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建社,朱小練,陳鍵城,趙 玉
(1.廣州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廣州 510006;2.中國農業銀行江西省分行,南昌 330008)
在中國城鄉一體化的進程中,大量人口涌向城鎮,據《2018年全國農民工監測報告》(以下簡稱《監測報告》)統計顯示,我國農民工總數已達到2.8836億人,約占我國人口總數的21%,其中,1980年及以后出生的新生代農民工占全國農民工總量的51.5%,老一代農民工占48.5%。然而,這些人中僅有少部分成功定居城市,大多數農民工選擇在農村和城市之間“候鳥式”流動,他們對未來的落腳點是不確定的,有可能長期定居城市,也有可能回流家鄉,甚至處于城鄉之間兩棲徘徊流動的狀態。漂泊的成因主要源于農民工在融入城市的過程中受到就業與收入、教育、文化、住房、社會保障、社會政策等諸多因素影響。其中,住房作為農民工融入城市社會和安身立命的第一需求,也是農民工能否成功融入城市和實現在城市持久性生產和生活的基本條件。據《監測報告》顯示,2018年有19%進城務工農民工購買了住房。其中,17.4%為購買商品房,剩下的1.6%為自購保障性住房。61.3%為租房居住,12.9%為單位或雇主提供住房,而享受保障性住房僅占2.9%,1.3%為租賃公租房,1.6%為自購保障性住房[1]。保障性住房普及率極低,許多人都憧憬著能在城市里擁有一套自己的住房,但是由于他們工作崗位的原因,拿著最低的工資做著最辛苦的事情,如果僅僅依靠微薄的收入,買下一套商品住宅難度很大。
農民工作為城市發展中的主力軍,卻難以分享城市發展的成果,城里的公租房、經濟適用房等具有社會保障作用的保障性住房,以及與戶籍相綁定的各種福利政策都與他們無緣。伴隨著城市化改革的深入,農民工的住房問題逐漸累積,大部分農民工在城市面臨著突出的住房條件偏差和租住價格貴等問題,成為我國實現市民化進程中亟須解決的關鍵性問題。近年來,我國陸續頒布了多項關于將農民工納入城鎮住房保障體系的政策,指出通過建造保障性住房來提高和改善農民工在城市的居住情況,進一步加強農民工的城市居留意愿,使其擺脫“半城市化”,推進農民工的城市融入過程。習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重點強調“堅持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定位,加快建立多主體供給、多渠道保障、租購并舉的住房制度,讓全體人民住有所居”[2]。這體現了我國政府格外重視保障性住房的建設,從制度建設上確保了人民的住房問題。保障性住房與人民群眾的切身利益息息相關,直接或間接地影響著我國新型城鎮化戰略的速度、質量和成敗,是絕大部分農民工扎根城市發展、融入當地生活的剛需;更為重要的是保障性住房體現的是城市對農民工的關懷與體恤,彰顯出城市對農民工群體的“包容度”與“親近感”,有利于提升農民工在城市的歸屬感以及認同感,使農民工“沉淀”下來,從而提升農民工的城市居留意愿并順利融入流入地城市。因此,想要推進新型城鎮化建設和人口城鎮化率的改善,其首要任務就是改善農民工在城鎮的發展狀況和居住問題,實現人口的城鎮化,進一步提高我國農民工在城市的保障性住房擁有率,從而提高其城市融入度。
1.農民工保障性住房。農民工保障性住房是我國城鎮住宅建設中類型較為特殊、形式多樣的住宅,由我國政府根據國家有關法律法規和政策進行統一規劃、統籌和實行分類保障,并對這類住房按一定的比例以及制定建設標準、限定價格或租金進行出租、出售給生活困難的農民工群體,因此,此類住宅具有一定的保障作用。農民工住房保障制度經過四十多年的發展,目前主要是以經濟適用住房、政策性租賃住房(公租房)、廉租住房、兩限商品房的形式存在,住房格局以共有產權住房、安置房、棚戶區改造方式并存。農民工保障性住房的建設不僅可以幫助緩和尖銳的社會矛盾,還能調節市場作用下的空間權益問題以及促進公共資源公平分配,進一步在實現農民工基本生活保障的基礎之上共享城市建設的成果。
2.農民工分層與城市融入。農民工是我國特殊歷史發展時期出現的新型產業工人階層。這個特殊階層如今分化為新生代與老一代農民工群體。不管是新生代農民工還是老一代農民工,他們都面臨著住房改善、公平待遇、跨越戶籍制度的鴻溝等問題[3]。他們努力變得和城市里的同齡人一樣,但始終也逃不過弱勢身份的局限,不得不在城市的貧困線上過著“蟻窩”的困苦生活,并且還無法享受城市的醫療、就業、教育等社會保障性的“改革紅利”[4]。謝建社教授(2006)把中國農民工分為“離土不離鄉”以及“離土又離鄉”兩大群體,即在鄉鎮企業里工作的農民工人和卷入“民工潮”到大中城市打工賺錢的農民工人[5]。李強教授(2012)則從社會分層的視角出發,認為農民工是一個特殊的社會群體,雖然他們在城市生活和謀生,但他們個人乃至整個社會一致認為農民工屬于農村,而不是城市,這種觀點使得他們在城市融入過程中慢慢成為“邊緣人”[6]。葛楠教授(2015)重點強調農民工是我國的一種特殊現象,是社會階層結構整合和分化的產物,是我國中間階層的新生力量,并且可以通過加快農民工群體真正融合城市成為中間階層的速度來進一步構建穩定的“橄欖型”社會[7]。
城市社會融入是研究農民工城市化進程中的一個重要話題。社會融入的概念界定得追溯到18世紀到19世紀中葉,西方國家工業化和城市化發展迅速的結果是社會矛盾的接踵而來,以及自殺率的攀高。隨后,社會融合的概念在法國社會學家涂爾干(Durkhdm)所撰寫的《自殺論:社會現象的研究》一文中首次提出。他認為,自殺率居高不下的最主要原因是社會融合的結果所致,因此,想要盡快控制自殺率以及解決自殺的社會風氣問題,就必須把社會融合的水平控制在良好的狀態下,但在其文章中作者并沒有過多闡述社會融合的定義。此后,學者們在前人的實證研究基礎上不斷地深入研究和發展,把社會融入看作是外來人口融入當地、解決與當地居民之間的排斥、歧視等問題,更好地共享當地的發展成果、建立身份認同、獲得歸屬感,從而成為城市中的新的社會共同體成員的一個單向轉變弱勢性的過程。融入既是一個過程,也是一個結果。個人或群體經歷了從“流入到經濟生活的立足、社會行為的適應再到心理認同融入”的過程和狀態。Lukash(2005)認為社會融合是群體與社會環境之間的一個交互過程,如果參與者自身樂意融入當地,則可以通過提升自己、適應環境以及選擇離開該城市的方式來促進社會融合[8]。另外,還有學者對不同群體的社會融入狀況及社會融入的影響因素進行了探討,如Park(1921)認為社會融合是各少數族裔和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生活在同一個國家的社會過程,并在文化整合的過程中永久維持一個國家的生存[9];也有研究發現社會融入對人類的身心健康甚至是社會經濟發展極其重要。自1990年代世界經濟全球化發展以來,我國社會面臨著構建和維護可持續發展的新問題挑戰,社會融入這一概念便逐漸受到國內外研究者們的青睞,特別是在研究農民工問題上更加受到重視。本研究視農民工城市融入是一個多維度的綜合性概念,將其復雜性過程演繹成可操作性策略,把農民工融入城市問題放在保障性住房的視野下分為短期留城意愿與長期居留意愿兩個具體的、可觀察的指標。
農民工保障性住房的研究是我國城市化研究中一個不斷拓展和深入的過程。有關住房保障的研究得追溯于20世紀20年代,庇古(Pigou)向當地政府提出實施社會財富再分配的策略,建議政府應當向高收入人群征稅、向低收入者提供失業補助與社會救濟,以進一步縮小不同群體間的貧富差距、維護農民工的合法權益、促進社會福利和福祉公平享有。隨后,有關住房保障的政策和問題紛紛得到政府和研究學者的廣泛關注。早期的研究大多集中在理論的構建與闡釋、住房模式的形成與住房相關政策的建立等。1998年以后,伴隨著住房市場化改革和進程的不斷深入,以及進城農民工數量的持續攀升,城市低收入家庭的住房問題開始累積,導致農民工的城市融入情況不容樂觀,住房保障問題和城市融入狀況逐步成為農民工市民化進程中的關鍵問題,研究者們紛紛關注。
1.農民工住房保障的研究趨勢。從歷史視角對中國農民工住房政策進行回顧梳理與發展展望。馬建平(2011)指出,當前我國已初步建立多層次保障性住房體系來解決低收入困難家庭住房,但由于全國各地的保障性住房仍存在建造上的相對滯后、制度設計上的缺陷等問題,使得大多數中低收入困難家庭的住房需求無法得到滿足,因此,作者提出深化保障性住房制度改革、加快建立起完備的多層次保障性住房制度體系的寶貴建議。在此背景下,我國保障性住房制度的確立與發展,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城鎮農民工的住房壓力,但由于受多種因素的影響,還提出了關于提高保障性住房建設的績效、創新完善國家公共財政、金融等體制機制建議,加快緩解我國住房民生矛盾[10]。
總結西方國家住房保障模式、演繹路徑進行闡述與分析,并提出經驗借鑒。韓喜平、趙曉濤等學者(2018)在其文章中指出,當前我國保障性住房的發展存在供需失衡、結構性不平衡、資金不足、對象錯位等一系列問題,并列舉了國外典型的保障性住房模式,如新加坡模式、美國模式和英國模式,國外的這些保障性住房建設經驗為我國農民工住房保障提供了豐富的借鑒經驗,有助于我國探索出一條符合中國國情的保障性住房建設路徑,形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保障性住房建設模式[11]。
學者們就中國農民工住房保障體系的現狀、問題進行了深刻的剖析。劉帥等從農民工和其住房現狀出發,指出當前保障房供應、收入水平、戶籍政策、住房條件、地方財政、融資水平是限制新市民獲得足夠的住房保障的問題和挑戰所在。并提出了從租房市場、保障房供應、區域協同合作、融資保障以及政策支持五個方面解決農民工住房保障問題[12]。
2.農民工保障性住房的理論和實證研究。我們在對當前已有的文獻進行分析時發現,農民工城市融入的研究已經從人口、經濟、社會等多維度、立體、動態的角度對農民工保障性住房問題進行了大量分析研究,這些已有的文獻資料研究有助于促進城市與農民工的雙重發展,也為本研究提供了良好的基礎。通過梳理文獻發現影響農民工保障性住房的因素眾多,且這些因素之間也可能存在相互影響,其中住房問題在農民工的城市融入過程中占主導地位,住房在很大程度上通過影響農民工的居留意愿,進一步影響城市融入情況。居留意愿作為人口遷移的重要指標之一,但國內有關農民工居留意愿的分析研究起步相對較晚,并且大多都是基于人口理論的描述分析研究,也陸續有相當一部分學者引入經濟學思想及計量模型方法從不同的影響因素指標、不同的研究群體、不同的地域視角對農民工的城市融入進行了研究。農村剩余勞動力向城市地區轉移是伴隨著工業化和城市化而產生的必然結果,但農民工一直以來生活在城市的邊緣,被看作是城市里的二等公民,致使其真正融入城市變得雪上加霜。對此,學者們對農民工城市融入影響因素進行了深入的探討,研究思路主要是從農民工人力資本、經濟以及社會交往等層面來研究影響農民工的城市融入的因素。
趙延東、王奮宇(2002)通過對社會調查數據的整理與分析,發現在教育與培訓的雙重作用下可以更好地使流動人口獲得自身的人力資本與經濟地位[13]。張佳、趙寶柱(2011)的研究表明,無論是經濟社會的發展還是個體自身發展都需要職業教育培訓[14]。經濟條件是農民工融入城市的基礎條件之一,而真正融入城市社會還應該包括社會生活等多層面的融入,社會生活融入具體體現為農民工適應城市的生活方式和節奏,同時與當地居民建立起友好、和諧的社會網絡關系,包括在溝通交往、活動參與和閑暇娛樂等方面。郭星華、儲卉娟(2004)認為,新生代農民工與城市居民之間的社會鴻溝正逐漸擴大,新生代農民工不愿自覺介入與當地居民的交往,更多的是喜歡結成自己的社群網絡,與城市交往隔離,難以融入城市生活[15]。劉傳江、周玲(2004)對湖北省450位返鄉過年農民工進行問卷調查,結果顯示,農民工的邊緣地位與其社會資本會使其在城市生活找不到歸屬感和認同感,農民工群體的社會資本存在結構性不平衡的窘境,因此,農民工想要盡快融入社區生活,首當其沖的是搭好與社區居民的關系橋梁[16]。經濟融入是農民工在城市生活和工作的狀況體現,是農民工城市融入的必要前提。汪小勤、汪紅梅(2007)發現城市生活成本高,農村人口進城生活壓力大,而我國農村經濟在改革開放以來取得了較大的發展,農民收入水平有了明顯改善, 還進一步取消了農業稅、提出種糧補貼等政策,使得相當一部分的農村人口不太愿意流入城市[17]。李拓、李斌(2015) 基于286個城市面板數據的實證分析,發現中國人口流動傾向于核心發達城區,呈現出非平衡性的特點,其中相對收入水平和城市公共服務供給狀況是影響人口流動的關鍵因素,此外,房價的持續高漲也會對人口流動產生抑制作用[18]。
綜上所述,雖然學術界關于農民工住房保障和農民工城市融入的研究已取得了不少成果,但學者們對兩者的探討往往是割裂的,即對兩者之間的內在關聯的深入研究較少。已有的關于農民工城市融入的研究主要是從社會資本、人力資本等角度展開,這些研究也只是將住房的某一個因素作為控制變量引入模型,對于能夠從保障性住房這一具體影響因素的研究不多,缺少運用2018年我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的最新調查數據的研究,無法從整體上實時把握影響農民工城市融入的影響因素,存在一定的局限性。為此,本文將保障性住房作為研究變量,試圖從保障性住房的視角研究影響農民工城市融入的根本致因,同時,把新生代農民工與老一代農民工的保障性住房對城市融入情況做一個比較,增強研究的創新性與實證性,為促進農民工城市融入、市民化以及城市現代化和社會治理現代化發展奉獻綿薄之力。
本文的數據來源于《監測數據》,該調查采用PPS抽樣方法,對位于我國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和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流動人口進行問卷調查,調查內容涉及基本背景信息、就業情況、流動及居留意愿、健康與公共服務和社會融合等五個維度,樣本容量為169928個。筆者依據本次研究的主題和關鍵變量,對數據進行篩選和整理,在剔除數據中的缺失值和異常值后,剩余樣本量為125098個。
1.被解釋變量——農民工留城意愿。依據調查問卷中“今后一段時間,您是否打算繼續留在本地?”將回答“打算”的農民工賦值為1,將回答“不打算”和“沒想好”的農民工均賦值為0。在本次研究所使用的樣本中,打算留城的農民工為104184個,占83.28%,而不打算留城的農民工為20914個,占16.72%。
2.核心解釋變量——住房性質。依據調查問卷中“您現在的住房屬于哪種性質?”將保障性住房(包括公租房和自購保障房)賦值為1,而將其余選項賦值為0。在本次研究所使用的樣本中,居住在保障性住房的農民工為2672個,占2.14%,居住在其他住房的農民工為122426個,占比為97.86%。
3.控制變量。本文將農民工的個人月收入、健康狀況、年齡、性別、受教育程度、流動時長、社會保障卡的辦理情況、居住證/暫住證的辦理情況、居民健康檔案的建立情況、主要社交對象、社區活動參與度以及就業身份等12個變量作為本文的主要控制變量。與此同時,考慮到省份的差異也會對融入度產生影響,存在地區效應,因而筆者對省(自治區、直轄市)進行編碼賦值,構建地區虛擬變量。具體的變量解釋和分布特征狀況詳見表1。

表1 變量描述性統計
1.基準分析模型——logit模型。由于本文中的被解釋變量屬于取值僅為0與1的二值變量,所以采用logit模型。在結合研究主題和變量后,建立的模型表達式為:
Yi=α+βhousei+γZi+δareai+εi
(1)
其中Yi表示農民工留城意愿,housei表示第i個農民工的住房性質,Zi為控制變量,areai為地區虛擬變量,εi為隨機擾動誤差項。
2.糾正選擇性偏差——傾向得分匹配法。考慮到農民工是否居住在保障性住房是自我選擇的結果,具有較強的自主性,并且居住在保障性住房的農民工群體具有相同或者相似的背景特征,與其他住房性質的農民工存在特征上的差異,存在選擇性偏誤的風險,因此,筆者利用傾向得分匹配法進行修正,排除潛在的偏誤。糾正路徑具體如下:a.基于logit模型對農民工居住在保障性住房的概率進行預測;b.采用傾向得分法對樣本數據進行近鄰匹配、半徑匹配、局部線性回歸匹配等三種不同的匹配方法;c.計算參與者的平均處理效應(ATT),該效應的表達式為:
ATT=E(y1i-y0i|Di=1)
(2)
其中Di是分類變量,若Di=1時,則該樣本分配到參與組;當Di=0時,則該樣本分配到控制組,而y1i為處理組的估計結果,y0i則為控制組的估計結果。
3.穩健性檢驗——使用其他被解釋變量構建logit模型。筆者為了檢驗結果的可靠性,將留城意愿替換為長期居留意愿,該變量的數據源自于問卷中“如果您打算留在本地,您預計自己將在本地留多久?”依據問卷選項的設置,將“6~10年”“10年以上”和“定居”界定為愿意長期居留,并賦值為1,而將“1~2年”“3~5年”和“沒想好”界定為不愿意長期居留,并賦值為0。最終將兩個因變量各自的logit模型的分析結果進行比對,得出本次研究結果的可靠程度。
筆者共構建了三個logit模型,其中logit(1)只引入了核心解釋變量,logit(2)加入了控制變量,logit(3)加入控制變量以及地區虛擬變量。從表2可知,隨著控制變量和地區虛擬變量的逐步引入,Pseudo R2值逐步提高,Wald卡方值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表明保障性住房能夠顯著提高農民工的留城意愿。依據logit(3)模型可知,與其他住房類型(租房和自有產權房)的人相比,居住在保障性住房的農民工的留城意愿提升了27.41%。

表2 logit基準模型回歸
在控制變量方面,從經濟維度上看,個人月收入與留城意愿成正比,就業身份越穩定,留城意愿越高;從社會維度上看,首先與流入地人口交往越密切,城市融入度越高,諸如社會保障卡、暫住證/居住證、居民健康檔案等公共服務與城市融入度呈正相關,其次,社區活動參與度越高,城市融入度也會相應提升;從個人特征維度上看,僅從性別而言,男性的留城意愿略低于女性;對于受教育程度而言,隨著學歷的提高,留城意愿逐漸遞增,年齡越大,留城意愿越低,健康人群呈現更高的城市融入度,流動時長越久,其融入度也越高。
對居住在保障性住房與其他住房的農民工進行匹配,在結合影響留城意愿的控制變量,構建相應的logit模型,并據此估計得到的傾向得分進行匹配。從圖1可以看出,匹配后的標準化偏差顯著小于匹配前,從圖2可以看出,絕大多數的樣本觀測值均在共同的取值范圍內,所以本次研究能夠確保在損失少量樣本的前提下,實現有效的匹配。

圖1 變量標準化偏差

圖2 傾向得分的共同取值范圍
本研究計算了匹配后處理組的平均處理效應(ATT),如表3所示,各種匹配處理均具有統計意義。在消除了可能潛在的選擇性偏誤后,保障性住房對農民工留城意愿具有正效應。無論采取何種匹配方法,ATT的數值均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其中基于近鄰匹配(K=4)所得到的ATT數值最大,為0.0392,而通過局部線性回歸匹配得到的ATT數值最小,為0.0331。雖然ATT的數值的大小存在差異,但研究結果均表明:保障性住房能夠顯著提高農民工的城市融入度。

表3 傾向得分匹配結果
為了檢驗本次匹配的可靠性程度,探討在本次匹配完成后兩組樣本是否僅僅在住房性質上存在差異,而在其他解釋變量層面上不存在顯著的差異,本研究將進行平衡性檢驗。從表4可以看到,無論采取了何種的匹配方式,Pseudo R2均明顯下降,標準化系數也顯著下降,且低于20%。經過匹配處理后,各解釋變量的差異明顯減弱,因此本次的匹配是成功的。

表4 平衡性檢驗結果
為了檢驗研究結果的可靠性,筆者選取了長期居留意愿作為新的被解釋變量進行logit分析。從表5可以看出,以留城意愿為被解釋變量的logit模型解釋結果與長期居留意愿的logit模型解釋結果相一致,共同印證了保障性住房政策對農民工城市融入均有顯著的影響。

表5 穩健性檢驗
與老一代農民工相比,新生代農民工的個體特征發生了深刻的變化,有著截然不同的價值觀念和生活追求。在就業方面,前者普遍從事體力勞動型行業,而后者更多地把注意力聚焦在三產服務業、制造業和電子業等行業。在消費方面,前者具有勤儉節約的特性,常常把很大一部分的工資寄回家鄉,后者容易形成非理性的消費觀念,存在過度攀比的傾向。在子女受教育方面,前者的子女更多的是回到家鄉的學校進行學習,而后者在教育“兩為主”政策的幫助下,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讓子女讀上城市的學校。綜上所述,兩個群體在社會特征方面存在較大的差異,因此,對兩者進行對比分析就顯得尤為重要。
從表6可以看出,對于老一代農民工而言,保障性住房使他們的留城意愿顯著提高44%,但保障性住房對新生代農民工留城意愿的影響并不顯著,所以保障性住房政策對老一代農民工的影響比新生代農民工更為明顯。對此,筆者將本次結果的差異初步歸因于老一代農民工的經濟積累為新生代農民工提供了一定的經濟基礎,在經濟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新生代農民工更加愿意購買具有產權的房屋或者租賃配套設施齊全的住房。

表6 老一代農民工與新生代農民工的對比分析
在推進新型城鎮化進程中,保障性住房是政府參與解決農民工城市住房問題的一個重要舉措,也是推動城市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基石。本文基于2018年我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數據,深入分析保障性住房對農民工城市融入的影響效應。結果表明,保障性住房對農民工城市融入產生了顯著性的積極影響,能夠顯著提高農民工的城市融入度,但由于該政策的實際覆蓋對象仍然較少,僅占樣本總體的2%,難以有效滿足數量龐大的農民工需求。此外,結果還表明了保障性住房政策對農民工留城意愿的影響效應存在顯著的代際差異,與新生代農民工相比,保障性住房對老一代農民工的影響更為顯著。那么,如何通過完善保障性住房政策、提高保障性住房覆蓋率、實現農民工“居者有其屋”的期望成為未來住房的重點發展方向。
1.完善頂層設計,強化制度供給。保障性住房政策作為提高農民工城市融入度的重要路徑,通過健全農民工群體保障性住房政策,能夠更好地切實保障農民工們的居住權利,推動保障性住房穩步覆蓋農民工群體,緩解農民工的基本住房問題,維護社會的穩定、和諧,更好地落實農民工群體居者有其屋的基本需求。政府部門應簡化保障性住房入住申請辦理手續,擴大對象,加強入住分配和后期管理。
2.精準服務,靶向發力。由于代際差異的存在,政府部門可以考慮實行農民工住房幫扶雙軌制,優先給予老一代農民工租賃或購買保障性住房的待遇,而對于具有更高住房需求的新生代農民工給予適當的補貼。與老一代農民工相比較,大多數新生代農民工擁有更高的受教育水平,更加重視社會保障和渴望融入城市,對生活質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3.積極探索融資模式,充分運用PPP模式。政府部門可以借鑒英、美等一些發達國家在保障性住房領域的經驗,強調民間資本、私營企業與公共部門展開合作,參與到保障性住房的建設。另外,還可以大力支持和倡導在保障性住房項目建設以及運營中引入 PPP 模式,“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更好地提高項目運作效率、統籌好各方資源以緩解政府財政支出壓力。
4.提高政府預算,加大資金投入力度,拓寬保障性住房的融資渠道。充足的資金儲備是建設保障性住房的先決條件。雖然,中央政府對于保障性住房的財政資金投入在逐年提高,但由于各地方政府的責任并非僅僅局限于單一政策,而是落實到一個復雜的、多元化的、綜合的政策體系,政策間難免出現“資源競爭”的困境,容易導致保障性住房的配套資金被“擠占”。為了切實落實好資金,政府要發揮主導作用,借助市場化手段,優化預算投入,多渠道吸納建設資金。要構建好良性的資金循環鏈,如將住房公積金所產生的增值、廉租房租金的收入等方面的資金再次投入到保障性住房的建設之中,形成良性循環。另外,還可以充分發揮私營部門的優勢參與到保障性住房的建設當中,優化土地供給,提高土地供給質量和數量,切實為保障性住房建設提供可持續的資金投入。
5.創造條件,加強對保障性住房社區的人文關懷。首先,關注和重視保障性住房社區居民的發展和生活訴求。重點優化公共空間,做好保障性住房社區公共服務,更好地為居民創造交往條件。其次,構建以政府為主導、以公民為主體、以社會組織為依托的人文關懷體系,發揮各自不同的資源優勢,推進社會服務對農民工群體的精神幫扶和物質幫扶。呼吁國家和地方政府進一步對保障性住房的目標進行解構,明確任務導向,提高執行主體的目標認同感,堅持分類指導和因地施策的原則,貫徹和落實政策責任。
社會融入作為一個受多因素影響的被解釋變量,從理論的角度看,研究能夠操縱的控制變量越多,越能精確地解釋保障性住房對農民工社會融入的影響,但由于本文所掌握的數據較為有限,因而僅選擇了12個因素作為控制變量,而對家庭隨遷人數、子女就讀情況等可能對城市融入產生影響的因素缺乏控制。在后續的研究中,要適當增加控制變量,更好地排除潛在的干擾因素,從而提高研究的效度。
本文只研究了保障性住房對城市融入的影響,而尚未對其他影響城市融入的路徑展開探討。在后續的研究中,可以選擇諸如積分入學、住房公積金等政策路徑來深入探明政策因素對農民工城市融入的影響,為政府構建更加完善的政策系統提供參考依據,進而提高外來農民工的城市融入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