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旅途

文

宏村的水

我相信，環徽居生長的溪水

是宏村歲月的線索，或經卷

內心的誦讀無需更多的途徑

如同那些裸露在月沼上虔誠的臉

把他們輕輕按住，秋天的谷粒

便會浮上來。水牛的九曲回腸

就是村落暖暖流動的血管

貫通的水渠像一襲白色的長裾

又像是時間中的排簫

輕盈而抒情，枕著水邊睡覺的人

是幸福的。居住在這樣的地方

你要學會蘸著弄堂的陽光磨鐮打麥

習慣把潺潺的水聲裝進你的衣兜

然后用炊煙把深藏泥土的青花喚醒

茶卡

當青藏山脈陷入晚冰期的一次閃電

抹去了魚類的最后液體

橢圓形的湖便落滿了雪白的冰凌

那是大自然多么神秘的恩賜

北方干燥的空氣一旦沾上雨露

便讓白茫茫的湖和天在遠處相接

仿佛是穆瑤洛桑瑪女神的的哈達

掛在絲綢之路向東的旗桿

讓來來往往的商旅駱駝

都滿載過茶卡鹽湖結晶的水蓮

這情景使我不禁想起岱山萬畝鹽場

這一抹抹白，在不同時間不同疆域

都一直蘊藏著歷史的波濤

而億萬年間茶卡湖下

一直涌動著的黃河水

讓這里的群山和湖泊都在敬畏

八月夏，在茶卡的鄂拉山

像曾預見的那一場風暴雪籽

堆滿了天空之鏡，時間的咸味

恰好飄落在我的唇齒之間

而一群來自零海拔的詩人

只想謀取一粒粒鹽的飽滿。

板橋南

我想你肯定知道大河通天

所有的門牌都是水鑄的

離群索居在一個叫板橋的小巷

就像躲藏在泛舊的身段

皎潔的波光多么容易親近

每一個埠頭臺階上的苔蘚

我們如水蛇滑行在雨檐的陰影

找不見追夢的畫荷人

黑黝黝的門扉像是殘存的舊稿

猛不防心血來潮會闖進一個空位

將坐著的姿態付給初夏馨香的阿婆茶

擱于河面的棹歌仿效哨音

從周莊的高音一下子滑到了同里

一支嫩嫩的青竹篙 竟擄走了

孤獨的人最后一張紙頁

山湖的某天清晨

我們是與寒山湖同時醒來的

窗外的稻香把余夢仍裹得緊緊

打開門，新鮮的露水和蛙聲

就會裝滿提籃。在初春的某天清晨

問候一泓湖水是需要思想體溫的

被環水擁抱著的寒巖長滿了青苔

這時候，去撫摩高蹈的古樹古藤

從來沒有與想象有著這么逼真

你要站在樹枝更高的大磐山麓眺望

左眼看到是木刻的風情

而右眼滿是水里的晨霧、竹影、粉瓦

和那些夜晚走散的星星

我剛要換一個角度獨自敘述

行走的人群就開始隨意揮霍目光與贊美

這時候，想著夢中呼喝過的寒山子

會邀你一起去開花的石頭上坐坐

大冬樹山埡

4120。在祈連山天際彎出生命孤度

當地人描述：一個21歲的汽車兵

因高原反應曾在這里把青春化作了山鷹

而此刻，我們站在頂峰仰望

仰望那伸手可摘的云彩

無際的牧場和草甸漲了一浪綠色

仰望祁連山像條巨龍

綿延馳騁于漫漫幾千里的青藏高原

仰望滾滾而來的馬群從天路來，

在若隱若現的時光隧道里

一串串蹄音回蕩在遠古的耳邊

絲路花雨的文明向我們撲面而來

站在冰達坂山的至高點，咔嚓，咔嚓

相機的光線恰好與5年前合照的位置重疊

我知道，記住這山埡口

再高的險峰，也能裝得進心間

因為我夢見多少唐宋的車轍在山埡口恢復

在大冬樹，你將無法中止一次靈魂的跋涉

也無法中止日月與神祇的對話

光華門

在嘉峪雄關的城東

漫步22多米長的條石古道

仿佛五百年前的肅州李帥

正策馬快鞭掠過黑漆漆的雙門

在長城臺燃起了烽火的句式

而今天，我們所有人手持門票

進出門洞，只為了瞻仰邊陲的遺容

戰爭是刀刃，連王朝的血脈都可刺破

壯士們一生得經歷多少回的廝殺

才能守得住家園的和平？

屹立在關城之上的門樓

從一對燕子的悲鳴中醒來

擊墻祈祝的聲音還久久回響在

河西走廊。我看見箭樓、敵樓、角樓

布滿晚霞血色和箭鏃的鐵銹

死亡穿過了空山、戈壁和湖水

這道北方以北的穹門，打開又輕輕合上

直到陽光覆蓋上大地全部的骨頭

我把腳印放進廣西的河中

這歸春河注定有我前世的腳印

聲聞數里的德天瀑布飛瀉而下

又是誰遺留下一粒粒歷史的水滴？

那群峰浮動與流水橫跨五十三號石碑

讓來自不同方向的人在中越邊界的集市

觸摸一些數百年記憶留下的門牌

我相信廣西的山水都是大河通天

大自然的匠人從巖中提取多余的鈣質

讓山的脈絡延伸到了海洋

現在我又獨木行舟在田園風光

草間鳴蟲的兩岸步步都是佳景

青銅的月色落滿明仕河面

岸峰的側影情態各異多像一朵朵睡蓮

被青竹篙打開又閉合 山民們的臉龐

始終沾著夢的潮濕。來自深山的歌謠

如經典的箏音始終彌漫米粉的余香

而擔水的阿妹正從上游款款而來

我看見草芽就要在她們的臉上抽出新枝

枸杞島

干斜的小海灣是塊翠玉

無論是最切近或最渺遠的角度

你都會把夢泊謠丟進這一片水里

那些浮標如浪尖上的花朵

又如同閃電留下潔白的骨頭

潮濕著一些眼睛。這一個海上牧場

總會讓我們觸摸到隱秘的手紋

并會掂量出一座島嶼的重量

在光亮可以穿透海底的枸杞

貽貝的種子就掛在浮標下面

這是大海懷中的蝴蝶，多絢麗！

如果是無月之夜，你還會聽到一串串

寂靜的黑馬在漲潮的時候

自由地追逐、嬉戲，然后流向

各自的海域，而海水的體溫從不會

被我們偷窺的時間忽略掉

東方蜜月城堡

這山盟海誓是石壁的血肉筑成的

靜雅的植物都是為愛戀所生長

我在向陽的山坡設了長亭

為洋面上的帆影騰出身邊的位置

像豐滿的詞語，在雙合的石頭中

遇見前世的海風又將是何等的陶醉

我需要注視戀人們的眼神

那些相愛的雙手把承諾磨成了欄桿

生死相守不會是短暫的蜜月

以階梯蜿蜒的殘壁在黃昏呈現出七彩

如同接受某種賜予，你可以保持沉默

但你無法拒絕月老在城堡外按響的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