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向黎

“玄奘法師在西天時,見一東土扇子而生病。又有一僧聞之,贊嘆道:‘好一個多情底和尚。病得好,贊嘆得亦是。假如不能為此一扇而病,亦便不能為一藏經(jīng)發(fā)愿上西天也。”(顧隨《蘇辛詞說》)玄奘見東土扇子,所受到的感情沖擊,居然讓他生病,那柄扇子,足以和普魯斯特的“小瑪?shù)氯R娜”點心相媲美。
玄奘和那個為他發(fā)出贊嘆的僧人,他們的感情多么強烈、多么美。這種細致精微的感覺,這種瞬間抵達無限廣袤的聯(lián)想,這種內(nèi)心豐富的程度,這種感情的深度和烈度,真的是后天可以習得的嗎?
“多情”是一種天性,還是一種能力?或者是天賦和后天習得各有占比?這個問題,不論是從文藝學,還是從心理學,或是從科學的角度,似乎都很難斷然給出答案。
周止庵說:“稼軒固是才大,然情至處,后人萬不能及。”這句對辛棄疾的評價說得極是,同時透露出一個重要的信息:如果不是“情至”,僅僅“才大”,也是無法寫出不朽杰作的。
真實感情的水源和流量,遠遠比水渠重要。沒有水源,就不必挖水渠,先去找水。感情不足,等于枯水期,就讀書,就靜默,讓文字和紙也歇歇吧。
(載 酒摘自《鐘山》2020年第5期,本刊節(jié)選,齊白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