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居七短章

烏良海（蒙古族）

黃銅名片

我有一泊秋水在毛貴圖烏拉草原上

我有越不過網圍欄上搖曳的黃銅名片

我之后站立成它們中的一枚黃銅鎖

那里面的一泊秋湖是什么

安靜的多藍湖

澈藍。斑駁。我不悲傷的銅金色秋天

從我溫暖阿爾善寶力格秋野開始

一堆灰燼

關于我的草原詩

早年的詩，有我少年的時髦悲傷

金黃銅屑鎏金，在時髦白鐵剪刀間

剪過的草甸和丘坳里

秋藍的雨點敲打它們赭黃色羊糞圈

天藍的小馬車上，白鐵絲柵欄

馱滿春季綿羊遺留的赭色豐腴

早起的老父親，掀翻層疊如墻的羊糞磚

春天儲存的那些白牛糞，單薄難支

難以儲存逾冬火焰流串的灰燼

小橋北

今夜，誰會從小橋北的街道走出去

沒人知道這草原小鎮北區

到了深夜十點，交通停止

街角路燈站著聚集秋天的黑蠓蚋

黃銅鎖禁錮的指甲美容店里

等待華麗燈飾，承接纖細指尖上

多彩的夢想

現在是小橋北長久的秋夜沉默

我又要重新開始漫長地從深秋走進冬日

秋居，最后漫談者

步入衰老的漫談者退居他的小鎮

已不似樂領的諾圖格營地上

一節節《穹廬漫談》記憶中

那么一點點的夏日蔥綠

讓東邊烏胡爾圖湖也不再

以慣常純白的堿風輕撫北湖岬

他不在意，他不會在意

只要連接鎮南克魯倫河的河道

只要夏日尋歡的

五彩小游船，絕不再很晚時

又潛伏到北岸上。只要沒有人

申請執照，開張蓄謀已久的

黃銅巨鎖封閉的游樂場。他想

最好是湖心小島，無人再造訪

除了南來北往的湖鳥部落

飛越毀棄小平房的三角屋頂上

鳴叫，還有那些幸存者

或者落單的雛鳥，飛離湖岸

疑心重重，浮起噴水

如白音浩賚溝壑里的一處鬼泉……

兔鼠的披風

圓耳草原兔鼠的洞穴

保持著攜家眷老小遁逃時的樣子

冬草儲備得勤勉充裕，足夠應付

將要到來的寒冬長夜。它們赭色的披風

整齊掛在鐵絲網上

夜空彩繪出的星群，因為躁動

而稍顯晦暗，卻仍閃閃爍爍

似乎在秋夜幽藍中也還在軌道上運行

盡管事實是秋夜的天幕

似乎只是繼續洗濯自己

似乎是要把什么洗干凈

一張張赭色圓耳草原兔鼠的披風

秋野時間線

此時的秋野荒風，可以光明正大地

占有不花錢的時間線

旅游景區出售什么時間線的節點呢

河套秋風這么大，河套秋原這么大

圓耳草原褐鼠到處掏打逾冬的洞穴

身體已淋濕秋雨，仍在生長的

野雛菊在出售曾經的驚艷

樟子松在出售已掛滿枝椏的空松塔

搬運秋實的灰色松鼠

在出售它們翹尾梢上的赭灰鋒芒

奔流不息的海拉爾河秋水

在出售鎏金錯銀，暮日秋陽的殘余碎屑

而我又能出售什么呢

站在鋸齒般東岸的丘陵之巔

俯瞰蜿蜒的河灣，再看自己的腳下

私有的秋野上，一切都已出售罄盡

沒有一個時間線節點是我的草根結

持骨者的胸腔

持骨者的胸腔里

右手緊扣遺骨殘余的火星，騎著一匹

短鬃野馬。為此，研習騰格里豎寫的秘笈

執念早已病入膏肓，還有一冊

描述黃金時間線的秘史秘聞

和哈薩爾大橋頭上

紛擾塵世安寧的鋼鐵硬碰硬

迸濺出的

火星給先人和后人，燃起一縷又一縷

氈房一族的原野炊煙，敷熱

海拉爾夜色里的心痛

吞噬鐵花的持骨者，一路馳野馬

多少斂了西伯利亞針茅的鋒芒——扭轉彎曲

九月的東方秋月，有墜落西山之魅

持骨者，月下追星之軀

在鐵絲網里月白上寫：先人留骨，后人保持

氈房一族遷徙，順時針移動的草木

狹窄的草場上，靜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