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卓群
“救死扶傷”“白衣天使”是我們形容醫生的慣有詞匯。2019 年底,新型冠狀病毒的出現,也讓人們更深切地了解醫生職業的不易。2019 年1 月1日在東方衛視播出的醫療類紀錄片《人間世(第二季)》獲得好評,豆瓣評分高達9.6 分。該紀錄片制作歷時2 年之久,9 個攝制組、50 個成員在上海各大醫院蹲點、跟蹤紀錄200 多個拍攝對象,形成了以“煙花、生日、呼吸、命運交響曲、抗癌之路、籠中鳥、往事只能回味、兒科醫生、浪潮、暴風雪”包含各大類別病癥的10 個子主題,再現了生命、醫學、醫生形象和醫患關系的真實一面。正如該紀錄片總制片人所期望的那樣,“《人間世》不僅是一部醫療紀錄片,同時還通過醫療故事講述中國人的情感關系和處世之道。”[1]
目前,各媒介受競爭的白熱化和大眾文化消費的影響,衍生出許多醫療類題材的紀錄片,大部分反響平平。不同的是,《人間世(第二季)》紀錄片以主體為“病人”這個特殊的群體,探討社會矛盾與現實的敘事策略較同類題材更為巧妙。本文以《人間世(第二季)》為例,分析醫療題材紀錄片的敘事策略,為此后該類題材創作提供有益啟示。
我國第一部醫療題材紀錄片《來吧孩子》于2014 年5 月出現在觀眾的視野中,由此,醫療類紀錄片呈現出蓬勃發展的態勢,涌現了諸如《生門》《急診室故事》《生命時速·緊急救護120》等紀錄片。這些紀錄片雖聚焦不同角度、凝視不同家庭、截取某一醫患片段來關注醫療問題,但由于各自的局限性并未引起高的反響和關注。如《生門》,它作為一檔醫療類題材紀錄片,圍繞著迎接新生兒和產婦遭遇極端情況的種種考驗,從婦產科和急救科切入,從微觀上詳細描述了救治過程,運用紀錄式的特點展現醫患關系。但題材較為單一,受眾對象多為女性群體,受眾范圍受限,導致其影響力和醫療、醫患關系深度略有欠缺。而《人間世(第二季)》是從宏觀角度描述醫生、患者、家屬之間的醫患關系,每集有一個主題,運用故事化敘事方式講述一種病或一類題材,題材覆蓋較廣且為受眾所知曉、貼近生活的病癥,例如:前三期節目分別講述了骨腫瘤患兒、危重孕產婦、塵肺病工人三個主題。每期主題的題材都不同,涉及病癥種類多、范圍廣。一個主題大多都運用了多個案例進行故事化敘述,內容較為豐富,講述了不同病癥的患者與家屬在治療過程中的點滴,更全面、更真實地反映了醫療問題和醫患關系的現狀。
此外,該紀錄片的成功與題材的精準選擇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其制片人從選取題材多樣化出發,選擇貼近受眾日常生活中所能看到的病癥,符合受眾的心理預期,與觀眾形成較強的心理呼應。在該紀錄片中,有患骨腫瘤需要截肢的安仔、勇敢直面病痛的孩子們,用他們的故事講述了骨腫瘤患者在面對生命的態度;有為患塵肺病兒子做肺移植手術而四處借錢、奔波的老父親;還有湊了60 萬元給父親治病、卻無力回天的兒子……這些都打動了受眾的內心,使受眾在心理上更為貼近。
眾所周知,醫療問題本身就是大而廣的,用10個較為典型、貼近百姓生活實際的病癥,多個案例共同敘述“醫療”問題,搭建起醫生和受眾之間溝通的橋梁,幫助敘述者針對主題展開深度剖析,從而使受眾因獵奇心理影響,始終期待著下一集,這足以說明該紀錄片有著精準的題材選擇。
威廉·戈德曼認為:“結構代表了一切”“結構是制作一部好紀錄片的關鍵”,結構可以保證敘述故事的趣味性和完整性,并按一定節奏展開[2]。一部成功的紀錄片,其敘事結構設計不容小覷。當下很多紀錄片,結構思路不清晰,除了創作主體自身對題材駕馭能力不足之外,創作者沒有抓住一條好的思路主線,沒有給被拍攝對象賦予一個能夠引發受眾興趣的任務等,導致紀錄片結構混亂。
在紀錄片拍攝與制作中,其結構表達常表現為“順勢而為”式。所謂“順勢而為”式的結構,是指影片的結構由素材本身內容所支配,被拍攝的核心事件本身就有一個結構,事件高潮也是影片高潮,即事件本身就有一個發展順序[3]。創作者“順勢而為”,按照特定的順序和事件本身的發展真實地跟蹤紀錄事件,從而使故事敘述更為豐富,更好的發揮事件本身的力量。
順序式的結構表達在《人間世(第二季)》中有充分體現。在第五集中,一直與癌癥對抗的閆宏微,她的“三陰性乳腺癌”只有化療一條路,國內可供選擇的化療藥物非常有限,并且對她的病癥沒有明顯得效果,但她沒有放棄一絲生存的希望,赴美就醫。在對抗病魔的斗志毅力和莫測的命運交織中,赴美簽證的結果是不確定的,能否查明病情,是否能拿到有效的治療方案都是未知的,以及在紀錄片結束時字幕“截至本片播出前,閆宏微仍然在和癌癥做斗爭”,受眾也會繼續關注她的病情是否有所好轉,這些都使故事本身有了強烈的懸念感,引起受眾的好奇心理。
當前不少影視劇時常將醫生神化:病人命懸一線,醫生妙手回春。然而,現實生活中任何一臺手術的成功率都不會是100%,風險大的手術總會有失敗。面對失敗,人們總是刻板的認為醫生往往選擇避之不談,醫患關系陷入尷尬局面。該紀錄片正視當前的醫療糾紛,深入醫患之間,客觀呈現現代醫學的“可為”和“不可為”[4]。創作主體從打破人們對醫療工作者所持有的刻板印象出發,重新塑造醫生和患者之間的角色關系。
醫患之間的角色關系是需要雙方互相理解的,正如:醫治成功,病人謝醫生;醫治失敗,醫患矛盾就可能隨之而來。第四集是命運交響曲(100 個案例揭秘真實醫患關系),在開始敘事之前,拍攝了各種各樣的病人,病人和醫生之間拉扯,病人緊握的拳頭、淚水,醫生和病人沮喪痛苦的神情。X 醫生給一位患者做了兩次粘連性腸梗阻,患者最后醫治無效死亡,X 醫生受到嚴格的質詢,專家討論認為X 醫生沒有醫療過錯。該紀錄片通過這一事件展開敘述,病人有投訴,醫生不回避、盡力去解決,打破人們對醫生的刻板印象。而后X 醫生查出甲狀腺癌,一直在做醫生的角色的他當了一回病人,角色互換,手術結束后,他又做回了醫生。醫生和病人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該紀錄片將醫患關系作為核心展開敘述,感同身受和換位思考就更容易得到理解。醫生和患者之間是對話而非對抗的關系,醫生在面對現代醫學的未知的變數中也會有無能為力的時候,他們也是人不是神,二者之間應多一些理解。
于紀錄片而言,思維敘事主要體現在主題上。主題作為核心,其表達是紀實過程的關鍵。表達主題一般分為“主題先行”和“主題后行”,常規紀錄片多為“主題先行”,而《人間世(第二季)》運用的創作思路是反向思維,采用“主題后行”。大多數普通觀眾所認為醫療題材作品的結局是慣有的皆大歡喜,受眾在潛意識里就會帶著這種期待去觀看。《人間世(第二季)》所拍攝的人物都有不確定性,當人們看到安仔的去世、塵肺病人在垂死掙扎的時候,便知道這不是一個常規“造神”的紀錄片。編導在拍攝時,沒有預設人物、預設情節和預設情緒的表達,對治療結果充滿未知,尤其是換肺、心臟搭橋等重癥手術。每一次都是生死的較量。運用反向思維敘事、“主題后行”的表達方式,更容易引發受眾對生與死的思考。
“生命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近年來,醫療題材紀錄片不在少數,《人間世(第二季)》秉承著關注民生的傳統,深入挖掘題材,多案例、反向思維的敘事策略更加真實地還原了醫生的本體形象,打破了受眾對醫療工作者的刻板印象,重塑了醫患關系角色,更以其獨特的敘事策略傳遞著醫療類紀錄片該有的人文關懷,即“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在認識生活的真相后,依然能夠熱愛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