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晉洛陽武庫起火事件探微

摘 要：晉武帝去世后，賈后發動政變先后除掉司馬亮和司馬瑋，最終執掌權柄，并重用張華。元康五年洛陽武庫發生大火，大量兵器以及寶物被焚毀，張華在大火發生后并未立刻救火，而是列兵固守，防范有人作亂。武庫大火后，原來擔任衛尉的孫旂被調出洛陽，擔任衛將軍的梁王肜轉為太子太保，從這些舉措中皆可看出張華當時之政治敏感。

關鍵詞：元康五年;武庫大火;張華;宗室力量

一、洛陽武庫發生大火

元康五年（295）洛陽武庫發生大火，這一事件為治史者所熟知，漢高斬蛇劍、王莽頭、孔子屐以及大量兵器皆焚毀于這場大火之中，《晉書.武帝紀》對此事有所記載：“（元康五年）武庫火，焚累代之寶。十二月丙戌，新作武庫，大調兵器”[1]93。

西漢時期雖定都于長安，但已經在洛陽設置武庫，且自漢高祖至王莽，一直沿用，到了東漢時期，洛陽武庫繼續沿用西漢舊址，又歷經曹魏、西晉兩朝，武庫位置并沒有發生改變。據相關文獻記載以及考古發現，可知西晉武庫位置在洛陽城之東北角[2]206。

史傳記載張華在發現洛陽武庫起火后，并未立刻救火。按照常理，張華本應迅速澆滅武庫之火，以防大量珍貴寶物和兵器軍械被焚燒殆盡，將武庫損失降低到最小。但他卻選擇列兵固守洛陽武庫，這一舉動著實令人生疑。《晉書.張華傳》將張華做出這一舉動的原因歸咎于防范趙王倫（司馬懿之第九子）借武庫大火發動政變，趙王倫回到洛陽后曾向賈后請求去錄尚書事和擔任尚書令一職，均遭到了張華的堅決反對，趙王倫在被拒絕之后便深以為恨，欲借機報復。[1]1073

胡三省對此說法早有懷疑：“據通鑒，則倫、秀之隙開于明年（元康六年）。蓋數誅大臣，禍皆從中起。”[3]2614案武庫大火之時間應系于元康五年（295），而趙王倫于元康元年（291）便已經擔任征西大將軍一職[1]91，到了元康六年（296）才入朝，回到洛陽，并由征西大將軍轉為車騎將軍[1]94。可知元康元年至元康六年，趙王倫一直在外，并未在洛陽，因此《晉書.張華傳》所言有誤，在時間上趙王倫并沒有直接借武庫大火發動政變的嫌疑。

二、洛陽武庫之重要性

魏晉時期，洛陽武庫十分重要，胡三省云“禍皆從中起”即皆從武庫起，武庫儲存大量兵器，能否占據武庫，對于發動政變之成敗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高平陵事變便是一例，正始十年（249）司馬懿趁曹爽出宮拜謁高平陵之際，親自率兵奪取武庫，再命其子司馬師、弟司馬孚屯司馬門，最終發動政變成功。而曹爽當時住處正是在洛陽武庫之南，可知曹爽有意令住處靠近武庫，方便加以控制，這樣便可防止他人借武庫發生動亂。司馬懿在曹爽離開洛陽之時發動政變并占據武庫，此舉便是要先發制人。因此，司馬懿最終能夠滅曹爽勢力與先奪取武庫有必然的關系。[4]105。楊駿輔政又是一例，楊駿在晉武帝末年才受到重用，并在晉武帝去世后，成功排擠掉司馬亮（司馬懿之第四子）獨自輔政。楊駿當時亦選擇居住在曹爽故府，即武庫之南，此舉亦有控制洛陽武庫之意，其最終能夠輔政與占據武庫有很大關聯。

無論是曹爽還是楊駿輔政，均想占據武庫，防止他人借武庫作亂。元康五年洛陽武庫大火，張華自然十分敏感，擔心有人借武庫再次發生變亂，因此保持戒備，列兵固守，張華究竟防范何人，有待進一步討論。

三、武庫大火后之人事安排

（一）孫旂不再擔任衛尉。《晉書.孫旂傳》載孫旂擔任衛尉，因武庫大火被免職，后出任兗州刺史[1]1633。管理武庫正是衛尉之主要職責[1]736，武庫失火，張華調來禁衛軍，不準任何人接近武庫，似乎對衛尉孫旂有所防范。

孫旂與孫秀關系十分緊密，孫秀為趙王倫之僚佐，史書對其評價較低，稱他善于諂媚且狡詐多端，深為張華所不齒，張華曾想借氐羌反叛鎮壓不利之由除掉孫秀，但并未成功。陳寅恪先生曾揭示趙王倫與謀主孫秀都共同奉行天師道，而瑯琊、樂安兩地均屬天師道流行之區域[5]4。孫旂為青州樂安人，孫秀為瑯琊人，兩人具有共同地緣關系，都信奉天師道，極有可能在元康五年之前便已合族。

從后來政局所發生的變化便可證明這一關系，永康元年（300）趙王倫發動政變誅殺賈后，孫旂子侄（孫弼、孫髦、孫輔、孫琰）皆有參與，共同隨孫秀開神武門觀閱器械，推動了政變的順利進行，最終奪取政權。因此趙王倫篡位之后，孫旂及其子侄均獲得顯職，孫旂為車騎將軍，孫弼為中堅將軍、領尚書左丞，孫髦為武衛將軍，孫輔為中堅將軍，孫琰為武威將軍。除孫旂子侄擔任顯要官職之外，孫旂之外孫女羊獻容也在孫秀的提議下立為皇后。原因便是孫旂與孫秀為合族關系，孫旂子侄又結交于孫秀[1]966。這一做法雖有便于孫秀控制政權的意圖，但孫旂為羊獻容之外祖，與皇室聯姻，無疑也提高了自身的政治地位，成為外戚，此事亦可作為孫旂與孫秀關系親密之佐證。

（二）梁王肜不再擔任衛將軍。梁王肜為司馬懿之第八子，在元康元年至五年一直擔任衛將軍一職，掌管宮廷宿衛。元康五年武庫大火后，梁王肜于元康六年春正月便被轉為太子太保，同年五月氐族齊萬年起義，趙王倫控制不當，梁王肜才由太子太保再被轉為征西大將軍[1]95，梁王肜官職的一系列細微變化頗值得注意。

元康五年武庫大火后，由賈后從舅郭彰替代梁王肜擔任衛將軍。《晉書.郭彰傳》載郭彰相繼擔任過散騎常侍、尚書以及衛將軍”[1]1176，有學者認為《晉書》所記郭彰所擔任職務并不準確，不應記載其擔任衛將軍，應以《資治通鑒》記載為準，為右衛將軍[6]282。《資治通鑒》關于郭彰擔任右衛將軍確有記載：“賈后從舅右衛將軍郭彰、女弟之子賈謐與楚王瑋、安東王繇，并預國政。”[3]2608但細察之，《資治通鑒》將郭彰擔任右衛將軍一事系于元康元年。

而武庫大火發生在元康五年，《晉書.郭彰傳》記載當時郭彰擔任職務為尚書，[1]1308，故其任衛將軍應在元康五年之后，萬斯同之《晉將相大臣表》將郭彰擔任衛將軍系于元康六年，亦可證之。因此郭彰之職務變化應是先任右衛將軍，再轉至尚書，后來又任衛將軍。

四、結語

元康年間，張華深受賈后信任。洛陽武庫大火發生時，張華并未立刻救火，而是列兵固守，不惜焚毀大量寶物與兵器，目的便是防范宗室力量借機發動政變。衛尉孫旂與趙王倫僚佐孫秀有合族之關系，又管理武庫，遭到張華之猜疑，大火后離開洛陽出任兗州刺史;梁王肜擔任衛將軍，亦受到張華之防范，大火后轉任太子太保，遠離武庫。賈后執政，政局雖總體較為平穩，但暗流涌動，賈后對宗室力量始終不敢放下戒備，而是時刻提防，從洛陽武庫大火事件便可窺知一二。

參考文獻

[1] 房玄齡.《晉書》 [M].北京：中華書局.1974.

[2] 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洛陽工作隊.《漢魏洛陽城初步勘察》[D].《考古》1973年第4期.

[3] 司馬光.《資治通鑒》[M].北京：中華書局.1956.

[4] 仇鹿鳴.《魏晉之際的政治權力與家族網絡》[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5] 陳寅恪.《金明館叢稿初編》[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0.

[6] 張金龍.《魏晉南北朝禁衛武官制度研究》[M].北京：中華書局.2004.

作者簡介：宋智鋮（1996年—），男，遼寧撫順人，漢，天津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中國古代史專業18級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魏晉南北朝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