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辭

華邦慶

失眠

我的眼睛又聽到窗外

那只有淡紫色瞳孔的灰貓

它弄丟了一朵夏日的荷花，此時像

一把鋸子。整夜地切割空氣中的礁石

即便如此，我還是看到了地下

潮濕的靈魂穿過金屬刀片發出的

輕微抖動聲——體內的風

正忙于驅趕昨日入侵的陰霾

失眠是一塊漆黑的磨刀石

苦楝樹新生的枝椏上

——悄然冒出一朵罌粟花

我們之間的秘密

那時木槿花正開得火熱，我們摒棄

雙耳，鉆進潮濕的林地并排躺在一起

晚霞看著我們，什么也沒說

蟬鳴毫無預兆地就占據了

整片森林，白樺樹窒息在漸濃的

夜色中，溪流用暗淡的月光編織借口

我們被推到彼此的背面，看著無數顆

星辰從天空墜落，地平線抱著

它們的殘骸，此后再未見過

暗疾

落地窗背過頭，黑暗擠壓它的身體

溢出的部分，塞滿房間

綠籮皺巴巴躺滿地板，扭曲的

手勢，像在討要一滴水

在床頭扣籃的球星，昏暗的

火，已點燃不了一根木

桌上胡亂放著幾張發黃的

相片，陌生地像幻覺

鋼琴蒙上灰塵，沙啞的嗓音只有

那只死去的兔子還記得

灰色房間被我撕開一條縫，一道

潛伏多年的暗疾，慢慢閉合

月光辭

當月光翻過高山，穿過

那片黑漆漆的森林，擊垮疲憊與

欲望，來到我的面前

我早該知道，這一生終究

難逃世間一切溫柔

晚風眨著輝鑠的眼睛

從遠方涌來，吹皺碧潭

也輕撫著我坐立不安的懷想

皎白的兔子，從草地里一路蹦到

岸邊的石塊上，用豎起的耳朵

回應此起彼伏的蛙鳴

我看著那一團團月光匯聚，裹成老院

柵門，雞在啄地上的稻子

鴨嘎嘎地飛向池塘，玉米棒一簇又一簇

看著屋頂上發出熟悉喊叫聲的青煙

和遠在異鄉，忍著淚

看著屋頂上升起的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