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關

武國文

這景物造就之后許多年

天地間應是凝固般靜寂

我的家鄉

是否從來就是這樣

八月初一雁門開

鴻雁南飛帶霜來

高翔的雁陣曾經俯瞰千山萬水

可我癡情的雁兒啊

每當你親近我的家鄉

都不得不為之低回受累

可是你知道嗎

他不是為難你

他是偉岸的巨人

勢必挺起壯實的胸膛

抵御殘暴肆虐的狂風

阻擋吞噬綠洲的沙礫

你盡管來，盡管回

你不見，多少年

他揮舞桑干彩帶歡迎你

舉起長城臂膀助你飛

他知道寒冷的北地難得青睞

珍視你南方青春的信息

更有你歲月恒久的堅貞情誼

這景物造就之后許多年

關南的鐮刀收獲了富庶的嘉禾

關北的馬鞭牧出了豐饒的草原

雁兒啊，你高翔云際

可曾留意這關山兩翼的日晷月跡

身臥云下聽風雨

驚雷霹靂聚劍戟

我靜寂久久的家鄉

舞起了刀槍，響起了鼓鼙

文明驅趕著荒涼

進步打破了和祥

說話間

演繹出驚天動地的輝煌

抒寫下血沃荒原的悲壯

胡服騎射的趙武靈王

是我光耀千古的鄉黨

雁門郡是他劍尖的光芒

李牧來了

韜晦一擊定朔方

蒙恬來了

將豐饒的河套盡收入囊

雁兒啊

你翼下的中國北疆

從此凸現出長城蜿蜒的模樣

還有彪炳史冊的舅甥倆

你可曾遇見過

衛青和霍去病

也在此揚威建功逞雄強

那一年

大風起兮云飛揚

冒頓捉弄了漢劉邦

悔不該逼反韓信王

雄關冷月青松蒼

陳平白登計議長

偃旗息鼓

朦朧了劍拔弩張

我兵燹漸滅的家鄉

好多年，好多年

遙城晏閉，牛馬布野

雁兒啊，在天似穹廬的青色之城

你是否真的見過她

那來自美麗三峽的美王嬙

請你告訴我

她似玉如荼的姣容顏

真的讓你險些墜落下云間

這景物造就之后許多年

白衣蒼狗越關山

我的雁兒啊

曾記否，雁門關外野人家

曾顯帝都好風光

不凡的白登山

陪伴了漢高祖七個生死存亡的晝夜

屏風了北魏朝九十七年龍庭的輝煌

凜冽朔風中

你側耳陣陣松濤

冷月蒼松下

你側目營營人寰

那一年

移風易俗改制南遷

平城似乎失落汗顏

你自顧凝望那輪缺了又圓的皓月

武周山麓的大佛

微笑著與你會意

足矣，博大的雁北

用心成就龍門的瑰麗吧

盛開的牡丹在春風中頷首

那就是對故都遙遠的祈愿

雁兒啊

請你振翮一瞰洛水之陽

面對那別樣的富麗堂皇

你就會同我一樣堅信

九鼎河洛

神州的視野將更為開闊

華夏的氣勢將愈加磅礴

這景物造就之后許多年

長城埤堄像哨兵的眼睛

絲毫不敢稍懈警惕

高遠的藍天云卷云舒

峻峭的關山雁去雁回

風舞來雪，雪送走寒

黃了馬茹，紅了沙棘

那烽燧上狼煙幾度起

那山谷中炮號幾度鳴

滾滾煙塵裹走了戰士的身影

生銹的箭鏃陪伴干瘦的枯柳

關上懸掛著冰涼的玉壺

腳下依然是這片孕育英豪的熱土

張遼逍遙津挺槍

曹魏功臣第一人

敬德勇奪玄武門

貞觀奠基帝業成

珠簾寨里李克用

三箭賜子鞭復興

遙遙百里之外的應州

一座千年木塔在眺望遠方

塔的西南不遠處，長眠著

那位一箭雙雕的后唐太祖

那峻極神工天下奇觀的釋迦塔

傳說是一位孝女送給母親的祝福

那位奢侈的女兒

據說是佘老太君的親家

這位澶淵之戰的大導演

親御戎車，指麾三軍

不愧家鄉的巾幗豪杰

雁兒啊

你曾否翱翔過高聳入云的木塔

感受它冷峻的溫情

品味它高遠的意境

然而

欽徽二帝被擄北去的轍塵

總會激起我滿心莫名的酸痛

還是回到關南繁華的代州吧

這里生活著一個英雄的群體

啊，不

是一個和睦溫馨的家庭

雁兒啊，你快來看

青山掩朱閣

翠柳舞金風

七郎八虎在廳前習武

八姐九妹在閨房繡花

華堂上

老太君與媳婦們談笑

密室里

老令公與眾同僚謀猷

卻道是歷史真無情

將這一家雋秀投入鐵血疆場

又道是歷史好多情

把他們不朽英名永鐫汗青榜

雁兒啊

你每次飛臨代州城

一定別忘了拜謁那忠武祠堂

瞻仰昭烈萬古的楊家將

再北翔云中的金沙灘

那里承載著

一門忠烈誓死報國的熱血衷腸

和風麗日沐高天

無語青峰暫息肩

雁門關冷落了劍戟刀槍

空氣里少了幾縷硝煙

充溢著花草的清香

山谷中聽不見鳴金擊鼓

回蕩著溪流的歡唱

元好問憑高詠嘆

四海于今正一家

王家屏出關

紫禁城力輔萬歷治天下

栗毓美出關

黃河岸鞠躬盡瘁萬民夸

傅青主，拜雄關

恢宏聯句贊非凡

三邊沖要無雙地

九塞尊崇第一關

那一年

李闖王的大旗呼啦啦地往關北搖

那一年

靜悄悄地向關南溜出西太后的轎

那一年

晉陽城頭大旗換

百姓砸碎了皇帝的碗

幾十度草榮又草枯

風疾吼，馬驚叫

家鄉竟然竄入倭強盜

雄關張怒目

刀劍齊出鞘

再祭殺敵旗

同奏救亡調

周恩來握手閻錫山

同胞血融在隘口

雁兒啊

請你冒著那燒紅天際的戰火

去告訴遠方并肩戰斗的好兒郎

這里，挺立著不屈的脊梁

任何敵人的覬覦只能是癡心妄想

太和嶺口數度春秋

華夏兒女收拾金甌

一個花開遍野的時節

這片古來雄奇的土地

又一次讓世界的目光集聚

生長于關下的兩位鄉親

雄兵重炮陳戰陣

閻錫山和徐向前

主義之爭難調諧

晉陽鏖戰動河岳

華北大局此役決

時光從關前流走許多

但他的腳步從沒有虛過

關下的炊煙延綿著歲月

裊裊間長城變成斷壁殘垣

曾經那么高那么厚那么長

也被光陰迷漫了往日的榮光

關城，兵營，祠廟

隨同古柏蒼松默默添加的年輪

漸漸地衰老

如畫江山遺勝跡

物換星移似朝夕

過往的煙云

化作綠楊蔭下遙遠的傳說

所有的所有

都經不住日月無情的盤剝

然而，不變的

是雄健的偉姿

彌堅的

是挺拔的意志

耳畔回響的

是先賢奮力前行的跫音

心中澎湃的

是吾儕繼往開來的激情

大旺火燃燒起騰飛的熱望

神頭泉涌動著崛起的力量

驕陽照耀著雄偉的光武古城

長城上響徹催人奮進的號角

靖邊樓里的線裝書

已承載不下

你日新月異的奇跡

激蕩寰宇的勁風

鼓起你關南關北的羽翼

高速，高速

地不分南北

天不分晝夜

我的家鄉

到處是奮斗新時代的戰場

我的鄉親

個個是新時代建設的健將

雄關漫道

滄海桑田

雁兒啊

請你來見證

見證這人猿揖別幾多載的過往

見證這短短數十年豐碩的成果

這景物造就之后許多年

我的家鄉

從來就沒有靜寂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