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掉的雨夜（組詩）

臘維 拉祜族

一段日子

似乎在等待這一段日子

美酒與歡笑離遠了。

修修補補

才能有下半輩子

雨水停留的窗

誰也不能告訴我

有什么藏在悔恨背后

包括枯萎的影子

大風死去又活來

經受住時間的鞭笞

身體是一截一截老去的

傷口不會流血

心里有刀和石頭

相互廝磨了一輩子

利刃無數次割傷心臟

絞痛不已

飲料

關心一下這個世界

人們點亮午夜

酒和燈照在夜歸的路上

總是把影子折疊

藏進黑暗

堅決反對分揀記憶

一半叫做童年

一些叫做青春

那些剩余的叫現實

都泡進人生

是一杯不分層的飲料

食客

白水里翻滾半把細面

清澈得有些古怪

嘴唇饑餓需要血痕裝飾

這張臉不誠懇

他懂得應對每一種口味

只要再添加些料酒，或酒

吃面的客人

想嘗嘗白色的鹽

打開一種多余的表情

具有釋放的意義

他們餓了很久

山月記

山貓著腰

月亮停歇的時間

足夠樹葉在林間流淌

風穿過透明的墻

被遣送去遠方

聽不懂光在呢喃什么

一句咒語

僅僅是一句咒語

祝福是潔白的

像月光

浸透這座山林

流浪的靈

天遠了，遠了

再看不見今生不會再見的人

天暗了，黑了

母親點的燈在哪里

秋風聽得懂葉的悲傷

牧羊人不會收起

長長的皮鞭，羊兒哭啞了

睡在白色石頭旁

墜落吧星星

數一數天空吧

只是少了屬于她的那一顆

后來她才明白

風和雨同在

羊和云同在

花和海同在

她和媽媽同在

住進宇宙

是愛流浪的靈

淹沒

皺紋比年齡更真實

三十多年了

這張無需掩飾的臉

一天天黯淡下去

孤獨因為古老而變得偉大

厚重的個人史

身體里流淌著一條河

流經童年的家

一片黑影從空中落下去

夜色和夢站在天平上

這頭是現在的我們

歌謠咿呀

那邊，一個透明的女人

懷里是酣眠的嬰兒

風中冷暖，雨里濕熱

她要他永不自知的執著

把善良種進黑暗

等慈悲開出一朵蓮花

矜持，含蓄，隱忍

頭頂著月光

穿過大地的掌心

然后血流成河

淹沒時間

關掉的雨夜

關掉窗外的雨夜

困倦把我壓倒

任何一寸自己都不能

輕易失守

黑暗散發著芬芳

從此我和他們一樣

嚼碎突然亮起來的部分

混合影子吞咽下去

從此世上的月光都失去能量

是污水里浸泡的碎片

永遠無法拼湊出圓滿

一生還要經歷多少場喧囂

無法拼湊的圓

無數條渾濁的積流

都學會了沉默

某一天開始

我們都學會了

不言不語

綁繩

小時候，家里一半的粽子

都由我綁上線。母親

熱衷于清點餡料

認為有必要區別，花生和火腿

生火，蒸煮六月的粽子

每一個和分行的文字捆綁

血肉模糊的糯米粒

散發出奇的墨香

你的文字可以換錢

媽媽驕傲

可還是，別那么辛苦

她現在常念叨

柴火老去，散落一地

我是柔韌的綁繩

繼承母親

臂膀的堅韌

陳繼明 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