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那些敢向皇帝叫板的大臣

文/晏建懷（株洲市作協副主席）

電視宮廷劇中，大臣像烏龜一樣趴在皇帝腳下，戰戰兢兢、磕頭如搗蒜的樣子。每每看到這些場景，我就想，歷史上那些習孔孟之道出身，以匡正時弊、報效國家為己任的士大夫，難道都如此猥瑣或卑賤嗎？

事實并非如此。相反，很多大臣甚至當面同皇帝叫板。

為阻止皇帝彈麻雀，不惜被打掉牙齒

宋太祖趙匡胤有一個愛好，喜歡在后花園用彈弓彈麻雀。一天，宋太祖玩得正起勁，一大臣聲稱有急事求見。宋太祖盡管極不情愿，但聽說是急事，還是立刻接見了這位大臣。等大臣東拉西扯匯報后，宋太祖才發現不過是尋常小事而已，便大怒，責問他為什么要撒謊。大臣不慌不忙地回答說，我沒有撒謊，因為我認為再小的公務也比彈麻雀緊急。對方還頂嘴，宋太祖怒不可遏，隨手抄起一把斧子，用斧柄打落了大臣兩顆牙齒。大臣沒叫痛，也沒哭泣，只是俯下身，默默地撿起牙齒放到懷里。

宋太祖說，你收起牙齒，難道要去控告我？大臣說，我雖然無權控告陛下，但將來自會有史官把今天的事情記載下來的。“臣不能訟陛下，自有史官書之。”（宋代司馬光《涑水紀聞》）這無異于威脅皇帝。但奇怪的是，面對“威脅”，宋太祖竟然怒火頓消，不僅沒有責罰大臣，反而賞賜了大臣許多金帛。

宰相趙普為勸諫，斗膽戳太祖軟肋

趙普是宋太祖的宰相，曾經為宋太祖策劃過許多“陰謀”，比如“黃袍加身”，比如“杯酒釋兵權”，備受宋太祖的信任。

不過，趙普也有個毛病。對于朝廷大事，趙普常常固執己見，有時甚至當面頂撞皇帝，讓皇帝十分難堪。當年，周世宗柴榮手下有一名虎將叫符彥卿，曾隨周世宗南征北戰，軍功累累，頗有將才。宋太祖“杯酒釋兵權”解除了石守信、高懷德等人的兵權后，想重新找一將才統帥三軍。他想到了符彥卿。

因為宋太祖已經封符彥卿為太師，名位已盛，再授兵權，無異于又來一個石守信、高懷德。為此，趙普多次諫阻。但宋太祖主意已定，而且也擬好了任命文書，交給下面傳達。趙普聽說后，立即自作主張，從有關部門截獲了任命文書，揣在懷里，又去找宋太祖諫阻說：“惟陛下深思利害，勿復悔。”宋太祖見他老是拿符彥卿說事，怒道：“卿苦疑彥卿，何也？朕待彥卿厚，彥卿豈負朕耶。”

趙普見皇帝仍然執迷不悟，抬高聲音說：“陛下何以能負周世宗？”（《宋史·石守信傳》）趙普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器，直刺宋太祖軟肋，有剝皮露骨、入木三分之效。宋太祖好一陣沉默，也沒發怒，最終取消了對符彥卿的任命。

為排擠狄青，文彥博重提太祖隱秘

還有一位宰相，用趙普這句如同利器的話質問過皇帝。據宋代王懋《野老記聞》載，宋仁宗皇祐五年（1053年），大將狄青因戰功被宋仁宗提拔為樞密使，出任最高軍事長官。

考慮到武將謀反的先例，北宋建國以來，樞密使一職基本不授武將，均是文臣擔任。所以，狄青出任樞密使，反對聲此起彼伏，尤其是宰相文彥博態度特別堅決。文彥博多次向宋仁宗建議，把狄青貶官外調，降為有職務無軍權的地方官。這一消息被狄青本人聽說了，他趕緊找到宋仁宗，表白自己的忠心。他還抱怨說，這樣安排是：“無罪而出典外藩。”后來，朝廷討論狄青的去留問題時，宋仁宗向文彥博說出了狄青的表白和抱怨，而且不無惋惜地說：“狄青是忠臣。”宋仁宗希望挽留狄青留任樞密使。

為了打消皇帝的顧慮，避免重蹈武將亂國的覆轍，文彥博竟然對宋仁宗說：“太祖豈非周世宗忠臣？”宋仁宗啞口無言，只好把狄青出判陳州。

勸諫孝道，大臣直斥皇帝

宋仁宗無子，死后傳位于養子趙曙，是為宋英宗。宋英宗繼位后，對親生父母恪守孝道，對養母曹太后卻十分冷漠，后來連正常禮儀都不愿意履行了。曹太后非常痛苦，便對一些舊臣富弼、胡宿、吳奎等人哭訴。

樞密使富弼聽后非常生氣，他去當面拜見宋英宗，直言不諱地說：“方仁宗之世，宗屬與陛下親相等者尚多，必以陛下為子者，以陛下孝德彰聞也。今皇太后謂臣與胡宿、吳奎曰：‘無夫婦人無所告。’至不忍聞，臣實痛之。”意思是當年宋仁宗選擇你為繼承人，是因為你孝心很好，而如今你當了皇帝，對皇太后卻不聞不問、禮孝皆無，這不是前后不一嗎？富弼說完后，還不解氣，竟然舉起上朝用的笏板，指著宋英宗的床榻說：“非陛下有孝德，孰可居此？”聽到這句以下犯上、盛氣凌人的話，宋英宗竟然彎下身軀連聲說：“不敢。”（宋代邵伯溫《邵氏聞見錄》）

其實，北宋一朝，敢向皇帝叫板的大臣還遠不止這些。像包拯，就因為人事安排，曾在朝堂之上和宋仁宗爭得面紅耳赤，吵架一般，激動得口水都濺到了宋仁宗的臉上；宋真宗要冊封最寵愛的劉德妃為皇后，安排楊億起草封后詔書，楊億卻認為劉德妃德行不夠、出身不好，竟然公然拒絕起草文件，結果讓封后一事不了了之。

縱觀中國歷朝士大夫，有骨氣、尚名節者真的多不勝數。他們倔起來，不但常常同皇帝叫板，有時甚至不惜以身殉道。這與許多電視劇里的表演，實在有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