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鄉愁

朱 軍

1

仲秋時節，去北京香山植物園賞花，得知這里正在舉辦秋季菊花展。果然，走進植物園東門不遠，上百種盛開的菊花正于盆中靜坐，爛漫而不失端莊，正是筆者心中的描摹。菊花的背面有裝飾性的小屏風，上面印有紅樓粉黛們的詠菊詩，睹詩觀花，心里自有一番韻味。

曹雪芹先生的故居就在香山植物園不遠處，難怪路徑上有紅樓的影子。賞花畢，沿北京香山臥佛寺西行不遠就是櫻桃溝。佇立櫻桃溝入口處眺望，青山流水間，枝蔓蔥綠，一派野趣，“一畦春韭綠，十里稻花香”，曹雪芹筆下對大觀園外景色的描述焉知不是取景于此？

如今，紅樓已遠去，稻花仍飄香，盆栽里不光有她們的詠菊詩，綠野花徑中閃映的莫不是她們的余韻……緩緩步履中，仿佛可以嗅到大觀園內寶黛們的氣息，片片紅綠隱隱有紅樓的氣韻，相信這里的花香氛圍或許啟迪了曹雪芹頭腦里的紅樓幽思。

2

北京的春天雖比較短暫，但亦是很迷人的。最迷人的，是那第一縷使萬物復蘇的春風。

九州第一束花開仿佛源自這里，赤橙黃綠，絕少雕琢。她始于天然，勝于自然，默默綻放，冠絕俯視，這種感覺，只有京城獨有。京城夏日雖炎熱，不輸火爐，但可予人乘涼之溫度，感受蟲鳴于原野的生機，無須食辣，無須秦淮河上的船兒，亦會演繹出很多故事，春季的醞釀在此時方演繹成交響曲，濃烈而浪漫，紫禁城里三大男高音的《今夜無人入睡》，至今無人超越。

秋日午后憑窗而望，樓下小區內銀杏樹的樹冠上掛滿了片片金黃的樹葉，點燃了人們心中的縷縷秋意，北京秋天的韻味漸漸豐滿。

北京秋天的魅力在我心中優于春天。青澀美雖也很好，但更多的是青春的朝氣，尚未形成成熟的風韻。而秋天經過了夏日風雨的洗禮，美得豐滿而不動聲色，明麗中含有穩重。秋天的金黃，是成熟而沉醉的顏色，她默默點染了整個秋季和人們的心房，那醉人的金黃越燒越旺。秋天的性格同時也是嫻靜的，她不偏激，不計較，金黃色綻開如母親的微笑，經過人生風雨洗禮的人們，可穩穩投入她的懷抱。

晚飯后散步，微風拂面，紅霞滿天，宛若開場的紅幔……北京的秋日確是幽艷的，那朵朵彩云仿佛是從遙遠的青藏高原飄來，漫步京城街頭，此時卻有置身于雪域高原的感覺， 京城其他季節又何嘗不是美不勝收呢？

京城冬季飄雪時節，是賞梅的絕佳時機。梅花在雪景中爭奇斗艷，不會辜負了觀雪者的興致。冬日閑暇時小酌一杯，倚窗眺望，會令人感覺到京城冬日的雪景如陳年佳釀一般令人陶醉。雪后的清爽可謂沁人心脾，讓觀雪者流連忘返。瑞雪時節銀裝素裹的京城，無疑是令人難以忘懷的。

到過很多風景宜人的地方，還是喜愛古都京城，因為它四季浪漫……

3

對于京城的眷戀，會愛及一草一木，而對于北京南城的天壇，更懷有這份不舍。每當途經這里，心中自會泛起漣漪。光陰荏苒，更有一份濃濃的鄉愁寄托與此。

漫步秋日的天壇，這里松香的氣息，一入鼻便會把早已遠去的童心喚醒。老松樹依舊在那里，童年時樹下的調皮，被它盡收眼底。如今，歲月之河默默流淌，而天壇的松樹仍端坐那里不失威儀。風過處，綠髯微搖，似用微笑與我追憶那遠去的時光，陣陣松香恰似歲月的回音壁……

久居京城，也從未離去，但仍會懷念往昔歲月，濃濃的鄉愁在古老的京城彌漫，而天壇的景致恰是鄉愁眷戀的化身，這里留下了難忘的時光與對生命的體驗，那正是濃濃的鄉愁情懷。

漫步天壇呼吸一下那一抹松香，不禁追憶起少年時代的點點滴滴。上小學時曾去拾天壇公園的松枝來研墨，是為了讓墨汁更黑更濃。現在的書法尚可，自然有它的功勞。及至中學，天壇公園的長廊便是時常眷顧之地，吃過從樹上摘下的蘋果，在公園草坪上踢過足球，累了便躺在草地上小憩。那時各地來的游人并不多，此起彼伏的京腔京韻比如今公園播放的話劇表演藝術家張家聲的解說詞還要悅耳，那是個無憂無慮的年代。

天壇公園東門外是國家體委所在地，上學時幾乎每日都能看到著名運動員的身影。女排隊員李月明曾給人耐心指路。足球運動員左樹聲的皮膚真黑，體格也真壯！女排教練鄧若曾和郎平曾在天壇公園東門附近的禮堂給我們做過報告，那時的郎平還頗靦腆……

漫步秋日的天壇，還經常看到往日熟悉的面孔，都是鄰里鄉親，他們或許也如我一般對北京南城的天壇有一份深深的依戀，而過去耳熟能詳的運動員、教練員們卻再也看不到了，他們都在哪里呢？或許他們也會經常回憶起曾經在京城經歷的難忘歲月吧。

時光荏苒，云卷云舒。而身為北京人，內心深處那份濃濃的鄉愁，是永遠也無法割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