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憶漩
(沈陽師范大學,遼寧沈陽 110000)
非正當當事人變更是指在民事訴訟過程中,裁判者確認已參加訴訟的當事人并不正當適格,對原訴訟當事人進行更換的訴訟現象。傳統的民事訴訟一直堅持實體當事人理論,認為參加訴訟的當事人必須與爭議的訴訟標具有利害關系。但是利害關系說并不能囊括適格當事人的所有情形,使得財產代管人、遺囑執行人、代位權人、公益訴訟等主體不能在利害關系說的框架下作為正當當事人參與到民事訴訟中,不利于民事權益的保護和民事糾紛的解決。訴訟擔當理論的提出為以上主體參與民事訴訟創造了可能,具備特定條件、與案件結果無關的主體為了他人利益,可以以自己的名義起訴和參訴,并實施訴訟行為,訴訟結果對訴訟擔當人和訴訟涉及人均具有約束力。訴訟擔當理論在正當當事人框架內的構建,使得具備法定條件的訴訟擔當人成為正當當事人,彌補了利害關系說的局限性。
對于我國目前司法實踐中存在的非正當當事人更換的問題,我國法院一般的做法遵循了1984 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民事訴訟法(試行)〉若干問題的意見》第10 條的規定:在訴訟進行中,發現當事人不符合條件的,應當根據民訴法第90 條規定進行更換。通知更換后,不符合條件的原告不愿意退出訴訟的,以裁定駁回起訴;符合條件的原告全部不愿參加訴訟的,可終結案件的審理。被告不符合條件,原告不同意更換的,裁定駁回起訴。
從該條規定中,可以分析出我國目前司法實踐中對于非正當當事人的更換程序為:
(1)若參訴原告不適格,要求該原告退出訴訟,如果該原告不退出,則裁定駁回起訴。
(2)若參訴原告不適格,法院通知適格原告參加訴訟,若正當原告不參加訴訟,則終結訴訟。
(3)若參訴被告不適格,法院通知原告變更被告,若原告不同意變更,則裁定駁回起訴。
(4)若參訴被告不適格,法院通知原告變更被告,原告同意變更,則法院通知適格被告參與訴訟,不適格被告退出訴訟[1]。
以上程序歸納的四種情形是我國目前實踐操作的大致模式,但是這樣簡單粗糙的規定,顯然考慮的不夠周全,筆者將就該程序在制度設計上需要注意的問題進行列舉分析。
對于起訴要件、訴訟要件和實體判決要件需要做一個概念上的明確區分,目前很多法官并沒有將三個概念的內涵和外延進行充分的理解,造成概念上使用的混同和程序上的不規范。造成這種混同情形的原因在于很多人將訴訟要件理解為起訴要件,認為訴訟要件包含的是否具有國際裁判的管轄權、訴的利益、當事人能力、當事人適格、是否屬于訴訟禁止的情形都應該在起訴階段進行審查。而這些內容其實是屬于法官在作出實體判決時應考慮的內容。換句話說,訴訟要件其實并不是與起訴要件為同一概念,而應與實體判決要件等同。起訴要件在我國應是《民事訴訟法》第119 條規定的幾項內容,并不包括實體判決要件。訴訟要件中的很多內容必須要在法官審理的過程中進行確認和判斷,原告在起訴時只需向法院提供基本的信息滿足起訴要件即可,如果在起訴階段就要求原告提交滿足實體判決要件的材料并對其進行審查,大有強人所難之嫌。在我國的民事訴訟法中,實際上是將實體判決要件植入了起訴的條件之中。這樣一來也自然提高了起訴的臺階,即所謂起訴的“高階化”,也必然導致訴訟開始的“高階化”,這就是導致我國民事訴訟起訴難的制度原因[2]。
當事人適格本身屬于實體判決要件的內容。當事人適格與否是決定能否取得勝訴判決的條件,而不是法院是否應當立案,使之進入審判程序的條件。如果在立案時發現原告并非本案的適格當事人,也不應做出不予受理的裁定,應使案件正常進入審判環節,當事人不適格屬于實體判決要件不具備,法官應作出駁回訴訟請求的判決,而不是做出駁回起訴的裁定。
1984 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民事訴訟法(試行)〉若干問題的意見》第10 條規定賦予了法官對于非正當當事人更換的職權,但是在法官行使該職權的同時也會與當事人的處分權發生沖突。處分權原則的基本含義是:當事人是否起訴或終結訴訟,何時或就何種內容、范圍,對何人起訴,原則上由當事人自由決定,國家不能干預。也就是說,對于原告而言,起訴誰是其一項權利,法院不能干預。如果原告起訴的被告并不是本案的適格被告,原告只需承擔相應不利的訴訟后果,即獲得敗訴判決,但是法院不能左右其選擇。對于非正當原告起訴正當被告的訴訟糾紛,可能正當原告本不想通過起訴的方式解決,法院通知正當原告參加訴訟的行為,也是對正當原告行使起訴權的干預。法院要做的應當是消極等待當事人起訴,而不是通知詢問當事人是否起訴。對于被告而言,同樣具有處分權,即使被告發現本案的原告不適格,在其沒有向法院提出變更原告申請之前,法院應保持一貫的消極中立,不能對此進行釋明和主動介入。
程序性證明是與實體性證明相對應的稱謂,二者是以證明對象的性質為標準進行區分的。程序性證明是以程序性事實為證明對象的[3]。司法實踐中,當法官依職權確認當事人不適格時,只能說法官承擔了事實調查的責任,并不能認為其是證明主體。對此,筆者認為,雖然非正當當事人的確定屬于程序法事實,但是其對訴訟的最終判決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當事人適格與否涉及訴訟主體確定的問題,與案件的實體內容有著密切聯系和利害關系,故主張一方對其證明也需采取高度蓋然性的證明標準,若被主張一方對其具備正當當事人資格進行證明,證明標準應該有所降低,只需動搖法官的自由心證即可。對于證明責任,主張對方當事人為非正當當事人應承擔提供證據責任,若舉證不能,無法使法官產生利于己方的心證;或者窮盡證明手段,仍使待證事實處于真偽不明的狀態,將承擔證明責任帶來的不利訴訟后果。
立案時,法院對于案件的審查應當屬于形式審查,尤其是目前我國各級法院推行立案登記制度,對當事人立案難的問題做出回應。法院在立案登記環節對于起訴要件審查的范圍應當嚴格限定在《民事訴訟法》第119 條規定的各項內容。對于提起訴訟的當事人是否為本案的正當當事人應當是審判庭法官在審判環節的調查內容,立案庭即使發現存在當事人不適格的問題,也應受理案件,交由審判庭去處理。但是在我國的司法實踐中,這樣的理論面臨著現實困境。很多案件在立案時,立案庭法官可以明確做出原告不適格的判斷,我國的各級法院尤其是基層法院面臨嚴重的審判壓力,尤其是在立案登記制度實施之后,法官的審判工作量明顯增加。如果將立案時明確確定當事人不適格的案件再大量地涌入審判庭,交于主審法官去處理,會使得原本高負荷工作量的法官面臨更大的審判壓力。同時,如果能在立案庭消化一部分當事人不適格的案件,也有利于法院工作效率的提高。
民事訴訟是保護當事人權利、解決糾紛的程序[4]。解決糾紛的首要要求在于法官能夠從雙方當事人的民事糾紛證據中認定的事實出發,正確地適用法律做出裁判,調整被侵犯的法律關系。解決糾紛的深層要求就是法院作出的給付判決能夠最終得以執行和實現,使得被侵權人的利益能夠得到恢復和保障。但是面臨目前司法實踐中執行難的問題,很多當事人經歷了一審、二審甚至是再審,終于拿到了勝訴判決,卻面臨敗訴人沒有可執行財產,勝訴判決無法執行的問題,這無疑使當事人在承受了巨大訟累之后繼續面臨困境。很多勝訴的當事人因為判決無法執行,便會向法院施加壓力,法院也無法對其執行請求進行消化和解決。面對此種情況,很多法院在對當事人的變更、追加和列舉的過程中,除了考慮當事人是否具備適格的條件,同時也會考慮每個當事人的賠償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