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白小川
有段時間,我為了趕稿子完成一部兒童文學作品,就在公園一個偏僻的角落租了一間小屋子。
我每天都按部就班,早晚回家,白天在小屋子里寫作,中午出去吃午餐,順便到公園里散步,寫作進行得很順利。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中午散完步后回到小屋,一推開門發現一個中年女人坐在我寫作的椅子上,一個小男孩兒斜躺在女人的懷里。女人一手撫摸著小男孩兒的頭,一手輕輕翻著我桌子上的文稿。
她顯然沒有注意到我的進來。我的屋子沒有上鎖,門也可以隨時敞開,屋子里只有一臺破舊的電腦和一堆亂七八糟的文稿。這很符合我邋遢隨意的性子。
請問,您是誰?怎么在這兒呢?
嗯,我就是一個路過的。我帶孩子在公園里透透氣,孩子累了,就想找一個地方歇歇,無意中發現了這里。
女人開始緊張。兩只眼睛有些僵直地瞅著我,臉上掛著綠色。
您,您是?
我就是這兒的主人。
女人的臉鋪滿綠色。那,那真是不好意思,對不起,說著就要起身。
你繼續坐吧,我看孩子好像睡了。我趕緊坐在了旁邊的另一個椅子上。
女人欠著的身子又坐了下去。她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您是這兒的主人,那么這些都是您寫的?寫得真好。女人指著我那些稿子。
是我寫的,有些凌亂,我是一個作家。我一直堅持手寫稿子,再輸進電腦。這是我的習慣。字跡潦草,有時候自己都不認識,我沒有避諱她。
女人驚異出笑容。
那么作家大哥,您能給他講幾個故事聽嗎?我兒子特別愛聽故事,尤其是那些新鮮奇特的故事。不瞞您說,我沒多少文化,也不會講故事。
這女人說話干脆直白。
哦,可以,我還有些時間。
中年女人輕輕地把小男孩兒推醒。寶貝,有個作家伯伯可以給你講故事呢。
小男孩兒緩緩抬起頭,眼里閃現出一絲光澤。謝謝伯伯。
我覺得他是沒有睡痛快。他說的這幾個字,像是耗費了他不少的力氣。
伯伯會講好多好多故事,小朋友,你喜歡聽什么呢?
我什么都喜歡。小男孩兒回答。
哦,那好吧,伯伯給你講阿拉丁、辛巴達海上漂流記,或者花仙子,要么小王子吧。小男孩勉強咧開了嘴,淺白色的臉上硬是擠出了些血色。
于是,我對著他繪聲繪色地開始講。我先講了辛巴達海上漂流記。小男孩兒一直很入神,兩眼不離開我,時不時也配合著我的表演,呵呵地笑。偶爾伸出手來鼓掌,輕輕拍幾下,明顯看起來比較吃力。但我知道他一定是非常開心。
當我講到辛巴達第七次出海漂流的時候,我看見小男孩兒已經依偎在他媽媽的懷里睡了,睡得很幸福,嘴角的笑容還掛在臉上。
我想到我的兒子,他每天都在我的故事里安然入睡。想聽什么,我就講什么。
真太謝謝你了大哥。你讓他得到了快樂,他一直期盼有人能給他講這些,真的。女人的面部有些抽搐。
沒什么,真沒什么。你看,本來我就是一個兒童文學作家,我就是給孩子們講故事的。下次你再來,我給他講一個新故事吧。
女人抱起孩子朝我鞠了一躬。
按理說,我著急寫作,送她走也就是了??晌移侄嗾f了一句。
可是,我看這孩子是不是身體不好???
女人像是被刺痛了,有什么東西卡在了嗓子處。嗯,是不太好,他是白血病。
白血病,天??!有這么巧的事,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女人開始哽咽,眼角泛出淚花。而我呢,也是鼻子一酸。男孩兒的遭遇,跟我正在寫的新童話故事里的小主人公如出一轍。
你可以隨時帶孩子過來,隨時都可以。我再三強調。我每天都在這里,我保證會讓孩子開心的。
女人再次謝過,抱著孩子離開了。
后來,母子倆又來我寫作的小屋子里,我就給小男孩兒講正在創作中的童話故事。他們每次來都很有規律性,是每周日的下午。男孩兒的母親說,她是下崗職工,又是單身,經濟面臨許多困難。愛人病故,她帶著孩子給人家當保姆。只有星期日主人休息,他們才有一下午的時間,過來聽我給孩子講故事。
和母子相處的時間長了,不知不覺中,我把這對母子的經歷也寫進了童話里。到后來童話完稿時,我恍然發現,小男孩兒就是童話里的小主人公。
又是一個周日下午,我靜靜地坐在小屋里,手捧著一本剛剛印制出來還泛著淡淡墨香的童話書,我要給那對母子一個驚喜??墒牵菍δ缸訁s失約了,并且從此消失在我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