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擲偏了的籃球

林檎

好幾次籃球在籃筐邊沿搖搖欲墜，她以為馬上要投中了，結果又掉出來了。她坐在球場上，覺得自己好像念“陽光，雛菊，甜奶油”后結果背道而馳的羅恩，被自己蠢得笑出了聲。

賀蓁蓁和周子翰的戲源于高中。

某個夏日午后，周子翰在她前方騎著單車，干凈清爽的寸頭，白皙的皮膚。賀蓁蓁看著他停車，原來真有人光是站在那里就能把普普通通的學校停車場環境襯成青春電影畫面。

賀蓁蓁知道他是理C班的，坐在第二組倒數第二個位置。高三搬了新的教室，理C班就在女廁旁，文科班女生很多，去理科段的廁所很正常。她和友人會刻意經過他們班，在短暫的光景里偷偷瞥一眼。夏天他常著簡單T恤，搭配瑪瑙紅校服褲，所以很好認。

賀蓁蓁偶爾會跟汗涔涔的周子翰擦肩而過，他拿著籃球，會因汗浸濕了一大片校服上衣而微微皺眉。下節課再遇到，他已換了黑色T恤站在走廊上吹風，黃色的球鞋很是顯眼。

賀蓁蓁加入晚飯后和同伴走操場的行列，美名曰“呼吸新鮮空氣”，但她很難不去注意籃球場里的一舉一動。周子翰身高并不突出，在球場上卻是最常拿球的那個。她像考前拼命背政治問答題一樣去補籃球知識，知道了周子翰是控球后衛，喜歡凱爾特人11號球員歐文，常穿的鞋牌是阿迪達斯和耐克。她像周子翰的直拍攝像機，看著他在球場上揮灑汗水，把球從后場安全地帶到前場，然后傳到最容易得分的地方。

賀蓁蓁看起來一臉風輕云淡，實則內心會為他們的進球竊喜、失誤懊悔。她驚于球場上男生間的默契，更感嘆周子翰的組織能力，他像一支隊伍的定心劑，控制比賽的節奏。一切都很自然，直到校賽那一球——

那時離比賽結束只有短短的幾秒鐘了，周子翰的隊伍離扳平還需1分。賀蓁蓁的心跳得飛快，她幾乎要把校服抓破。伴隨身邊驟然的尖叫聲，她看到拿球的周子翰猛地一個急停跳投。光高于一切，賀蓁蓁忘了是在哪里讀到這句話了，她發現，周子翰跳起來的時候是接近透明的。

球穩穩當當投入籃筐的那一刻，哨聲響起，一切塵埃落定，全場為之沸騰。周子翰充滿朝氣的臉展露在光暈里，瞬間把木心先生的俳句改寫成“擲球的籃球少年/一副囊括所有青春的模樣”，整個人金光閃閃，在賀蓁蓁心頭搖啊搖。

也是從那時開始，周子翰會毫無預兆地出現在賀蓁蓁詭譎的長夢里：他穿著黑色T恤坐在學校天臺的舊課桌上，漫不經心地轉著籃球問她要不要斗牛。周子翰的出現讓血腥味的畫面正常起來，他把賀蓁蓁從夢的泥沼里撈了起來。

賀蓁蓁開始偷偷逃掉晚自習去球場，試著在罰球區定點投籃，球離手后的拋物線最高點大多時候連籃網都不及。她會試著在心里默念周子翰的名字，然后投籃。好幾次籃球在籃筐邊沿搖搖欲墜，她以為馬上要投中了，結果又掉出來了。她坐在球場上，覺得自己好像念“陽光，雛菊，甜奶油”后結果背道而馳的羅恩，被自己蠢得笑出了聲。

籃球一定要投擲入筐嗎？她想，因為無聊而發明籃球的詹姆斯·奈史密斯一定想不到日后人們會為籃球制造繁瑣的規則，組織各種聯賽，還有許許多多球員為之苦練吧？

就像賀蓁蓁也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么關注周子翰，如果不是他在她正前方騎車，如果不是他剛好剃了寸頭。

壓哨絕殺是不可能的，就像PUBG游戲里的AWM。賀蓁蓁知道，或許捱到最后都沒機會讓流轉的球落入籃筐。但高處的光亮，是值得去追求的。她很開心。

他們不會有什么交集，賀蓁蓁想。她只會騎單車在他身后，一直盯著他的后腦勺看，雖然這并不怎么禮貌。

編輯/王語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