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部性又稱為溢出效應、外差效應,指一個人或一群人的行動和決策使另一個人或一群人受損或受益的情況。尋租,又稱為競租,是指在沒有從事生產的情況下,為得到壟斷利潤(亦即經濟租)所從事的一種非生產性尋利活動。通過對比競爭與侵權,可以看出金錢外部性和尋租的區別。
“金錢外部性”對他人的影響會相互抵消,因而不會產生凈成本。比如我在市場上賣房子對鄰居產生的外部性,我的鄰居不應該因為他的房子折價出售而向我要求損害賠償,因為競爭不應該算是侵權行為。這個法律原則至少早在1410年就出現在習慣法中。當時一所學校的業主控告競爭對手搶走學生,結果敗訴。
聰明又愛抬杠的讀者可能會想把上述論點從競爭引申到盜竊。扒手從我口袋偷走50美元,他身上多了50美元,我卻少了50美元。可見盜竊的凈效果只是移轉。這是否在說,就像競爭行為,盜竊也不應算是犯罪行為?錯了!金錢外部性是指A的行為造成從B到C的移轉,這跟A的行為造成從B到A的移轉,是相當不同的。
扒竊并非是沒有成本的行為:它需要時間、訓練,并且承受各種風險。假設我從你的口袋扒得50美元的平均成本是20美元,因此扒你的錢是很劃得來的事;我可賺到30美元。但由凈效果來看,我是以20美元的成本從你那邊移轉50美元過來,因此我們兩人有20美元的凈損失。
再進一步推論。假設有許多人的扒竊技巧不亞于我,而投入20美元的心力可以獲得50美元的收入,對他們來說是很誘人的機會。扒手人數因此激增。
隨著人數增加,扒竊的利潤會降低。某人不小心露出一沓鈔票,馬上成為6名扒手覬覦的目標,一人偷走之后,其余5人再無下手機會。由于人們被竊的風險提高,因此會加強防范措施,開始把錢藏在鞋子里,這比放在口袋里還難扒走。
只有在更多的人當扒手不再有利可圖時,這個過程才會結束。我們最后會有許多扒手,其中大部分放棄生產性工作,只為了靠扒竊多得一點錢。受害者損失的錢大多用于補償竊賊所花的時間和心力,使得凈損失大約等于被偷的金額——或稍低一些,因為一些技巧特別出眾的扒手,在這一行賺的錢多于在其他行業。
到目前為止,我們忽略了受害者采取防范措施所花的成本——腳下放零錢而走得腳痛,必須時時密切監視身邊的人,眼睛也痛了。如果把這些成本也加進去,則扒竊的凈成本會增加,很可能高于被偷的金額。
這種現象通稱“尋租”。當某些人有機會動用資源,將財富從他人那里移轉給自己時,就會發生這種現象。就這些“收租者”而言,只要利益高于成本,就值得做這種財富移轉。隨著愈多人競當收租者,利益會下降。到了均衡狀態,邊際收租者(技巧最差的扒手)剛好收支兩平。邊際內收租者(技巧特別突出的扒手)有所得,但所得低于受害者的損失(即使技巧高超的扒手也有成本)。受害者則同時損失移轉金額和防范成本。
尋租發生在多種情境中。這個名詞本來是描述競逐政府給予的優惠——進口許可證,即允許持有者以人為壓低的便宜價格購買外幣。各家企業發動公共關系、游說、政治獻金及賄賂,競相爭取這種寶貴的優惠。若能以遠低于100萬美元的成本取得100萬美元的優惠,其他公司會愿意以稍高一點的價格來爭取,因此最后贏得許可證的公司的平均負擔成本約等于優惠的價值。創造“尋租”一詞的克魯格曾估計,貧窮的印度和土耳其因為實施外匯管制和進口許可制度,浪費5%到10%的國民生產總值(GNP)在這種非生產性的競爭上。
以訴訟為例,雙方都花錢請律師、專家證人等來提高勝訴的概率。原告花錢以提高錢財從被告移轉給他的概率,被告則設法降低這種概率。移轉本身既非凈利得,也非凈損失;花在訴訟上的支出則是凈損失。
這是比較不明顯的尋租例子,因為其中的支出至少有可能產生某種寶貴的東西:提高裁決正確的可能性,進而增加體系中較好的誘因。為了控制污染而允許住在下風處的居民對制造污染的工廠提起訴訟,只有在制造污染的工廠比不制造污染的工廠更有可能敗訴時才有用,或是說,至少法院有可能作出正確裁決時才有用。若雙方付錢提出證據和論證,提高裁決正確的可能性,更可能有助于控制污染。
一家公司的首席執行官(CEO)發表樂觀的演說。但6個月后,新上市產品的銷路很差,公司的股價應聲下滑。一位作風積極的律師代表從演說到股價下跌之間買進該公司股票的人,提出集體訴訟。他的理由是,CEO的演說忽略了可能導致悲觀結論的事實,誘騙投資人以高于實際價值的價格購買股票,所以該公司應該補償他們的損失。原告在這場“欺騙市場”的官司上偶爾會打贏,對被告的潛在傷害很大,所以即使只有一絲勝訴的可能,也足以讓若干被告設法在庭外和解。這對作風積極的律師而言,是種獲利機會很大的官司。
這類訴訟所依憑的基本理論有許多問題。CEO并沒有比任何人更無所不知,因此把先前樂觀的聲明當作欺詐行為而控訴,其實是很夸張的事。投資人可以自行決定要相信誰的預測。把樂觀的演說和新聞報道當作福音的投資人,或許床墊底下才是他們最佳的存錢地點。
此處要留意的一個問題,是損害的計算。即使我們承認演說內容刻意欺詐,但其責任應取決于造成的凈損害。假設我從你那里用100美元買到一張股票,后來跌到50美元。如果沒有那次演說和我的購買行為,股價還是會下跌;唯一的差別是持有股票的人是你,不是我。但我相信CEO的話而損失50美元,你卻少賠50美元。
要是CEO的樂觀演說只造成持有價格下跌的股票的人的不同,這種移轉就純屬金錢外部性,根本沒有責任上的問題。只有在我聽了CEO的演說并向他(指CEO)購買股票時,才會產生凈外部性,因為這種情況是尋租。
法院如果接受原告的計算損害的說辭,作出的裁決便沒有經濟效率。第一種無效率是投資人獲得的信息數量會減少,因為企業CEO怕可能預測錯誤而被懲罰。另一種無效率是實際資源從生產事業被抽出而用來訴訟。
為那種說辭辯護的人可能表示,即使損害賠償和實際損害無關,還是能夠提供一個誘因給受害的投資人,去控告和阻止企業經理人作出不實的聲明。問題是,潛在的損害賠償愈高,會使立場薄弱的案件提出訴訟的誘因也愈高,而金額龐大的訴案會帶來很高的訴訟成本。我們要的不是誘因,而是正確的誘因。
(摘自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經濟學與法律的對話》? 作者:[美]大衛·D.弗里德曼? ? 譯者:徐源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