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存在之根上的詩意獨行
——祝立根詩歌印象

☉雷杰龍

2013年初某日早上，昆明翠湖邊108 號《藝術云南》編輯部，一個人走進來，他就是祝立根，送編輯部在座同仁一人一本詩集《宿醉記》。那時的《藝術云南》編輯部在詩人雷平陽周圍聚集起了胡正剛、陸薇、程興皓和我（雖然那時我已放棄寫詩了）在內的一群青年詩人，大家雖然在編一本藝術雜志，但其實沒幾個人懂繪畫、舞蹈、雕塑、書法等藝術門類，所以平時談得最多還是文學和詩歌。聽說祝立根是位畫家，又和我們差不多同齡，我們就不和他談畫，而是邊喝茶，邊翻看他的詩集，對他的詩歌評頭論足，狠狠“欺負”了他一頓。

記得當時翻看《宿醉記》，我和立根說的話大約是這樣的：你的詩集里有太多向這位大師，那位大師致敬的詩歌，雖然你致敬得很好，但致敬，只是寫作的開始，希望你今后的詩集里不要再有這些向大師們致敬的詩歌，而全是你隨手寫來，從心里流淌出來的向世界致敬或者怒吼的詩歌。記得立根當時謙卑得一塌糊涂，對我們的傲慢和欺負一點都不在意，只是一個勁點頭、感謝，接著還在中午請我們喝了頓酒。

從此我們訂交，沒想到后來因緣不淺，又在《邊疆文學》編輯部一起共事多年。這些年里，祝立根詩歌越寫越好，逐漸在云南70 后詩人中站上潮頭。而與此同時，我所熟知的包括自己在內的那一波云南70 后詩人，卻有太多人和當下詩歌潮流漸行漸遠。無論作為一名詩歌愛好者還是立根身邊的朋友，這都讓我思考，祝立根詩歌寫作成功的關鍵之處何在？

我認為，除了對詩歌的專注努力之外，一位詩人的成功，最終是綜合素質決定的，而祝立根是我在云南熟悉的70 后詩人中綜合素質極好的一位詩人。

詩人都需要才華，語言上的才華，對詩歌潮流領悟的才華，感受世界和領悟生命的才華，這些方面，無論那一項，祝立根好像都不占優，但他在每一項上，都沒有偏廢，都有不俗之處，并且能夠觸類旁通，綜合在一起用于詩歌寫作。而這，也讓他的詩歌沒有劍走偏鋒，沒有因為某種派別，某種特點嘩眾取寵，而是兼收并蓄，走在詩歌寫作的正道上。

這種詩歌寫作的途徑雖然特點不甚鮮明，但功夫到家的話，就能讓詩歌呈現出上好的詩歌該有的“正味”。而詩歌的“正味”是什么？打個不大恰當的比方，云南普洱茶山頭特點鮮明，各大茶山之茶都有自己的殊勝之處，但若說那座茶山的普洱茶最好，用雷平陽的話說，那當首推易武茶。為何，不僅因為歷史傳承上如此，還因易武茶在古茶園規模、樹型、條索、回甘、生津、香氣等評價普洱茶品質的指標上，易武茶在每一項上都不突出但也質地優良沒有明顯弱點，各項指標搭配最為均衡，綜合起來就成為味道最正，越陳越香的普洱茶。在我理解中，祝立根的詩歌也是這樣，以正立而不以奇勝，正是對詩歌之正的長期堅守和探索中形成自己詩歌之正爆發出來的“正味”而為人關注和稱道。

祝立根詩歌的正道，還來自于他對存在的感悟和書寫。而這，是從他詩歌的主題上來說的。文學發展到今天，主題已經發生了深刻變化。十九世紀的文學主流是批判現實主義，社會觀察和批判是文學的最大主題；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后興起的現代主義文學，現代化大潮處境下人性的探索和批判成為文學的最大主題；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至今，文學主題繼續拓展，對“存在”的探索和發現逐漸成為文學的最大主題。而存在，是包括對宇宙、社會、人生、世間萬事萬物的綜合性、多元性、包容性描述、思考、感悟和詩性表達。從這個角度說，今日的文學和詩歌，具有相較以往更加深邃、寬廣的維度和內涵。今日云南成為中國詩歌重鎮之一，在中國詩歌版圖中上升到前所未有的維度，不是什么所謂的中心文化衰落，邊緣文化崛起的結果，而是世界文學主題不斷變遷拓展到今日的結果。既然今日文學的最大主題已經發展到感悟存在、發現存在、書寫存在，那存在就沒有什么所謂中心和邊緣之分，和著名詩人德里克·沃爾科特所處的圣盧西亞和加勒比海地區一樣，云南亦非世界文明的天涯海角之地，只要詩人對云南的書寫足夠優秀，云南就能成為詩意鋪開的地方，成為詩意充沛的天堂。而這，也為云南詩人的寫作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和困難。

在我的理解中，包括我在內的許多云南70后詩人正在逐漸淡出當下中國詩壇，我們許多人的之所以淡出最關鍵的原因，不是別的，正是在書寫“存在”這個課題上敗下陣來。但我很高興，我的朋友祝立根，依舊能以自己優良的綜合素質，在存在的根基上之上感悟世界和生命，孤獨、堅毅而詩意地前行，寫著自己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