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春天（外三首）

汪嵐

請不要跟我談論這個春天

不說如果，不要假設

這些天，我常常路過他曾經走過的路

特別是那個春雷轟鳴的夜晚

我想起了他離開這座城市之后

傾盆暴雨中驅車百里

只為印證大街小巷是否有漬水浸漫

我記得他說起這件事時的滿臉笑意

一座曾經與他休戚與共的城市

那一刻，全在他的眼底

這個春天還下了場雪

長江披著薄紗嗚咽奔去

他意外化作兩千多顆星星中的一顆

一座城的人在驚愕中抬起頭

多少片刻記憶猶新

又如雪花消融在湖水里

好在他植下的樹會繼續生長

枯草又冒出綠色

青山依舊錦書難繪街道還將繁華如織

是的，沒有什么可以阻擋春天的腳步

可有的人已經沒有了春天

即便萬物萌發生機勃勃

至少在這個春天

我愿意在每一場雨中保持肅穆

只要不遺忘

一切都不會真的消失

我們在品叫苦蕎的茶

我坐在你的對面，你的背影是遠山

我的身后，四庫全書排成厚厚的墻

書上的王侯將相文人墨客

高貴的卑微的勇敢的怯弱的

全部都沉默了

一條舊木桌上茶氣如游龍

檐下的雨帶來難得的清涼

那杯叫苦蕎的茶長在涼山

據說貧瘠的地方

陽光最干凈水最清冽

天空住滿大大小小的星子

所以我始終不愿相信

有哪種植物是奔著苦生長的

幾乎所有的果實都香甜甘美

我們的真相恰恰相反

用盡全力，向死而生

你的身后，群山騰云起霧

所有的盛景你不要回頭

坐擁那么多厚重故事

把綠水青山盡收眼底

時光有時溫婉有時狂野

如一把苦蕎

與沸騰的水在最深刻的苦處相遇

一半清苦一半回甘

如果把苦賦予神圣涵義

每一次悲欣交集

我習慣俯身雙手合十

掌尖指向遠方

那些不確定的風景或者陷阱

我更愿意端坐這里

讓時光化解苦澀

直到真正平淡如水

這是最完美的結局

朋 友

一位遠在北方的書法家

是我朋友的朋友

一年前答應寫給我作品

他沒寫，我也不好意思問

朋友說他的字論平尺標價

我不是一個大富大貴的人

今天，他給我發來問候

你還好吧

答應你的字

寫好了寄給你

驚喜之余我在想

他是不是害怕我會被病毒光顧

而他就沒法兌現曾經的承諾

一個不愿留遺憾的人該有多么善良

汀步咖啡

從不傾訴

并不代表我從不痛苦

從不加糖

并不代表我從不幸福

曾經的咖啡熱氣騰騰

肆意攪拌

味蕾興奮地糾纏不休

就是苦，一直苦到底

從喉嚨苦到腸胃

心苦得顫抖又怎么樣

我愿意，別人不懂

現在，面前的這杯

有浪漫的名字

鋪著一顆懸浮的心

蓋住了我熟悉的熱情

放棄調和

放棄試探

我在時間之外看著

猜測哪種甜美

妄想滑膩膩打動我

就這么看著

一撥一撥的人進進出出

在汀步，我是水里的魚

我從未播撒種子

我什么事也沒有做

可春天來臨時

汀上繁花似錦

你在汀上漫步

怎么看得到我的淚

你制造一個又一個偶遇

把細膩的白糖倒進杯中

不用嘗試

我看到苦盡了

甘的漣漪蹣跚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