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打倒蘇修』圖片展做講解

1968年我大學畢業沒幾年，就被“發配”到農村接受“再教育”，在四川奉節縣一個窮鄉僻壤，整天臉朝田、背朝天干農活。后來上面發現我們還有些“剩余價值”，就隔三岔五抽調我們做些雜事。

1970年3月，我與30名大學、中專畢業生一起被抽調，到了縣城才知道是參加“打倒蘇修新沙皇”圖片展覽，任務是當解說員。上面說這是全國性大型展覽，史上從未有過，是一項緊急政治任務。

這個展覽的背景，起自20世紀60年代初，中國與蘇聯關系惡化。到了1969年，中蘇在黑龍江支流烏蘇里江的珍寶島又發生了武裝沖突。兩國關系空前緊張，毛澤東說“要準備打仗”。中央宣傳部門配合毛主席的指示，準備了這套圖片，制成膠片發給各省。各省再復制放大，分發所屬市縣展出。

我走進堆放圖片的庫房，不禁大吃一驚。我縣分到兩套圖片，把庫房堆得滿滿的，每套圖片有四五十個用木料制成的圖片框，長約1.5米，寬約1.2米。木框上蒙以膠合板，上面貼著大幅圖片。粗略估算，每縣兩套圖片，四川省至少300幅。全國恐怕得5000套吧！當時木材稀缺，辦這個展覽不知要耗去多少木料。

展覽共分四個部分。第一部分講述沙皇俄國如何通過逼迫清政府簽訂不平等條約來侵占中國領土，包括《尼布楚條約》《璦琿條約》《中俄北京條約》等。第二部分講述中蘇關系的演變、20世紀50年代兩國友好，到20世紀60年代蘇共變修正主義。第三部分講述蘇修新沙皇妄圖侵占中國神圣領土，挑起珍寶島事件，遭到人民解放軍的迎頭痛擊。第四部分講述全國人民要遵照毛主席指示，“深挖洞、廣積糧”，準備打大仗、打核戰爭。

說到珍寶島之戰，我在當講解員前，曾聽到一個大隊書記繪聲繪色地說：“有一天蘇修派了幾十輛坦克進攻，可是被烏蘇里江擋住了。蘇修發了顆冷彈，馬上把江水凍了起來。但他們高興得太早，坦克剛開到江中心，我們解放軍發了顆熱彈，一下子把冰融化了，蘇修的幾十輛坦克連人帶車全沉到江底喂了王八。”

聽了“冷彈”“熱彈”的故事，我忍不住要笑場，但只得拼命忍住，這可是“立場問題”。當然我們不會按照這個版本來講。

經過一個多星期的學習與背誦講解詞，大家兵分兩路。我所在的一路共15人去南路，為12個公社講解。每到一個公社，先用半天時間布置展板。展場設在當地學校，占用六七間教室，因此展覽期間學生只得停課。我們自帶行李住在學校，把課桌拼一拼就當床，吃飯就在學校食堂。第二天開始接待觀眾，各大隊的農民一早就到學校，在操場排隊等候。我們為他們講解圖片，剛送走一批，就迎來下一批，從早到晚幾乎沒有停歇，大家看得都很認真。好在每個教室配兩個講解員輪流休息吃飯，否則真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

花四五天講完后，我們把圖板捆綁后裝上卡車，開赴下一個公社。如此忙了整整4個月，總算完成了講解任務。

此事已過去半個世紀，至今記憶猶新。現在寫出來，算是對那個時代的一個見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