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治
原文: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 ——《論語·為證》
子曰:“茍志于仁矣,無惡也。” ——《論語·里仁》
子曰:“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 ——《論語·述而》
解讀:
“志”指志向、意志。立志和行志是孔子倫理實踐學的核心。《論語》中孔子的仁學也可以說是立志學,即關于倫理意志力的確立、培養、提高和實踐的學問。“立志”與“好學”思想共同構成仁學的基礎。
雄心立志。孔子從十五歲開始立志“學禮”到三十歲時已能以禮的規范來指導與約束自己言行,從而達到自立。孔子認為按照禮的規范言行必須從少年開始,發奮學習,勤于踐行,長期努力。這種動力源于孔子對人生的感悟,源于個人意志。孔子說假如立定志向實行仁德,沒有壞處。孔子說,立志目標在道,根據在德,依靠仁,而游憩于禮、樂、射、御、書、數六藝之中。這兩處志仁、志道之“志”均指志向,是在志學基礎上的升華,孔子三十而立,仁道是他追求的方向和目標。《論語·里仁》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孔子用朝和夕相對表示求志心切和心誠,用道和死相對表示實踐之危難,暗示仁者失志于道,生死以赴。孔子告訴我們個人生存目標與社會目標是緊密相聯的,立志仁的目標是至高無上的,同于生死。
堅守意志。《論語·衛靈公》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孔子雖然主張仁智的勇,反對蠻勇或不合禮義之勇,但當面臨生死抉擇的道德危機情景時,仁義價值高于生命。孔子這里強調了倫理價值,按照人性經驗,一般說來生死為貴,而對于仁者而言,仁義更貴重,孔子通過生與義二者擇一來強調倫理價值至高無上性。孔子這一思想,影響了許多志士仁人,歷史上涌現了千千萬萬的英雄豪杰,諸葛亮的“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顧亭林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都是孔子“知其不可而為之”精神的延續,體現了儒家倡導的“殺身成仁”“舍生取義”“見利思義,見危授命”“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的英雄氣魄和不畏強暴的膽識,成為中華民族的楷模。
困境行志。《論語·衛靈公》子曰:“君子謀道不謀食。”“君子憂道不憂貧。”意思是君子用心力于學術,不用心力于衣食。君子只著急得不到道,不著急得不到財。人是離不開物質生活的,也不容輕視物質生產活動。孔子這里旨在把精神行為和物質行為放在極端條件下,二者取一,以對比的方法揭示人生志向選擇的重要性,是人生價值取向。這里道與食的對比可以引申理解為真理和生存的對比關系,食與道的選擇表面上是外部目標的選擇,本質是內部動機和生存方向的抉擇。仁學并非禁欲主義,孔子的“富之”“教之”思想,還是主張富與教,食與道兼得。《論語·雍也》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顏回住陋巷而安樂,艱難困苦而樂道,孔子贊揚弟子顏回安貧樂道的精神。《論語·述而》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吃粗糧,喝冷水,彎著胳膊做枕頭,也有樂趣,此句突出一個樂字。干不正當的事而得來的富貴,我看來好像浮云,此句以瀟灑風格表明了淡泊名利的心態,這是孔子安貧樂道內心的真實表露。這里立起貧而無怨、安貧樂道師生之象,意在展示君子不求名索利、不趨炎附勢、不畏脅迫之勇,精神之樂大于物質享樂。
矢志不渝。《論語·里仁》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違仁,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這里孔子從人性角度指出,人人盼望富貴,人人厭惡貧賤,強調君子要用正當手段脫貧致富,明示君子追求仁德的立場。孔子用“終食”“造次”“顛沛”六個字說明持之不懈,無時無處不持志如一。仁者的驅動力,源于自身內在的意志力,這種主體意志力,可以戰勝自身的身心勞頓,也可以戰勝外界的艱難險阻,這種主體意識可以創造維持、堅定個人意志。《論語·述而》子曰:“求仁得仁,又何怨。”此句表明仁義目標成之在我,對仁者而言,矢志求仁,仁可必得,何怨之有。孔子的成功觀,內成為本,外成為末,仁者必須克服來自物質、精神壓力和外界干擾,產生堅定的求仁意志,這也是中華倫理精神內在生命力之根本。《孔子·子罕》子曰:“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天冷了,才知道松柏樹是最后落葉的,孔子用觀察到的自然現象,深入淺出的比喻意志品質的堅實度需在困境中檢驗。極端困境是對仁者的最好考驗。《論語·公冶長》子路曰:“愿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讓老者安逸,朋友信任,年青人懷念是孔子的志向,也是最高品德和理想。
《論語·里仁》子曰:“吾道一以貫之。”孔子的仁學是一貫之學,一貫性意志與道德品質在實踐中不懈的追求仁道,一貫性的仁學價值觀的追求又堅定了矢志不移。孔子立志學的實踐和仁學價值的一致性,是孔子仁學思想得以“一以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