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康養旅游發展軌跡研究

張 穎

(國家林業和草原局林產工業規劃設計院，北京100010)

1 引言

近年來，在“健康中國”國家戰略的引導及“亞健康”、老齡化社會趨勢的警示下，人們對自身健康的關注及維護意識明顯增強。越來越多的人選擇走進森林、凈化身心，森林促進人體健康的功能越來越受到社會各界的廣泛認可，相關的理論研究和建設實踐越來越多，對森林這一功能利用已成為我國森林旅游發展的重要內容。在此過程中，衍生出不少名詞，如森林康養、森林養生、森林療養、森林保健、森林休養、森林醫療等，其中，“森林康養”提法的大眾熟悉度和使用率較高，也成為現階段研究的熱點。

2 相關提法的由來及內在聯系

研究森林康養旅游的發展軌跡，首先需要梳理清楚相關提法的由來及內在聯系。這些較常使用的提法，有些已知是沿用了其他國家在該領域的特定叫法，如森林休養(Forest Healing)、森林療養(Forest Therapy)，有些屬于國際慣用的學科名稱，如森林醫學(Forest Medicine)，其他更多的是對森林這一功能的本土化理解。其中，森林康養、森林養生、森林療養的提法影響較大，且已形成一定產業規模。

2.1 “森林康養”的由來及使用情況

“康養”一詞在我國各類漢語詞典里并無收錄，它較早是在劉麗勤寫的《久藏深閨的木王國家森林公園》一文中出現，但作者并未對其定義[1，2]。從字面理解，可以有不同解釋，如健康養生、康復養生、康復療養、康復休養等。2016年，原國家林業局印發《林業發展“十三五”規劃》，指出將“森林旅游休閑康養產業”作為林業工程建設重點，要求“大力發展森林康養和養老產業”。這是“森林康養”提法首次在林業重要文件中出現。四川、湖南等省較早使用“森林康養”提法，出臺相關文件、編制規劃等。

2019年，國家林業和草原局聯合民政部、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出臺《關于促進森林康養產業發展的意見》，對“森林康養”作出解釋，明確“森林康養是以森林生態環境為基礎，以促進大眾健康為目的，利用森林生態資源、景觀資源、食藥資源和文化資源并與醫學、養生學有機融合，開展保健養生、康復療養、健康養老的服務活動”。定義反映出森林康養與健康產業融合發展的趨勢，且豐富了康養的實現形式。

2.2 “森林養生”由來及使用情況

“森林養生”是我國林草部門對該領域的較早提法。所謂養生，即保養生命，使之綿長之意。“森林養生”將森林與我國上千年中華傳統養生文化自然地聯系起來，顯現了中國文化特色。自2014年開始，原國家林業局森林旅游管理辦公室就把“森林養生”作為森林旅游重要新業態精心培育，并做了大量調查、宣傳、解讀等基礎研究工作，形成了豐厚的輿論基礎和理論鋪墊。

2016年1月，原國家林業局印發《關于大力推進森林體驗和森林養生發展的通知》，對“森林養生”作出解釋，認為“森林養生是利用森林優質環境和綠色林產品等優勢，以改善身體素質及預防、緩解和治療疾病為目的的所有活動的總稱”。這一定義主要明確了森林養生的利用主體和發展目標。

2016年12月，國務院印發《“十三五”旅游業規劃》，要求大力開發包括“森林”“養生”在內的7類休閑度假旅游產品，同時推出一批森林養生基地。“森林養生”被列入國家重要文件中。

2.3 “森林療養”的由來及使用情況

“森林療養”是從日本“Forest Therapy”翻譯而來。日本是世界上擁有最先進、最科學的森林療養功效測定技術的國家，他們通過人體醫學實驗量化了特定森林對人體的健康影響。“森林療養”可以理解為是已經得到醫學實證的“森林浴”效果，通過讓參與人員置身于森林之中，有效地利用森林的地形和植被，同時輔助其他必要的療法和人為干預，通過享受森林帶來的愉悅和快樂的同時，達到疾病預防、減壓、康復、保健等效果的替代治療方法。在日本，“森林療養”已成為被廣泛接受的治療活動，目標群體特指那些亞健康群體、老年群體和病體康復群體[3]。

另外，日本還使用了“森林醫學”說法。“森林醫學”是從醫學的角度研究森林對人體所具有的治療、康復、保健和療養功能的一門邊緣學科[4]，“森林療養”也被認為是“森林醫學”在實踐中的應用，“林、醫”融合與作用既是亮點也是本質[3]。

2013年，國內翻譯出版了《森林醫學》，并引入“森林療養”理念及做法，期間，北京市園林綠化局、中國林學會等做了不少推廣和實踐探索工作。

2.4 相關提法的內在聯系

盡管提法概念不同，但三者發展的初衷及目的卻是極為相似的，且都建立在一定共識之上，包括理論共識——對森林有益人體健康相關理論與科學知識的廣泛認同；背景共識——對森林這一功能利用的國際發展背景及軌跡的普遍認同。國內研究認為，森林康養旅游的國際發展可以分為3個階段，第一階段是1980年以前，以德國為代表的雛形期，認為德國最早開始森林康養實踐，美國最早開展了森林康養條件研究。第二階段是1980～2000年，以日韓為代表的發展期，其中，日本將森林浴納入健康的生活方式，韓國提出建設自然休養林并引入森林解說。第三階段是2000年以后，全世界蓬勃發展期[5]，我國森林康養旅游正是在這一時期興起并發展起來;利用主體共識——對森林及其生態環境才是利用主體的共同認識，盡可能發揮森林資源及其生存環境的康養價值;目標共識——實現疾病預防、減壓、康復、保健等健康功效的一致目標。雖然不同提法的實現形式和途徑各有側重，但又都是對世界森林康養旅游內容的不斷豐富。

因此，作者認為對我國森林康養旅游發展軌跡的研究，不能局限在對某一提法或概念的形成過程的概括總結，要認清森林康養旅游的內涵，全面梳理相關理論與實踐的形成過程及成果。

3 森林康養旅游內涵的界定

3.1 基于人的健康動機而展開的旅游活動

森林康養旅游是指人們以維護或改善健康狀況為目的的旅游活動，應與那些無意識的，雖對健康有間接或客觀幫助的旅游活動加以區分。比如，人們通過欣賞美景愉悅心情，對身體必定有益的，但不能簡單地將自然觀光歸為森林康養旅游，同理，自然體驗、體育運動、文化教育等也不應作為發展森林康養旅游的重點。

3.2 立足于發揮“森林”促進人體健康的功效

森林康養旅游應以科學的健康知識為支撐，發掘森林環境因子的康體保健作用，助力人們放松身心、調節身體機能，維持身心健康。在必要時，可以借助醫療、運動、膳食來實現健康的目的，但借助必須是適度的，尤其不可過分強調森林環境的醫療價值，不能將其作為代替現代醫學的治療手段。

3.3 服務于大眾的健康產業

大眾健康產業是指維護健康、修復健康、促進健康的產品生產、服務提供及信息傳播等活動的總和[6]。森林康養旅游的建設發展是以提供森林康養服務為中心，具有大眾健康產業的服務屬性，其服務主體是每一位游客，而不是專門針對疑難雜癥人群。在實踐中，可以與健康養老、休閑娛樂、養生體驗等有機結合，但不能主次不分，誤將森林康養旅游等同于醫療或養老產業。

4 相關理論與實踐的形成

4.1 基礎研究的形成

國內對森林與人類健康的研究是伴隨著森林旅游理論研究展開，起步于20世紀80年代，但成果多出現在2000年以后。其中，較早開展研究的中南林業科技大學森林旅游研究中心，在1997～2005年期間，對植物精氣等森林環境健康因子進行研究，并于2009年編著出版《森林——人類健康的搖籃》。這本書雖是早期森林旅游發展的重要論著，但同時對森林作用于人體健康的多種原因及原理有詳細闡述，為森林康養旅游發展提供了重要科學依據。

2013年中韓林業工作組第九次會議之后，國內對森林康養旅游的專項調查及研究工作明顯增多。特別是2014-2016年，原國家林業局森林旅游管理辦公室開展了大量基礎研究工作，包括調查德國、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日本、韓國、英國、泰國、柬埔寨等在內的有代表性的國家森林養生發展情況，組織編制《世界森林養生發展情況調查報告》《森林養生》科普讀本，依托網站、報紙、新媒體等進行高強度的宣傳解讀。“十三五”期間，相關理論研究成果更為豐碩，有關森林康養旅游的研究方向逐漸轉向對實踐內容的探索研究。

4.2 相關政策和標準的形成

自2016年開始，森林康養旅游的相關發展要求被寫入國家、部門及地方的重要文件中，發展森林康養旅游成為大健康背景下森林旅游的戰略抉擇。

4.2.1 國家出臺的相關文件與規劃

2016年12月，國務院印發《“十三五”旅游業發展規劃》，要求拓展森林旅游發展空間，推出一批森林養生基地的相關要求。

2017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關于深入推進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加快培育農業農村發展新動能的若干意見》，提出要推進林業與旅游、康養等產業深度融合，改善森林康養公共服務設施條件。

2018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中發〔2018〕1號)，要求加快發展森林草原旅游，積極開發健康養生等服務。

4.2.2 部門出臺的文件、規劃及標準

2016年5月，原國家林業局印發《林業發展“十三五”規劃》，將“森林旅游休閑康養產業”作為林業工程建設重點，要求大力發展森林康養和養老產業，并對森林康養和養老基地、森林康養國際合作示范基地建設提出要求。

2019年2月，國家林業與草原局《關于促進林草產業高質量發展的指導意見》，把積極發展森林康養作為林業產品發展的八項重點工作之一。

2019年3月，國家林業和草原局、民政部、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國家中醫藥管理局聯合出臺《關于促進森林康養產業發展的意見》，提出發展森林康養的方向和基本要求。

與此同時，原國家林業局先后頒布了《森林養生基地質量評定》(LY/T2789-2017)《森林康養基地質量評定》(LY/T2934-2018)《森林康養基地總體規劃導則》(LY/T2935-2018)等林業行業標準。

4.3 探索實踐的開展

4.3.1 基地建設情況

2016～2018年，原國家林業局森林旅游管理辦公室在全國范圍內開展森林養生基地試點探索，先后確定18家全國森林養生基地試點建設單位，出臺指導性文件，明確試點建設要點及主要產品方向，全力打造基地建設樣板。這期間，全國范圍內還建成有森林療養示范基地，浙江還開展了森林休閑養生建設試點縣建設等，基地建設逐步被推向高潮。2019年4月，國家林業和草原局森林旅游管理辦公室公布43家森林養生國家重點建設基地，推動打造養生基地精品。2020年3月，國家林業和草原局聯合民政部、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國家中醫藥管理局遴選出第一批128個國家森林康養基地，其中，21家以縣為單位展開了基地建設。

4.3.2 人才培養情況

自2015年以來，全國森林旅游行業管理培訓班將森林康養(養生)作為重要培訓內容，對森林旅游行業管理者進行理論培訓和實踐分享。2016～2018年，中國綠色碳匯基金會共舉辦了四期森林療養師課程培訓，邀請國內外林學、醫學和心理學等領域的專家展開理論培訓與現場教學，先后培養出近百位專業森林療養師。另外，北京林業大學、西南林業大學等高校陸續成立森林養生研究中心、森林康養研究院，舉辦森林康養高級研修班，為森林康養旅游發展培養和儲備人才。

4.3.3 論壇活動舉辦情況

近幾年，國內開展的森林康養主題論壇活動數量眾多，其中影響較大的有中國森林休閑與健康高峰論壇、2019中國·伊春森林康養產業發展高峰論壇、2019全國森林療養論壇、國家森林康養產業發展規劃與企業運營高峰論壇、全國森林療養國際理念推廣會等，推動森林康養相關產業融合發展。另外，每年的中國森林旅游節也為森林康養旅游發展搭建了平臺，吸引了社會力量的積極參與。

4.3.4 國際交流情況

近幾年，我國在與日韓林業合作中加強了森林康養方面的交流合作，組織開展了相關調研考察、經驗分享。例如，北京市園林綠化局與日本在森林療養領域展開合作，開展森林療養培訓、赴日實地調研，學習推廣森林療養模式、培育健康的森林療養市場、建立森林療養產業綜合示范區等。

4.4 小結

通過以上研究，可將我國森林康養旅游發展劃分為3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2010年以前的理論雛形期。這一階段發展特點：發展速度緩慢，社會對森林有益人體健康的理論認識水平有限，開展的有限研究也是圍繞森林旅游展開的森林多功能利用探究，但其中對森林中有益人體健康的成分、作用原理以及利用情況等的研究內容，構成了早期森林康養旅游理論的雛形；第二階段是2011～2016年間的理論豐產期。這一階段發展特點：作為森林旅游的新業態被提出且得到行業推廣、社會關注，專項研究和宣傳報道大幅增加，特別是2013年中韓林業工作組第九次會議的召開，有效推動了森林康養旅游的研究發展；第三階段是2016年至今的實踐探索期。這一階段發展特點：被頻頻寫入國家、部門、地方重要文件中，相關項目逐漸增多，社會影響力和人氣顯著提高，理論與實踐發展呈現出欣欣向榮的態勢。但同時，這一階段也是森林康養旅游發展不斷暴露問題、最困難的階段。

5 現階段存在的問題及建設發展思路

5.1 現階段存在的問題

近年來，各地實踐探索如火如荼展開，但在建設過程中，突出存在兩方面問題。

5.1.1 缺乏清晰的建設思路及有效手段

從目前來看，不少地方存在“極端”建設現象。如有些地方“重牌子、輕行動，重口號、輕內容”，對如何扎實推進森林康養旅游發展缺乏明確的思路、有力的手段，尤其在基地建設上，多數停留在概念炒作，無實質性建設方案及想法，距離為人民提供高質量多樣化的森林康養產品還有很大距離；有些地方“本末倒置”，把觀景、登山、運動、餐飲等當做森林康養旅游的重點來抓，甚至將醫院、療養院、養老院等搬進林區，背離了發展森林康養旅游的初衷，又與自然保護地管理政策相沖突。

5.1.2 缺乏有力的政策保障及人才支撐

森林康養旅游的建設和發展，離不開強有力的資金與人才支持，但目前國內還沒有形成適合其特點的政策體系，突出反映在兩方面：一是缺乏相應配套的投融資政策，盡管很多企業看好森林康養旅游產業的發展潛力，但由于融資困難、投資保障不明確而畏手畏腳；二是缺乏切實有效的人才培養政策，支撐森林康養旅游發展的技術隊伍比較薄弱，尤其缺少能對各地實踐建設提供系統、專業指導的專家，且很多地方森林康養旅游從業人員還都是典型的傳統林業思維的老齡職工，技術及服務水平遠達不到行業要求。

5.2 建設發展思路

5.2.1 做好科學規劃，引導森林康養旅游低碳可持續發展

森林康養旅游建設與發展是一項多學科互補、多部門協作的工作，必須以科學規劃為指導，構建完善的規劃引領機制[1]。但做好規劃，需要優先把握好幾對重要關系：一是協調好森林康養旅游全域與區域發展的關系，制定包括全國、全省以及基地等不同層面的規劃，實現森林康養旅游點、面協同發展；二是處理好基地建設與資源保護的關系。資源保護是森林旅游地開展所有活動的前提，要符合森林旅游地發展的總體規劃。另外，發展森林康養旅游，重在利用森林及其環境有利于維護、改善人體健康的自然和文化元素，實際并不需要較大的開發強度，要避免對基地搞大開發、大建設，同時要注重引導更多使用綠色材料、綠色能源等；三是要把握好森林康養與大旅游協同發展的關系，不能偏離康養方向，避免變成“旅游大雜燴”，要明確產品開發重點、康養服務主線和主要建設任務，要能結合實際準確判定競爭性優勢，確定合理的功能布局，抓住特色發展。

5.2.2 做好基礎研究，支撐森林康養旅游深度發展

依托專家學者，加強相關基礎研究，為森林康養旅游發展提供豐富的理論支撐。現階段需要重點加強四方面的研究：一是對森林康養旅游產品開發領域的深度研究，包括采取不同形式、針對不同群體、設定不同區域或限制條件等，盡可能分類、細化產品，為森林旅游地提供更多選擇空間；二是對森林康養旅游發展機制的深度研究，包括基地運營管理機制、社區協作和共享發展機制等，為森林旅游地提供突破現有機制瓶頸的有效方法；三是對森林康養旅游與大健康產業融合空間的深度研究，包括潛力、形式或途徑、項目、產品等，為森林康養向大健康產業發展提供科學有效指導；四是對森林康養人才培養模式的深度研究，包括技術型和管理型人才，為更好地指導及服務森林康養旅游產業。

5.2.3 制定優惠扶持政策，為森林康養旅游提供保障

一方面，要建立完善的投融資政策，引導各省、地方將發展森林康養旅游作為林業基本建設、林業產業扶持、林業重點工程、林業信貸等的重要支持方向，積極爭取相關中央投融資項目和地方財政支持，鼓勵社會資金依法進入森林康養旅游產品開發領域；另一方面，要建立具備操作性的人才培養政策，支持基地與高校、科研院所合作，推進產學研一體化，創造適合人才成長的研究與實踐環境，制定人才培訓專項制度，培養理論與技術兼備的專業型人才。

5.2.4 加強橫向合作，為森林康養旅游匯集社會資源

加強與各類資源的橫向合作。包括在產品開發方面，加強與衛生醫療、體育、食品加工等單位的合作，豐富產品體系、延長產業鏈條；在運營管理方面，加強與企業、社團、媒體等的合作，創新運營模式、共享資源補給。另外，對有條件的森林旅游地可以加強與國(境)外相關單位合作，增強經驗交流，促進人員往來和業務合作。

6 結語

根據有關社會調查報告顯示，公眾對走進森林擁有著強烈愿望，超過92%的受訪公眾愿意或非常愿意接受森林康養服務，86%以上的對森林康養基地感興趣，希望體驗森林對人體的保健和療養作用。隨著大健康產業對發展健康養老、休閑娛樂、養生體驗等趨勢的明顯化，森林康養旅游與健康產業融合發展空間變得更大、組合形式更多樣化，但無論如何組合，充分利用得天獨厚的森林資源和生態環境，優先發揮好森林康養功能，才是實現森林康養旅游的科學持久發展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