之外的任何人洞察出她的動向,隨手掩護她的稿紙。安排作息與分配時間像是調整到最佳狀態的齒輪,創作者或是自行設置,或是順應著它的頻率,迎來他們每日的創作高峰。
波伏娃有薩特一起共進午餐,即便沒有愛人相伴,大多數創作者也簇擁著咖啡、巧克力、簡餐與美酒,還有貓作為創作伴侶的。有些創作后面卻是絡繹不絕的債主,比如巴爾扎克。為了保持旺盛的生命力不衰減,創作者挖空了心思,他們要竭力購置一個堆滿愛與溫暖的空間,對抗創作瓶頸和文思枯竭。愛吃的人備足開胃小食,導演伯格曼吃高脂發泡酸奶,草莓果醬搭配玉米片,就餐期間還要有音樂相伴,從古典樂到流行樂,他無一不曉。
然而在創作者中間,如此清淡飲食的人少之又少,不少人是當之無愧的“煙酒僧”,煙酒咖啡容易養成卻很難戒除,而且上癮時還伴隨著諸多嗜好,擾亂了慣常的生活軌跡,卻催化了創作的激情。卡爾·馬克思在煙霧繚繞中通宵達旦寫作,薩特每天都要吸食煙草、酒精、安非他命、阿司匹林、咖啡、茶等數不清的興奮劑,伏爾泰、巴爾扎克都是咖啡的重度依賴者,愛爾蘭作家詹姆斯·喬伊斯對自己評價“長處不多,生性揮霍,縱情飲酒。”他有兩天就寫了兩句話的頹廢時候,但也有用累積近兩萬個小時完成《尤利西斯》的壯舉。和煙酒膩子相比,一些令人費解的怪癖好更難讓人接受。富蘭克林清晨脫光衣服在房間里讀書寫作至少半個小時,獨享“空氣浴”;席勒在工作室里放了一整抽屜爛蘋果,只有聞了這種腐朽的氣味才有寫作的欲望……
無論是煙酒還是怪癖,創作者無非只有一個初衷,在好聞氣味的迷醉下加足馬力,繆斯女神就會多駐足在房間里一會兒。激情創作固然深入人心,“強迫癥”式的創作似乎讓他們的生活更像是通勤的員工,海明威天亮動筆,他站著寫作,將初稿寫在紙上,然后再用打字機打出來。他給自己“立Flag”,用圖表監督自己的每日輸出量;斯蒂芬·金每天寫不到兩千字不會休息;狄更斯的寫作氛圍有著儀式感,為了阻擋噪音,還給書房多加了一道門,書桌上放著鵝毛筆、墨水、裁紙刀,鮮花還有裝飾品。如此規律地勞作,那時的他們,投入得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做一個勤勤懇懇的碼字工比任何一個徒有虛名的稱號更能激勵他們寫出精彩的篇章,那是別人看不到的他們,自得其樂的完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