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者的亮度

■胡曉光

閃電和星星都不需要喝彩

這世上

最安靜的事物是星星

它們不需要喝彩

再亮的星也不需要喝彩

你喝彩

它們也聽不見

閃電更不需要喝彩

它本身就是喝彩

這世界上

最安靜的事物和最不安靜的事物

都不需要喝彩

孤獨者的亮度

中秋節剛過

月亮仍可照亮一夜

對面那棟三十多層樓房

靠邊頂樓的那戶

半夜亮起了燈

整棟樓只有這一戶亮著燈

一開始

我真以為是月亮

細看方知是盞燈

很孤獨的一盞

跟月亮一樣

那么黑的一大棟樓

只有這一盞燈亮著

多么孤獨

多么像一個月亮

多么亮

這時我才知道

孤獨的亮是最亮的

越孤獨

越明亮

榫卯

木頭上

凸出去的叫榫

空出來的叫卯

榫卯是有意思的

它們彼此結合

說它們是咬合更準確

它們越來越緊密

兩根木頭是樹時沒有長在一起

榫卯讓兩根木頭結合在一起，直至腐朽

釘子是后來的事物

跟榫卯比起來，釘子是沒有意思的

它們只能硬硬地別扭地把兩根木頭釘在一起

榫卯有多么高級

它們可以伸到對方的身體里去

它們可以更穩固地完成造型

大到撐起一棟房屋

多么神奇

房屋里那些人也像榫卯

榫卯

慢慢變成了一種象征

我有一榫

已多年找不到卯了

昨晚的月亮

昨天晚上的月亮真是亮

像新的一樣

只是照著的人和物是舊的

照著的離愁也是舊的

但這些舊的也一樣是亮的

幕阜山的竹子

我的家鄉幕阜山

總是長著半山的楠竹

你不知道

這些竹子瘋長

長了那么多年

也沒有把山長滿

換句話說

這些竹子再怎么瘋長

幕阜山也裝得下它們

而且只用半座山便可裝下

這些竹子

只能長到半山腰

像有神示

這些竹子

只允許它們長到半山腰

我的老家房前屋后都有竹子

我熟知這些空空的伙計

老竹子在風中是枝動再葉動

新竹子是枝未動葉先動

都說竹子不畏寒

其實竹子也落葉

那些落葉就在竹子下腐爛成土

竹子有極強的韌勁

但也不可以無限承受

過大的霜雪也壓斷過成片成片的竹林

休止符

休止符是音樂中

停頓的地方

這里不發出聲音

但它是有聲音的

它是有節奏的

它也是一個音符

在簡譜中

它用0來標示

0不是沒有

0也是一個數字

它只不過在等待一些與自己結合的數字

休止符不僅是有樂音的

它甚至更美妙

甚至不僅僅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它甚至可以讓音樂達到另一種高潮

哦！休止符是多么妙不可言的樂音啊

它卻是無聲的

是停頓的

卻是最有節奏的……

豪豬

豪豬不是豬

豪豬是渾身長滿刺的豬

它們生下來就滿身帶刺

奇異的是

豪豬竟然是胎生的

黃瓜花

準備切黃瓜時

發現黃瓜的蒂上還帶著黃瓜花

那花已枯萎了

但看得出它努力地沒有掉

不由地一陣心動

不由地打量了一下自己

山間小住

天剛亮

喜鵲們就開始叫了

山間有那么多的喜事

無事就是喜事

春雨

今年的這場春雨

一直從冬雨下到現在

有人厭煩了

寫道：“又是春雨”

我的朋友張雋卻這樣寫：

“春雨又是”

他仿佛是說

喜雨啊

春雨就是喜雨

他喜歡春雨

他是個栽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