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妙好棋

汪強

十年來，他就在研究一著棋。

在這個不大的城市里，朱月亮的棋是數一數二的。據他自己說，要不是在一次選拔賽前正好患了感冒，那他就進了省隊，成了專業象棋運動員了。十年前的一天，特級象棋大師李陽路過這個城市。在體委的極力撮合下，朱月亮與李陽下了一盤棋。剛下了17著，朱月亮已經漸漸占了下風，更要命的是這時李陽只要走車二平七，那不是要吃掉他的馬，就要吃掉他的炮。只見李陽略一思索，就將二路的車篤的一聲放到他的馬口上。他先是一陣暗喜，如此一來，就只要付出一個炮的代價就能吃掉對方一個車，那即使不能戰勝對方，和棋應該是沒有問題了。而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能跟特級大師和了一盤棋，也就能炫耀一輩子了。然而，他很快冷靜了下來。對方是頂尖的棋手，怎么會將車白白地送給他呢？他看看李陽，李陽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他明白了，對方一定是精心設置了一個陷阱。盡管在短暫的時間內，他還說不清楚這個陷阱到底是什么，但他斷定了對方一定有陰謀。他舉起了馬，在空停了一會兒，輕輕地落到棋盤上。見他沒有吃掉對方的車，有人發出噓噓的聲音。他對李陽意味深長地一笑，怎么樣，你想用車做誘餌，我偏偏不上你的當。又走了30多著，他認輸了。不過，他很滿意。原來他想大約只要20至30著，他就會潰不成軍，而現在居然能堅持到50多著，已經很不錯了。

從這之后，他就一直在研究這第17著棋：對方到底有什么陰謀呢？假如吃掉對方的那個車到底會怎么樣呢？他在上班時經常偷偷擺棋譜，結果被發現了，先是扣了他的獎金，再后來就將他從科室調到車間，再后來減員增效，他就下了崗。在家里，他也不斷地擺棋譜，結果忘了到校接孩子，忘了關煤氣，把菜燒焦了。他老婆警告了幾次，他就是改不了，就提出要與他離婚。老婆本是想嚇唬嚇唬他，哪知他卻想，離婚了也好，這樣再研究棋譜時，也就沒有誰再來煩他，于是他就一口答應了。從此，他全身心地投入了棋譜研究。他的文章經常在象棋刊物報紙副刊上出現。稿費雖然不多，但加上偶然外出比賽、做講座的收入，也能讓他過上溫飽的生活了。

有一天，他應邀出席了省里的棋藝研討會。會上，在他的發言中，著重談的這一著棋。他說，他已經研究出2547種走法。他說，李陽大師的這著棋棄車取勢，是少有的絕妙好棋，充分體現了大師高超的棋藝。他說，他這一輩子什么都不做了，就研究這一著棋，研究李大師的棋藝，為光大祖國的象棋藝術而奮斗一生。

李陽在舉辦研討會的賓館里找到了他。李陽說：

“當時，我本想走車二平七的，但沒有將棋子抓緊，棋子就從手指間落了下去。這時，你只要吃掉我的車也就贏定了。”

“真的？”

“我天天下棋，當然不可能記得所走的每一步棋。不過，這一步棋我記得很清楚，因為只有這一次棋子從我的手中滑了下去。”

朱月亮臉色漸漸地變了，軟軟地倒在地上。

陳明貴/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