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文化產業的新特征新問題與新思路

結合《北京城市總體規劃（2016年-2035年）》，文化產業作為北京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引擎，“十四五”時期如何在構建高精尖經濟結構、推進全國文化中心建設進程中發揮重要作用，需要科學研判和謀劃。

階段性特征

當前，北京市文化產業正逐步邁向高質量發展階段，全國文化中心地位進一步凸顯，并呈現五大明顯特征：

1.產業規模在全國居于重要地位

北京市統計局數據顯示，2019年，北京市規模以上文化產業法人單位實現收入12849.7億元，同比增長8.2%，占全國的14.8%，文化產業增加值占全市地區生產總值比重達到10%，北京文化產業發展水平在一線城市和直轄市中居于首位。

2.發展質量和效益日益提高

北京市全國第四次經濟普查數據顯示，2018年，北京市文化產業人均實現營業收入121.2萬元，是全國平均水平的2.6倍。文化新業態快速發展，新業態經濟實現收入4601.5億元，比全國平均水平高20.5個百分點，比上海高5.4個百分點，同比增長34.6%，比全國平均水平高12.2個百分點，文化核心領域營業收入占比84%，比全國平均水平高27.5個百分點。

3.文化與科技融合驅動產業升級

北京市統計局數據顯示，2019年，北京市“文化+科技”企業營業收入6334.9億元，同比增長11.9%，占產業總收入的49.3%。文化與互聯網融合滲透，發展勢頭強勁，2019年1-11月，北京市“文化+互聯網”領域實現收入4878.5億元，占文化產業收入比重達43.8%。在區塊鏈技術方面，北京作為我國區塊鏈創業活躍度第一的城市，企業數量占全國的38%。

4.文化生產能力全國領先

北京目前擁有全國數量最多的國家文化產業創新試驗區、國家文化和科技融合示范基地和文化產業示范基地，以及90%的全國重點新聞網站、56%的文化獨角獸企業、約41%的出版社和圖書出版能力、近30%的電視劇生產能力。

5.頭部企業和精品創作涌現

北京新三板掛牌文化企業數量占全國1/3，入選“全國文化企業30強”、國家文化出口重點企業數量均居全國首位，全市規模以上文化企業4000多家。創新打造了一批傳統文化IP知名品牌，如《上新了·故宮》《遇見天壇》等優質節目，連年舉辦文博會等專業活動，連續七屆的惠民文化消費季累計消費3.3億人次。推出一系列叫好又叫座的文化精品，如電影《戰狼》《紅海行動》和《流浪地球》等優質電影；《天路》榮獲文華獎，“五個一工程獎”①北京市屢屢有所斬獲。

面臨的新問題

今年一季度，北京市規上文化及相關產業企業實現營業收入2609.8億元，同比下降8%，好于全國同期下降13.9%。3月份，絕大部分文化及相關產業的營收開始回暖，但文化產業發展面臨一些新問題和新挑戰。

1.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以線下集聚生產、實體場景消費和面對面接觸式服務為主要業務形態的部類面臨轉型挑戰

一是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相關產業門類的營收下滑非常明顯，企業面臨生存壓力。二是在常態化的防控態勢下，如何重啟業務尚需時日，如劇院等演出場所雖然允許開放，但是30%的限流以及人員隔離規定讓以上座率和觀演互動為主的演出市場啟動面臨極大的現實困境。

2.人才優勢地位有所動搖

一是北京市在降低公共衛生高等級應急響應機制中處在全國末位，大量文化專業人才在復工復產后優先選擇流向低風險和低響應機制的城市，返京進京身份識別、社區管控和隔離檢測等要求再次分流，部分原擬在北京發展的文化人才重新考慮就業空間定位。二是文化領域從業人員靈活就業占比較大，主要收入來源于業務開展，缺乏基礎工資支持，無法開展業務引發相應群體面臨生存窘境。大量人員沒有簽訂固定的用工合同，無正規的掛靠單位，是社會保障覆蓋的空白群體，相應的職業保險制度尚未建立完善，失業救濟金申領存在困難，抗風險能力差，大量專業人才因為生存壓力選擇轉行，流向非文化產業部類。三是隨著新興科技、新傳播渠道和新社交網絡的興起，文化創作門檻有所降低，在客觀上形成了文化眾創繁榮產業格局的基礎，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更凸顯了專業人才的稀缺和頭部、精品內容生產能力的不足，大量非專業人才的涌入形成對專業人才的“擠出”效應，同時非文化領域專業人才進入文化領域從事相應業務也對原處于渠道壟斷保護下的文化專業人才形成競爭，如目前很多知識付費的“網紅”大咖并非文化專業出身，但卻擁有廣泛的受眾。

3.優質資源存在外遷和外流現象

一是出于首都城市核心功能定位考慮，文化裝備生產、文化消費終端生產等偏重于文化制造類的產業部類被納入核心區疏解產業目錄，一些以人力集聚為主要特點的部類和產業環節也面臨人口外遷需求限制，原有頭部企業重新選擇成都、杭州等人口資源約束要求相對較低的城市作為企業總部，創意內容開發、底層核心技術研發和高產業增值環節均在京外布局，企業稅收貢獻也有所轉移，北京在地資源面臨“空殼化”危機。二是客觀上北京高企的房租、人才落戶限制、子女教育和交通環境問題等城市宜業宜居的基礎存在短板。創意人才需要的自主創業、自由創作氛圍和相應人群的集聚空間等吸引力都不高，也引發很多優質文化企業在選擇是否在京發展的顧慮。三是北京市的區域產業聯動效應不足，產業鏈條的區域分工布局不合理，京津冀文化產業一體化聯動發展的進展明顯落后于長三角、珠三角和大灣區等區域板塊，區域內部更多是產業競爭而非產業合作，大量文化企業出于規模效應和上下游產業鏈協作考慮，選擇一體化發展程度較高的區域進行布局。四是兄弟省市的政策優惠也導致部分優質企業外流，如目前在互聯網文化產業中最具有發展潛力的標桿企業拼多多、小紅書等均扎根上海，未來互聯網文化競爭主動權或將有所轉移。

4.線上文化發展存在隱憂

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使得線上文化領域涌現出許多新型業態，但不是所有文化產業都適用于轉型線上經營。如作為文化產業核心圈層的演藝產業，線上演出只是拓展手段，并不能作為業內常態化運營的基礎渠道。一方面演出自身的業態發展要求有一定的觀演互動和在場沉浸式體驗，線下消費形態具有線上消費所無法替代的獲得感；另一方面高品質演出運作主體有較強的版權意識，線上演出對于知識產權的保護力度不足。同樣，旅游產業也是以空間位移、在場體驗和情感交流為主，在線文旅是獲客手段或是文旅行業拓展營銷渠道的重要方式，但文旅消費的實體性是行業存在的根本。

5.發展方向和資金投入有待調整

一些文化產業門類在疫情期間逆勢上揚離不開線上內容、服務和消費的支撐，但總體來看高品質的線上文化產品、服務和內容供給能力還有待提升，如院線電影質量更高，線上發行模式仍有待探索，相關主體難以形成統一的利益共同體。游戲產業面臨過度依賴經典游戲持續運營的長尾效應，新的精品爆款游戲開發不足，游戲的持續運營、高附加值內容循環增值開發、品牌價值變現能力、具有行業引領的游戲規則和品類創新能力均有待提升。目前政府資金在文化旅游領域的投資重點在于重大文旅項目、公共服務基礎設施、文化消費實體場所和便民服務設施引入等，對于提升行業智慧化、數字化和現代化運營能力的新基建項目投入不足，線上文化消費和內容供給同樣存在“最后一公里”難題。

6.訂單短缺影響復蘇

在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化蔓延的總體態勢下，文化產業同樣面臨供應鏈斷裂和需求端萎縮的問題。新接訂單不足成為當前文化企業生產經營面臨的頭號難題。最初的“輸血”政策紅利釋放期進入尾聲，目前的政策重點需要轉向提高龍頭企業市場活躍度，帶動上下游產業共同復蘇和拉動中小企業的訂單回暖。受疫情影響較大的文化企業必須要進行有效的謀劃部署，將業務向線上遷移拓展，在新產品和服務開發上有所著力。

發展建議

1.加大對互聯網文化產業的謀劃布局

互聯網文化產業競爭在“十四五”時期進入下半場，北京要關注到當前引領移動互聯網發展趨勢的核心產業門類和領軍頭部企業，留住具有下一代互聯網文化產業引領力的隱形冠軍企業和潛力企業。要促進已有的高德、百度和美團等在京互聯網平臺產業加大對行業資源的整合開發，增強對新興文化業態的布局，要以平臺培育新的獨角獸企業，將北京做成新興文化業態核心資源的配置中心、流轉中心和話語中心。要加強對互聯網文化產業發展具有關鍵決定意義的核心技術的研發投入，形成智能算力、算法平臺和云存儲等領域的“北京技術”，從底層技術支撐上掌握行業話語權。要率先建立有利于文化內容創作的文化基因庫、文化素材庫和文化數據庫，加大數據資源的開放力度，讓北京成為文化眾創的數據核心。

2.加大政策扶持的精準性和有效性

把握北京市優勢產業，區分鞏固提升類、面向國際類和培育發展類，分業施策，集成創新，以資源配置為核心，吸引優質資源向北京集聚。錨定關鍵環節，精準施策。如演藝產業，繼續發揮北京文化藝術基金、北京劇院運營服務平臺以及北京劇目排練中心全流程扶持機制的作用，強化做原創，做精品，做增值。要研究對受疫情影響的重點主體如劇院等推出靶向扶持政策，呼應疫情常態化防控對人員密集型文化場所服務形態調整的新需求，按演出場次，實際售票數給予補貼，允許劇院開發新型業務形態，線上線下同步發展。要加強對已有政策的執行力度，用好用足現有政策，確保企業得到實惠。要建立合理有效的政策評估體系，建立政策執行效果問責制和政策調整退出機制。

3.優化政府服務，改善產業營商環境

要增強系列服務平臺功能，如形成北京市文化經濟政策統一歸口服務平臺，提供“一站式”政策服務。依托北京文化產權交易中心等打造綜合性的文化IP服務平臺。發揮文博會、“三個北京（藝術北京、動漫北京、演藝北京）”品牌專業展會的交易、服務和溝通功能，培育領軍文化展會品牌。要抓緊疫情后國際文化產業布局重構的窗口機遇，引入一批國際級文化旅游領軍品牌、企業和項目。發揮劇院聯盟、動漫產業聯盟等行業組織作用，動員社會力量，服務行業主體。深化文化領域“放管服”服務改革，文化領域的“一網通辦”、不見面審批和告知承諾制要進一步落實，加快推動行政審批減事項、壓時間、減材料、減環節和減跑動。特別是要有序推進文化產業復工復產，對于線下業態給予一定的支持，在經營空間、社群關系和用地審批方面有所幫扶。對于線上業態，要有包容審慎的態度，減少事前進入門檻設定，強化事中事后監管，在內容審查、創作方向和業態創新上更強化專業自審，行業自律。

4.深挖北京文化消費活力

進一步完善文化消費促進機制。調整優化專項資金投入方式，用政府購買服務的方式，增加公益惠民文化活動供給，補貼市民剛性文化消費需求，激發文化消費活力。轉變文化惠民消費券的發放方式，更強化對在線消費的支持力度，增加對市民進行知識付費、在線教育、在線演出和網絡視聽等新型文化消費的定向補貼力度。在線下消費激發上，要以體驗經濟、共享經濟和融合經濟為核心，加快推動文商旅融合發展，推出多品種、多門類、線上線下結合的文化消費聯合促銷活動，為商圈注入文化內容和活力，發展北京文化的“首演經濟”“首發經濟”和“首店經濟”，打造以隆福寺、前門大街、大柵欄和藍色港灣等為代表的新文化商圈。進一步加快文化消費新業態探索、新模式培育和新技術應用，為文化消費推出更多的線上線下場景資源。

5.推進服務業擴大開放，提升文化服務業貿易發展水平

持續探索文化領域對外擴大開放，推動北京文化企業抱團出海，接入國際文化市場關鍵環節，實現全球產業分工布局。進一步推進文化貿易投資便利化，推出一批外向型的品牌文化企業。大力發展對外文化服務貿易，占領價值鏈的高端，盡快扭轉內容貿易逆差局面，提升對外文化出口的含金量。加大對文化產品貿易出口的服務整合輸出力度，提升以智能文化終端設備、專業文化設備器材等后續服務增值空間大的產品出口項目的支持力度，以賣服務為主增強產品出口的價值消費區間，提升出口含金量。持續辦好北京國際音樂節、北京國際旅游節等國際知名文化節展賽事活動，推出具有首都特色和國際水準的文化節慶經濟。加快推動國家對外文化貿易基地建設，打造文化保稅綜合服務中心。積極引入國際品牌、國際節慶、國際院團和國際項目落地北京，引入先進的文化治理理念，提高北京文化產業的國際化程度，通過對國際文化資源的引入全面提高文化產業的現代化運營管理服務水平。

6.發揮重點企業項目引領作用，培育壯大多元市場主體

做強做大國有文化企業，支持小微、初創文化企業發展，針對旗艦類企業實施“領航計劃”、頭部企業實施“領鷹計劃”，創新性好、潛力佳的企業實施“蜂鳥計劃”。用好大型文化央企資源，完善央地互動機制，積極爭取國家級重點文化項目落地北京，對重大國家級文化地標類項目進行改造升級，優化旅游承載能力，增強北京文化旅游核心吸引力。有針對性地梳理北京市涉及國家文化公園建設、智慧文旅基礎設施建設以及核心區、中軸線沿線重大文保項目等納入社會領域中央財政資金投入重點項目儲備庫。對重點企業開展“一對一”管家式服務，做到無事不擾，有求必應。大力推進重點文化工程項目建設，抓好環球主題公園、樂高主題公園等世界級文化旅游項目建設，完善文化項目投資引導體系，區分資源類、公益類和基建類項目，梳理形成分類投資指引目錄，推出一批有代表性的文化旅游“新基建”項目。特別是對于文化和旅游產業發展具有至關重要意義的5G基站設點布局，以及服務于云游戲等新型產業形態的算力升級和核心服務器引入均需要政府提前謀劃布局，加大定向投入力度。同時，考慮到新冠肺炎疫情后財力約束，可適當發揮政府專項債的定向投入作用，擴大公共服務項目投入內涵范圍，適當納入對于產業發展、社區民生具有多重促進意義的基礎建設項目，打造宜業宜居宜游的產業生態環境。

注釋：

①“五個一工程”是由中共中央宣傳部組織的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評選活動，自1992年起每年進行一次，評選上一年度各省、自治區、直轄市和中央部分部委，以及解放軍總政治部等單位組織生產、推薦申報的精神產品中五個方面的精品佳作。五個方面是指：一部好的戲劇作品，一部好的電視劇（片）作品，一部好的電影作品，一部好的圖書（限社會科學方面），一部好的理論文章（限社會科學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