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名

顧西望

我沒想到，我和林子雨十幾年的情誼就這么破碎于一朝。

她把我堵在教室門口，直截了當地問我，她在我心中排第幾。這么多年了，這種小學生才玩兒的排名游戲，沒有想到高中也會有人問我，以至于當下便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我這時候的沉默在她眼里看起來便成了罪不可恕。

她眼圈變紅了，咬著嘴唇道：“果然，果然你不把我放在心上了！”

她長得好看，做什么都是我見猶憐。可我當時實在太過詫異，面對此情此景，竟一時不知該做些什么舉動挽留。所以，最后只能看見她拂袖而去，徒留傷心欲絕的背影在夕陽下。

當時還以為她不過是戲癮大發開玩笑而已。直到第二天，我清早去她家找她想和她一起上學，她媽媽告訴我她早就已經走了。一連兩三天我都沒見著她，才知道她是認了真。

我和她教室離得遠，又是文理隔開，也不能隨隨便便進出。知道她有課間去買東西吃的習慣，便在她教室樓下等著。

她確實是下來了，挽著一個姑娘的手，然后，一看到我，二話不說，“騰”的一下往回走。

反而是她挽著的那個姑娘下來和我聊：“你別等了，她不想見你。”

我實在有些蒙：“不是，給人死刑總得給個理由吧？平白無故的，我也不得勁兒啊！”

姑娘抿抿嘴唇又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所以呢？”

“她在我心里排第一，你呢，她在你心里排第幾？”

我從沒想過林子雨在我心里排第幾這種無聊的事。我只是看著這個姑娘突然很想問一句，你沒事吧？年紀一大把還在玩兒小學生的游戲！這么幼稚的排名，說出去江湖騙子都會笑出聲！

林子雨一貫是成熟懂事的，我相信她絕對不可能會因為這一點而和我置氣，肯定是有其他的原因，我打算等她靜一靜再來找她。

這一靜，鑒于馬上要期中考試，便靜了半個月之久。

期中考試之后，有半天的休息，讓大家緩和考試的沖擊。

我在家吃了中午飯，便馬不停蹄地往林子雨家趕。

她好像沒想到我會來，打開門看見是我，有些發愣，卻沒再說什么，往旁邊讓了讓，讓我進去了。

“怎么回事啊？”我一開口便直接問。

“沒怎么回事兒，就覺得倦了累了。”

我挑眉看她：“怎么和我做朋友很委屈？這么多年過去了你才覺得委屈，是不是有點兒晚。”

她抿了抿嘴角，想說什么又沒有開口。

我再說什么她都不再回應了。我覺得無趣極了，和一個不知道想法的人自說自話，什么都解決不了。

直到我要走了，她才再次開口說了一句話：“你應該永遠也體會不到我的心情吧？”

我沒聽懂，剛想問她什么意思，眼前的鐵門就合上了，我要是反應慢一點兒能直接夾住我鼻子。

她從來沒有這么無禮過。

我臉色一僵，也來了氣，轉身便走。

這是什么事兒啊這是！這感覺和談戀愛似的，還是虐戀，折不折磨人啊！

一時之氣，我便不想再理會林子雨了，她怎么樣和我有什么關系，不要這個朋友就不要這個朋友，十幾年的情誼她能放得下，我為什么放不下？

可越是這么想，心里便越惦記這事兒，晚上睡覺做夢都夢見林子雨紅著眼。

我去找上次的那個姑娘，那姑娘看著我也不客氣：“你把林子雨當什么？你生命中的過客和陪襯嗎？”

我又沒能理解她這句話，她卻好像不想多說什么，看也不看我一眼轉身就走了。

過兩天，我和幾個一起參加過活動的人聚餐。有一個男生突然問我：“之前一直跟著你那個女孩子這次怎么沒來？”

另外一個人回應道：“是不是她覺得無聊啊？也是，和我們都不熟，一個人在那里干坐著吃，多尷尬。”

我眨巴著眼睛，一瞬間福至心靈醍醐灌頂，突然明白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林子雨并不怎么喜歡和人交際，她的媽媽很擔心她，便總是讓我拉著林子雨一起出去到處玩兒。時間久了，我便也習慣了，去哪里都帶著林子雨。

不論是熟的還是生的，即便是生的，多看幾回也就熟了嘛，我是這樣想的。

但是顯然，或許這只是我的想法。

我總是因為各種活動和很多很多的人待在一塊兒，將她放在角落。她一個人蜷縮在角落的時候，看到我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樣子羨慕極了，也害怕極了，她永遠做不到像我這樣和很多人打交道。她也很怕，有一天，我有很多的朋友，便會將她拋諸腦后。

我能夠同時照顧很多很多的人，卻把她給忘了;我總想著她能夠理解我，卻忽略了她的感受。

她的患得患失，懷疑自我，是在我的所有行為下一點一滴積攢起來的。

所謂的排名只是她想要一份心安，知道自己在對方心里還有一個位子的心安。

可是我從來沒有給過她這份安全感。

我和她做朋友這么多年，我以為我了解她，知道她想什么，知道她怕什么，可是我竟然覺得她是無理取鬧。

將所有的事情全部拆析分離，我才發現自己是有多么的可惡。

我去她家找她，已經很晚了，她穿著一身睡衣站在門口看著我，看起來傻愣愣的。下意識一般，她一把將我拉進了客廳匆匆忙忙給我倒熱水，問：“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事？又和家里吵架了嗎？要來我家住嗎 ？”

即便她在生氣，在心灰意冷，她對我的態度依然這般。

我看著她，一字一句說：“林子雨，我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排第幾，我從來沒有把你和其他人放在一根杠桿上去稱，你和別人的位置從來都是不一樣的。在我心里，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個別人，但是只有一個你。”

編輯/廣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