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琳
關鍵詞:晚清;江東六十四屯;居民人數;民族成分
江東六十四屯是1858年中俄簽訂《璦琿條約》之后并入俄國黑龍江版圖的。然而與此同時,從結雅河口南至霍爾莫勒津滿人屯的阿穆爾河左岸中國居民卻永遠在其原住各地歸滿清政府管理,從而留置下來1。結雅河外江東居民生活地域是沿阿穆爾河岸長約70.4千米,寬約21.3千米,總面積1484平方千米。
由此可見,1858-1900年間俄國領土上存在過幾十個外江東居民—滿族人、漢族人和達斡爾族人的村屯。這些村屯的居民法律上服從清朝政府,卻生活在俄國的領土上。鑒于俄國當局許多頭面人物把居民視為軍事上令人極不舒服的居民群體2,而且由于他們與毗鄰的俄國居民不斷發生沖突和糾紛的緣故,也會經常提出他們在地界內人數增長的問題。
十九世紀50-60年代俄國旅行家和官吏們收集了相當大數量的資料,難以確定村屯的準確數量,因為他們之中許多人沒有注意自己乘船從旁路過的那些地方究竟分布多少個中國人的村屯。除此以外,旅行家中的某些人僅限于記述當地居民的外表和風俗,或者既沒有留意那些村屯,也沒有留意居住在那里的人。
該地域內的人口進程尚無專門的研究。況且俄羅斯阿穆爾河邊區政府只是從十九世紀60年代末才開始收集與他們生活在一起的鄰居們情況的有關資料。該區域居民數量1867年才確定為男女總共10640人。然而阿穆爾州督軍К·Н·格里布斯基少將后來在其1899年給阿穆爾河沿岸地區總督的呈文中曾點明不知道這個數字是怎么確定的。最早一批準確數據是地形測量員涅列赫申斯基收集的,他于1869年對這個地域用儀器做過地形測量,而且數據只是涉及分布在那里的村屯的個數。據他估計,地區當年有57個這樣的村屯。
當年居民人數的第二次確定是1881年的事,那一年東西伯利亞總督曾派遣一個礦山縣的警察局長帕夫利謝夫攜帶通事(翻譯)米羅特沃爾采夫和5個哥薩克進行過人口普查。由于他們的工作中國臣民的數量才確定為12204人。上文提到過的格里布斯基的呈文稱邊區有54個村屯。
在隨后的1882年,А·Ю·納扎羅夫中校被派往上述地域進行地形測量和人口統計工作。按照他的數據,當地有63個村屯。他確定,帕夫利謝夫的普查沒有統計幾個居民點,當年潔雅河外邊區居民人數是14000個。不過應當指出,那個納扎羅夫的估計數據具有近似性,因為他只是擁有這些地點居民戶數的相關資料,而居民人數是他憑每戶平均11人的推測計算出來的。
盡管納扎羅夫的數據具有近似性,但這些數據后來還是在官方資料中被引用了10年。正如1894年之前它們被多種文獻輾轉傳抄一樣那時俄國地理學會阿穆爾沿岸地區分會會員特任官員希姆克維奇自行做了統計并且確定的,雖然邊區村屯的數量在這段時間內未變,但是居民人數卻增至16102名。這些數據在《俄羅斯公報》、《西伯利亞信使報》和《阿穆爾河報》上被引用過。
1895年,遵照阿穆爾州督軍的指令,某區警察署長韋列特科維奇攜巴德馬扎波夫和沃羅比約夫兩名翻譯及被派幫助璦琿昂邦(駐辦大臣)的中國官吏們記錄了65座村屯,其人口總數不過7513個。依憑1896年10月末進行的官方全俄普查數據,當時確定俄國那片領土上共有76座中國居民的村屯和7601人。С·帕特卡諾夫根據1897年人口普查數字和其他資料撰寫的《試論西伯利亞通古斯部落的地理分布和統計情況》一文引用的是一篇關于清朝居民村屯的詳細評論,它也是依憑1897年普查數據撰寫,并且指明73座村屯和7608個居民
匯總當時全部已知情況的格里布斯基給阿穆爾河沿岸地區總督的稟報中引用過下表:
結雅河外邊區在中國史料中稱為“江東六十四屯”,但是,然而其中引用的通常的居民點個數卻存在歧異。據當地許多居民回憶,說是四十四屯或四十八屯。許多中方的研究者也有說當年那里存在過二十八個、三十個、四十三個、四十四個、四十八個居民點的,然而最常見的提法是中國居民的江東六十四屯。在1888年編印的繪記中國地形圖(輿地圖)上,標明那里當時現有的57個居民點,但是該圖本身卻被冠名“江東四十八旗屯”。
在不同年代對居民點個數所做估計上的這種歧異可以用如下情況說明其原因:來人逐漸入居結雅河外谷地,乃至相應地在那里建立了新村屯。這一點也為Т·Н·索羅金娜提供的《結雅河外地區移民入居示意圖》所證實:起初順沿阿穆爾河岸建立了18個村屯;隨后在離岸漸遠之地又建立了8個;第3條連線由13個居民點構成,它們分布于平原;最后的第四條連線由7個居民點構成,它們于十九世紀70年代就在俄國領土的腹地。
就這樣,起初建立了44個居民點,而在后來的30年間其數量增至76個。這些地方的出生者們也指出,說十九世紀八十年代那里有只能住下一家人的不大地營子。
結雅河外村屯的數量是逐漸增加的。不過令人感到奇怪的只是1895年和1896年的數據,因為在一年之內竟然增加了11個居民點。可以推測,1895年的人口普查沒有收錄一切村落。普查員們可能遺漏了一些不大的地營子,把它們并入較大的地營子,或者干脆不予錄入文獻資料。
結雅河外邊區人口普查居民人數的波動正在引發學術界學者們的濃厚興趣:15年(1867-1882年)3360人的頗大增長量,以及(十九世紀)九十年代中期達到8000多人的統計數據:
可以合乎邏輯地推測,只是自然增長量未必能夠影響居民人數發生如此顯著的變化。對于數字上的差異,阿穆爾州督軍格里布斯基認為其原因在于普查進行的方法。問題就出在帕夫利謝夫和希姆克維奇工作中沒有好的通事,并且倉促行事,匆忙統計。例如希姆克維奇僅在19天內就普查了全部人口。可見他們沒有挨家挨戶進行人口統計,而是只計算戶數,然后戶數乘以已知的系數。帕夫利謝夫掌握的系數是10。只有一些達斡爾村落是例外,它們的系數稍小點。希姆克維奇對沿岸村屯使用系數9,而對那些位于腹地高原上的居民點則使用系數14。納查羅夫中校查明村落的數量多于帕夫利謝夫之后,采用系數11,與發現的村屯成比例地增加了后者數字。由此可見,引用過的1881年、1882年和1894年的所有數據都是概約性的,并且可能是偏高的。
著名地方史志專家А·基里洛夫在其載于1867年1月19日《阿穆爾河報》上的文章中也承認了希姆克維奇估計的差錯。他的見解是,希姆克維奇杜撰了那些統計數據,認為結雅河外邊區人口10年可能增長了2000人。
1895年和1896年的普查是在另外的條件下進行的。當時在一人領導下有一個小組的因為那次普查有中國官吏參加,他們是我方通事的老相識。然而在1896年7月13日人口普查委員會的一次會議上討論1895年普查情況時有人推測說數字偏低,因為據目擊者證實有些中國人躲藏起來,逃到右岸。與俄國小組一道工作的滿清官吏們根本沒有幫忙,而只是暗中礙事。盡管如此,1895年的人口普查還是提供了一些極其詳細的數據,因為全部人口已按性別、民族、職業和年齡統計出來。因為在一年之內竟然出現了居民點增加了11個的情況。可以推測,1895年的人口普查沒有收錄一切村落。普查員們可能遺漏了一些不大的地窨子,把它們并入較大的地窨子,或者干脆不予錄入文獻資料。
1896年的數據也可信。問題在于結雅河外邊區工作組由8名軍官構成,其中巴德馬扎波夫是通事,他與當地居民混得較熟。然而資料不如1895年收集的那么完全,因為只統計出了人口總數,并且把他們分為原住和暫住。
江東居民人數一年內(1895年-1896年)增加了88人,完全可用自然增長加以解釋。不過這只能說明該邊區的人口的大概增長情況。
帕夫利謝夫、納扎羅夫、希姆克維奇的數據與1895年和1896年普查情況如此不同,對此可用來自黑龍江阿穆爾河右岸的移民流說明其原因,這是完全可能的,如果考慮到兩岸滿清居民相互保持著密切關系并且沒有跨越國界的任何障礙。
下述事實有力地證明了這個說法:有時由于這樣或那樣的情況而實施的羈押的滿族漢族中的許多人并非考察對象村屯的原住居民,但他們卻會在那里待上幾個月乃至幾年。他們多為罪犯,為逃避刑罰而隱藏于俄境,因為中國當局無權在那里追捕他們。例如1897年6月8日《阿穆爾河報》引用的資訊披露,羈押4個滿族人期間發現其中一人在俄羅斯這片領土上僅僅待了2個月,另一人待了4個月,第三人是一年,第四人六年。
除了罪犯以外,還有一些雇傭工人也可能在阿穆爾河左岸待過,他們是由春天到秋天從右岸來到結雅河外邊區從事季節性工作的。
由此可見,1894年和1895年數據之間的差異可用外來人得知那里正在進行官方人口普查之后便逃到右岸的布拉戈維申斯克,或者冒稱原住居民隱藏下來加以解釋,因為他們無權居住在江東。結果是只有常住居民進入普查范圍。以前做過中國居民居住地區調研的官吏們看來并不為外來的滿人漢人所忌憚,因此這種人口普查既涉及原住居民,也涉及外來居民。如果這種解釋可信,那就還能斷言當時外來人數量超過原住居民。
我國文獻里有關這方面情況的統計資料極少見。很能說明問題的是,我國方面的研究者們基本上是援引俄羅斯方面的資料。只有在《璦琿縣志》中才能引用到的十九世紀70年代初的數據說當時結雅河外邊區約有男女人口1萬多,戶數約1千。根據一位臺灣學者著作中引用的估計,1895年以后戶數增長了一倍多,達到2154戶,人口超過了1.5萬人。這就有了根據做結論說,在1895年和1896年普查過程中統計的不是全部人口。
確定全部人口中滿族、達斡爾族、漢族的占比是及其復雜的。Л.施倫克斷言,十九世紀50年代占比是均等的。
依據Г·Е·格魯姆格日邁洛著作中引用的數據,1870年這些民族的人數確定如下:漢族5400人,滿族3286人,達斡爾族1960人25。據А·Ю·納扎羅夫統計,那里1882年有漢族7900人,滿族4400人,達斡爾族1700人。
江東3個族群人數變化反映在С·Э·阿尼霍夫斯基編制的下列表格中:
然而這些數據并不總是符合實際情況,因為有時它們正如對居民總數的估計一樣,是建立在近似計算的基礎之上的,譬如說當時所有村屯只有一個民族的就被認為是居民點,就算數,而實際上這種做法并非永遠正確。這一點從1896年底的人口統計結果中即可看出。采用了各種不同統計數據的С·帕特卡諾夫取得的研究成果表明,在結雅河外邊區村屯中一個族群在人數上可能大于另一個族群。
不過,即便是對С·帕特卡諾夫著作中引用的數據也不可完全相信,因為歸入某個族群的屬性往往由受詢查人懂得某一種語言而不是族系或者自我意識決定的。由于同化進程的影響,滿族人和達斡爾族人逐漸生疏了母語。這些原因可以解釋為什么俄國方面的官吏在其調研中滿族人和達斡爾族人占比降低,而漢族人數量增加。
為了比較十九世紀80-90年代民族成分估計上的差別,應該引用含有幾個大居民點人口數量資料的下列表格:
括號內標明的是男性人口數目。
從上表可以看出,納扎羅夫提供的資料并非總是準確。某一族群在某個居民點人數居優勢時,那里就往往一直存在不占主導地位的族體的相當大一部分人。
除了同化過程和母語喪失以外(如上所述,對許多俄方普查員來說,語言正是確定某一個人歸屬某一民族時遵循的標準),1878年清政府廢除那些禁止和限制漢人遷入滿洲(東北)法令之后特別增強起來的移民之舉大概是漢族人口數量上升的原因。
根據中方資料確定某一族群的人精準數量也相當復雜。林明德的文章只是說在江東人數居多的是漢族,他們占旗屯全部人口的60—70%:第二多的是滿族,在后是達斡爾族,索倫(鄂溫克)族、鄂倫春族。中方研究者們談到這些地方的民族成分時基本上援引俄方的資料數據。
可以推斷,最初每個居民點由某一個族群構成,隨后在內部移民過程中出現了幾個民族混雜現象。
可以推斷,最初每個居民點由某一個族群構成,例如依據Т·Н·索羅金娜書中引用的關于結雅河外邊區移民入居情況的資料可知,阿穆爾河沿岸分布著9個滿族屯、5個達斡爾族屯和2個漢族屯:二線居民點中有有3個漢族屯和5個滿族屯;在高平原邊緣土質很好的緩坡上形成了8個漢族屯、4個滿族屯和1個達族屯:顯然,在遷徙和流動過程中,所有村屯的居民都是混雜在一起的,并且到1897年,可以凸顯出來的已經不是那些有一個主導族體的村落。根據С·帕特卡諾夫的資料,在滿族人口較多的居民點中有如下村屯:布丁達、大阿林、小阿林、圖克敦阿林、圖克敦、果林法、拉希里、圖什胡盧、博爾多、馬洛埃、比拉(托克索)、布拉曼嘎、費拉克索、太平谷、石頭堡子等等。用林明德的話說,這些滿族村落曾經是徐氏、何氏、姚氏、王氏、謝氏家庭的地營子。
依據上世紀50年代末發表的80歲達族老爺爺吳來的回憶,當年有達族居民的村屯是7座;博爾多、曼嘎、謝普查、淖爾托克索、大額爾古扎、棟赤法、阿林托克索。
他還指出了其中曾有相當大數量達族人口的3個居民點:達伊勒、多津、道勒瑪(后2個的漢語名稱尚未確定)。依據С·帕特卡諾夫的資料,達族人也曾在距離兩座博爾多村屯不遠的后窩棚屯居住過,并且在有混雜人口的兩座村落(郎土窩棚屯距離謝普查屯和下霍尼霍爾哈屯不遠)居于多數地位。
與中國男性人口超過女性人口的烏蘇里斯克邊區不同的是,江東村屯中男女比例相當平衡,盡管在那里男性也是構成多數。顯而易見,這種情況是因為一部分人口由移民構成,并且因為對中國人來說女孩死亡率較高是較平常的事。1895年江東共有男性人口4243(56.5%),女性人口3270個(43.5%)。與此同時,較大的女性人口百分比在達族居民(45.2%)那里出現過,較小的女性人口則在漢族居民中(42.7%)出現過。
至于年齡結構,那么在江東勞動力年齡(20—50歲)的人口居多占(48.1%),而60歲以上人口占4%,20歲以下青少年占20.4%,9歲以下兒童占19%。
于是可以得出如下結論:1895年以前對江東人口數量的一切估計都有近似性,因為(進入普查的既有原住民,也有外來成分,而在這種情況下居民的明顯增加是由于右岸居民向該地域遷移而形成的,)當時的人口統計是按戶進行的,結果發現其中往往混有被中國當局追捕的罪犯,以及干季節性活計的雇傭工人。該地區的另一個特點就是漢族與滿族和達族相比,漢族人口的占比不斷增長,這是由于江東正在展開民族同化進程的緣故。
參考文獻
[1]1689-1916年俄中關系,莫斯科1958年俄文版第29頁。
[2]俄羅斯聯邦外交部俄羅斯帝國對外政策檔案,全宗(阿穆爾沿岸地區總督直屬外交部門官吏),目錄579,案卷269,第5頁。
[3]沙俄霸占江東六十四屯的前前后后-73位老人訪問記,載于《關于江東六十四屯問題》,哈爾濱1981年中文版第85頁。
[4]林明德.江東六十四屯問題之研究[J]青年學子,第3卷第1期,臺北市1964年中文版第5頁。
[5]俄羅斯國家遠東歷史檔案,全宗702,目錄1,案卷208,第15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