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 張靜
“九曲那個涇河彎喲,奔出龍口走涇渠呦,灌溉那個良田呦不知數呦,鄭國那個儀址呦恩不忘呀。”這首民謠中所歌頌的就是我們今天的故事主人——鄭國渠。
早在公元前246年,秦國在關中興建的大型水利工程——鄭國渠,開啟了引涇灌溉的先河,樹立了中國古代大型灌溉工程的里程碑;這是我國古代最大的一條灌溉渠道,自秦國開鑿以來,歷經漢、唐、以及宋元明清各個王朝,先后有白渠、鄭白渠、豐利渠、王御史渠、廣惠渠、涇惠渠等。
可以說,秦因鄭國渠而統一六國,漢因白渠而富甲天下,唐因鄭白渠而四海臣服,民國因涇惠渠挽救數百萬人的生命;而如今,作為鄭國渠的第六代灌溉工程——涇惠渠仍在發揮巨大的灌溉效益,造福涇陽、三原、高陵、臨潼等關中平原數百萬百姓。
2016年11月8日,這座具有傳奇色彩的千年古渠因被世界灌排委列入第三批世界灌溉工程遺產而再次進入人們的視線,讓流淌兩千多年的鄭國渠再次浮出了水面。
本文歷史資料由陜西省涇惠渠灌溉管理局提供
金秋時節,記者驅車行駛在關中平原上,眼前不斷浮現掛滿枝頭的柿子、蘋果,到處是瓜果成熟的景象;遠處一片片金黃的稻穗組成龐大方隊,昂首期盼,仿佛在列隊等待著人們的檢閱;近處的菜園子里,一片片綠油油的蓮花白、西藍花靜靜綻放,等待著主人的眷顧;公路旁,還時不時地能看到農戶曬出的玉米正在享受著“陽光浴”……
在沐浴著豐收喜悅的同時,記者加快了探尋鄭國渠的腳步。
行走在鄭國渠遺址到涇惠渠渠首五公里長的便道上,漢白渠、唐鄭白渠、宋豐利渠、元王御史渠、明廣惠渠、清龍洞渠等歷代渠首遺址一一呈現眼前,宛如一座天然的水利博物館,用一曲曲流淌的渠水向人們訴說著歷代治水人引涇灌溉、治水興利的故事,可以說鄭國渠遺址是中國水利史的一個縮影,令后人為之敬仰。
而說起鄭國渠的修建則源于一段膾炙人口的“疲秦計”。
《史記·河渠書》曰:“韓聞秦之好興事,欲罷之,毋令東伐,乃使水工鄭國間說秦,令鑿涇水自中山西邸瓠口為渠,并北山東注洛三百余里……渠就,用注填閼之水,溉澤鹵之地四萬余頃,收皆畝一鐘。于是關中為沃野,無兇年,秦以富強,卒并諸候,因命曰鄭國渠”。

鄭國像

秦鄭國渠遺跡
說的就是早在兩千多年前,諸侯各國為了各自的利益在不停的混戰。秦國也不例外,為了完成統一中國的霸業,正把鋒利的刀刃指向臨近的韓國。根據史書記載,韓國從公元前403年立國到公元前246年的鄭國渠修建,受到秦國較大的進攻就有19次。就在韓國將要被滅亡的關口,韓惠王派出了一名手無寸鐵的水利工程師去對抗秦國,這個人所擁有的“武器”就是一張嘴,他要通過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秦國興修水利,從而將其拖垮,這個人就叫鄭國。當時在韓國看來,要想方設法在秦國實施一個大型的水利工程,使秦國所有勞力投入到水利工程中去,讓秦國無兵可征,從而為韓國贏得救亡圖存的機會。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疲秦之計”。
對于當時的諸侯國來說,糧食是決定勝敗的關鍵。一場大戰下來,要消耗上百萬乃至更多的糧食。為了能在戰爭中有充足的糧草,秦國向六國作戰的同時,重視開墾耕種,然而卻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然災害——干旱。據介紹,當時的關中平原干旱時有發生,充足的水資源沒有被很好的利用,上好的土地得不到充分的發揮,而鄭國提出的引涇河水、澆灌關中的建議正是秦國向往已久的事情。
據《史記》記載,鄭國來到秦國后,說服了秦王,在秦國境內的涇河瓠口一帶開渠引水。秦國明知鄭國有心疲秦,所以將計就計,最終讓韓國的“疲秦計”非但沒能施展,反倒戲劇性地成為了秦國富國強兵、實現大一統的一招好棋。
公元前236年,鄭國渠工程從它戲劇性的開始,一波三折,以十萬人之多的建設大軍,花費了十年時間,才終于得以修建成功。
這個時候,天下人看到了一個新的秦國,鄭國渠和之前修建的都江堰一北一南,遙相呼應,從而使得當時的關中平原和成都平原都贏得了天府之國的美名。

宋豐利渠遺址

元王御史渠石碑

明廣惠渠口遺址
公元前230年,也就是鄭國渠建成六年后,秦軍直指韓國,此時的關中平原已經變成了秦國大軍的糧倉,“疲秦之計”真正變成了強秦之策。而在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大統一最后決戰拉開后,拋出疲秦計的韓國就灰飛煙滅,鄭國渠建成15年后,秦滅六國,實現了天下統一。
那么鄭國渠如此浩大的工程,又是如何設計的呢?這其間又展現了古人哪些過人之處呢?
據介紹,鄭國渠的施工過程中巧妙地連通涇河、洛水,取之于水,用之于地,又歸之于水。
先從取水口選擇上就很講究。《史記》記載,“鑿涇水自中山西邸瓠口為渠”。瓠口又稱谷口,位于涇陽縣西北,是涇河進入渭北高原的一個峽口。鄭國渠首選在瓠口,充分利用了北山山系的地形特點。涇河在此形成一個葫蘆狀的河曲地貌,并且西岸凸,東岸凹,同時涇河峽谷有大量的巨石,依靠人工措施將這些巨石連接起來將水分流,一部分水進入大渠,一部分進入河道。為了保證進水的流速和流量,引水渠與河道形成科學的交角。因為在河道的彎道處,除通常的縱向流水外,還存在橫向環流問題,即上層水由凸岸流向凹岸,河流的最大流速接近凹案梢偏下位置,恰好對準引水口,同時大量的細沙進入渠道;橫向環流指的是,下層水由凹岸流向凸岸,從而把較大的沙粒沖向凸岸,最大限度地減少了渠道的淤積。
“橫絕技術”堪稱一絕。這是在鄭國渠水利工程技術上創造的奇跡。
鄭國渠引涇注洛300余里,其間經過幾條自然河流,這些河流皆是由北部山原發源向東南匯入渭河,與自西而東的鄭渠不可避免地形成交叉。如何處理這種與天然河流的交叉?按《水經注·沮水》記載,鄭渠“絕冶谷水”“絕清水”“與沮水合”,濁水也是注入鄭渠的,即是將沿途與渠道交叉的各河流“橫絕”,吸收而過。
這項技術也充分展現了此項工程的籌劃設計者鄭國的智慧和才能。他運用“橫絕”技術,使渠道跨過冶峪河、清河等大小河流,把常流量攔入渠中,增加了水源。利用橫向環流,巧妙地解決了粗沙入渠,堵塞渠道的問題。據現代測量,鄭國渠平均坡降為0.64%,也反映出當時高超的測量技術,該項“橫絕技術”也得到后世的一致公認。
鄭國渠的建設使貧瘠干旱的關中平原成為“天府之國”。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因涇河河床下切,鄭國渠渠首引水困難,加之渠道淤塞,灌溉效益銳減。
到了漢代,由于河床下切,在鄭國渠的基礎上,由趙中大夫白公主持修建白渠,并開有支渠,初步形成了關中水利網絡。白渠灌區成為供應首都長安城數十萬人口衣食所需的重要基地。當時流傳的歌謠云:“且溉且糞,長我禾黍。衣食凈是,億萬之口。”
唐代時,引涇灌溉達到鼎盛時期,唐鄭白渠以下設有太白、中白、南白三條干渠,又稱三白渠,灌溉面積100余萬畝。渠首引水主要在非汛期,改變以往引洪淤灌為引清水灌溉,開啟了農田灌溉的新紀元。鄭白渠渠系經過大規模重修改善,干渠以下有支渠,支渠以下有斗渠,輸配水體系更加完善,奠定了歷代引涇灌區及涇惠渠灌區的總體布局。唐代出臺的《水部式》,是我國現存最早的一部水利法典,其中許多規定就是針對鄭白渠制定的。
唐代以后,隨著政治經濟中心的轉移,引涇灌溉在宋元明清各個時期都有不同程度的改進和發展。
自宋代起,因河床漸低,引水更加困難。北宋時,先由侯可,繼之趙佺,經過兩次施工,歷時36年至宋徽宗大觀三年(1107年)建成豐利渠;明廣惠渠修建于成化年間,歷經18年,三次施工完成;清龍洞渠利用廣惠渠的隧洞和沿山石渠,引龍洞泉并匯集眾泉水灌溉,并于道光二年(1822年)修鄂山新渠。
到民國時期,在我國現代水利建設先驅李儀祉先生的主持下,在鄭白渠的基礎上運用近代科技興建了今天的涇惠渠,渠首初引水16立方米每秒,灌溉面積59萬畝,開創了中國現代水利的先河,續寫了鄭國渠的輝煌篇章。
“民享樂利,實涇之惠,肇始嘉名,流芳百世。洛渭繼起,八惠待興,關中膏沃,資始于涇。秦人望云,而今始遂。年書大有,麥結兩穗。憶昔秦人,謀食四方。今各歸里,邑無流亡,憶昔士女,饑寒交迫,今漸庶富,有布有麥……”這是時任陜西省政府主席楊虎城在《涇惠渠頌并序》所記,表達了社會各界的欣喜之情,在那個特殊時期大量富余的糧食和棉花也有力地支援了抗日戰爭。
據資料統計,涇惠渠建成后效益十分顯著,糧食產量由以前每畝60斤左右增加到450斤左右;棉花由原來的20斤增加到80斤,最高的達到120斤,涇惠渠也成為全國著名的棉產區,收獲時期車水馬龍,非常熱鬧。新中國成立后,灌區灌溉面積擴大到146.5萬畝。

涇惠渠灌區石川河新貌

清龍洞渠
在長達兩千多年的歷史長河中,古人克服萬難建成了這一偉大工程,并將其一直延續至今,梯子崖、石匠墳等故事里,體現了一代代人治水興利、鍥而不舍、前赴后繼的治水精神。尤其是我國近代杰出的水利科學家李儀祉,放棄高官厚祿、勇克時艱,建成涇惠渠,孕育了以“做大事不做大官,求實際不圖虛名”為核心的儀祉精神,成為激勵一代代水利人不斷前行的強大動力。
涇水湯湯,沃野平疇。從第一代的鄭國渠到如今第六代的涇惠渠,在引涇灌溉的發展歷程中時間是最好的見證。從早期單一的灌溉發展到今天除了為涇陽、三原、高陵、臨潼、閻良、富平等地100多萬畝農田的灌溉任務外,還兼顧防汛、發電及生態供水等工作,不斷延續、造福著代代百姓,彰顯了豐富厚重的秦水文化和秦地精神。
如今,看著涇惠渠滾滾流淌的渠水,我們仿佛看到了農作物的根、莖、葉在花蕊中綻放到結為果實,成為百姓手中的“香餑餑”,不斷滋養著關中平原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