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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術的秘密

2020-11-06 07:39:02A.C.懷斯
科幻世界·譯文版 2020年4期

A.C.懷斯

魔術師鞠躬落幕

魔術表演出了問題,魔術師死在舞臺上。事發那個晚上,身在現場的能有幾個人?可是,那晚過后的第一個清晨——異常熱鬧的街上,昏昏欲睡的賭徒在冉冉升起的朝陽下眨著惺忪的睡眼,救護車來來往往,空氣中彌漫著槍彈的火藥味——路上的每個行人都宣稱,那個晚上,他們認識的誰誰親耳聽到了魔術師助理的尖叫,親眼看到了噴濺的血跡,還看到一個男人沖上舞臺,隨后暈倒。

當然,不管是當時還是現在,說這話的人沒幾個說的是真話。維加斯是個充滿幻想的城市,每個人都喜歡那種置身于秘密當中、了解事情真相的感覺。但事實上,大多數人并不知情。

讓魔術師名聲大噪的那個戲法名叫“抓住子彈,欺騙死神”。正是在這項表演的過程中,魔術師迎來了生命的終結。這個魔術會讓一名自愿觀眾上臺,朝魔術師開槍,魔術師在眾目睽睽下死去,隨后一陣咒語,魔術師又活著出現在劇院后面。

每次表演都會有些細微差別。有時候,如果上臺的觀眾擔心、害怕,或是喝醉了,則由魔術師的助手開槍。她喜歡聚光燈下的這些短暫時刻,幻想著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為一名魔術師。還有時候,魔術師死后會出現在劇院的二樓或者出口,朝觀眾揮手致意。有一次他以賣爆米花小販的身份重新出現,緞子翻領夾克散發著黃油和鹽的味道。還有一次,他扮作一名劇院服務員,把一杯酒潑在了一個觀眾身上。后者當時正自信地說,他知道這個魔術的底細。

在魔術師出生之前幾年,胡迪尼①就表演過躲閃子彈的魔術戲法。所以大家都覺得自己已經將這個把戲的原理徹底弄明白了。至于給每個戲法做點小改動,這是魔術圈子里的一種根深蒂固的傳統。所有人都知道,沒有一個戲法是真實的。這個世界是理性的、客觀的,遵照一定的規律運轉著。每當魔術師死而復生、重新出現,觀眾們都會把這個真理當作盾牌一樣放在心中,以抵抗這不可思議的魔術帶給他們的沖擊。沒有誰敢于承認,在他們心中仍然保存著一絲幻想,希望真正相信這個不可思議的魔法。

以下就是這個魔術背后的秘密,它非常簡單:死去其實不是一件難事;魔術師要做的就是咬緊牙關,緊繃肌肉,放慢呼吸,然后等待——僅此而已。真正的工作由他的女友“復活師”安吉來完成。一晚又一晚,她站在臺下,做著那件看似不可能的事:逆轉這個世界的自然規律。她對時機的把控總是完美無缺,她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像剃刀刀刃一樣鋒利精準。她調動自己的全部意志,讓子彈停在合適的位置,讓魔術師的鮮血向外流淌,同時不讓他的心臟嚇得停止跳動——畢竟死亡是件挺嚇人的事兒。

不用說,疼痛當然是免不了的。但魔術師已經習慣了這種痛苦,直到他最后永遠死去。觀眾的掌聲和贊嘆足以補償這些痛苦。要讓這個戲法成功,上千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必須順順當當。只要一件事情出錯,一切就全完了。但這些事他從來不允許自己去想。

說到底,既然復活師安吉能夠日復一日地將他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這件事又能難到哪里去呢?在聚光燈的照耀下微笑鞠躬時,他看不到陰影中的她咬緊牙關、大汗淋漓的樣子。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順利,就像施了魔法一樣。他總是能及時脫身,讓自己看不到安吉頭痛發作,不得不躺進一間小黑屋,用一塊冰冷的布蒙住眼睛。

但她從來沒有抱怨什么,因為這份工作讓她擁有不錯的收入。更重要的是,就像死亡已經成了魔術師的習慣一樣,魔術師也成了她的習慣。

或許,這種情形原本會一直持續下去——但是,魔術師的助手回來了。不是現在幫忙開槍的這個,而是他的第一個助手,梅格。梅格多年前就死了。但現在,她回來了,成了一個鬼魂。

助手飛了起來

多年前充當魔術師助手的時候,梅格還很年輕。那時候大家都很年輕。她深深地愛著魔術師。同樣地,那時候大家都愛他,包括羅瑞,魔術師合作時間最長的舞臺經理。羅瑞或許是最愛他的。

羅瑞把梅格當成小妹妹,梅格把羅瑞當成親近的朋友。他們沒有坦陳彼此對魔術師的感情。他們每天一起工作,相信只有自己一個人對魔術師有著如此特殊的渴望,也都為自己對這份情感陷入如此之深、如此之久而感到羞愧和不安。

這一切都發生在魔術師的“復活師”女友出現之前,發生在魔術師想到“抓住子彈,欺騙死神”這一戲法之前。在那時候,魔術師還不曾起死回生,重新出現在舞臺上,面對觀眾雷鳴般的掌聲。他每天表演的魔術不外乎大鋸活人、空手變出紙牌、從袖口變出手表,或是從帽子中掏出一只脾氣暴躁的兔子。不論在臺上還是臺下,魔術師都管這只兔子叫格斯——即使那并不是它真正的名字——把個性和動機強加在它身上,逗觀眾們發笑。

也不知是因為討厭格斯這個名字還是討厭那頂帽子,那只兔子沒有長時間忍氣吞聲。在那個決定命運的夜晚,它狠狠地咬了魔術師一口。魔術師不得不去醫院把左手食指的指尖重新縫上去。經歷了流血、包扎和醫院之后,魔術師受夠了。他需要一個新的戲法、一個新的助手,一個全新的開始。

他沒有跟梅格商量,也沒事先提醒。她接他離開急診室后,他吩咐她開車去一家通宵營業的餐館。在魔術師說出“我受夠了”之前,梅格一直抱著希望,以為這次意外讓魔術師察覺到了自己的心跡,所以才會在凌晨1:47請她下館子,好向她表白。

但他一句話就讓她傷透了心,就在同一句話里,還讓她丟了工作。他甚至沒有像個體面人一樣,替她支付她那一半的飯錢。

梅格瞪著魔術師,而他一邊不耐煩地擺弄著手上的紗布,一邊望向門口,望向門外的霓虹燈和清冷的沙漠。

“我相信你能平安落地①的,孩子。”他說道。

梅格目光閃爍,她努力低下頭去,在錢包里尋找紙巾和飯錢。等她抬起頭的時候,魔術師已經不見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梅格將鈔票和硬幣丟在桌上,數也不數。顫抖的雙腿拖著她走入黑夜。冰冷的空氣刺傷了她的肺,止不住的眼淚讓她的睫毛開始結霜。恍惚之間,所有的景象都在眼前模糊成了一團光暈。

從此刻起,她甚至不再是魔術師的助手了,僅僅是梅格,從小就被父母認定毫無價值的那個梅格。如果不跟魔術師在一起,她還能是誰呢?她還能成為什么樣的人呢?

由于缺乏反駁的理由和證據,她決定相信父母的話。在舞臺上與魔術師一起的時候,她還可以讓自己相信,衣服上的點點光亮是魔術師在臺上自信奪目的光彩的反射。但是,孤身一人的時候,她那可笑的服裝上就只剩下了廉價的亮片,在她叫出租車的時候稀稀拉拉地落下。

車子最終停在她指定的地方,盡管她根本記不清上車后說了什么。她覺得兩個肩胛骨之間的后背一陣陣刺癢。她下了車,凜冽的晚風吹拂著她的頭發。她頓了頓,望著燈光出神。燈光照亮大片大片的混凝土,照亮了這個工程和科學的奇跡,這個新世界的奇跡。

梅格把錢包留在了車子后座。她脫掉了鞋子。肩胛骨間的疼癢越來越厲害,仿佛有無數羽毛要從皮膚里擠出來。

梅格沒有平安落地。她墜落在胡佛水壩的底部。從727英尺高的地方摔下來,無論什么樣的安全措施都無濟于事。但在某個瞬間,梅格借來了一點魔術——真正的魔法。縱身躍下的時候,無數羽毛從她的皮膚里冒出,她衣服上的亮片像星星一樣閃閃發光。墜地前的一瞬間,她飛了起來。

舞臺經理與白色玫瑰

羅瑞是唯一一個還記著梅格的人。

在她墜落之前,甚至在他走出餐廳、留下梅格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座位上之前,魔術師就已經忘了她的名字——如果他曾經記得過“梅格”這個名字的話。梅格憑借那一瞬間真正的魔法起飛時,沒有哪個觀眾看到,也沒有掌聲和喝彩。在那一刻,魔術師正在一家酒吧,把他從一開始就不曾記得的事情拋在腦后。正是因為如此,羅瑞成了那個接到電話的人。他跌坐在地板上,雙手抱著頭,抽泣起來。

盡管魔術師只付給她微薄的工資,梅格還是每周至少一次給羅瑞帶咖啡和糕點。他教她編織針線,她教他怎么打棒球。有一次,梅格邀請他到她的小公寓,向他介紹她養的豚鼠,勞雷爾和哈代。他們經常一起看老電影。他們都喜歡文森特·普萊斯、威廉·鮑威爾和米爾娜·洛伊,還有特別咸的爆米花。他們看喜劇時一起笑,看悲劇時一起哭。但他們從沒讓對方知道自己心里對魔術師的苦戀。

現在,羅瑞終于明白,他和梅格都是同樣的傻瓜。但這份明白來得太晚了。他帶著一大束白玫瑰來到她的葬禮,把它們輕輕放在她廉價的棺材上。又一次,他心碎了。小教堂里只有另外五個人,魔術師不在其中。

羅瑞恨透了魔術師。或者說,他希望自己恨他。然而,三天之后,魔術師找到他,問他是否愿意繼續擔任舞臺經理,他準備表演一臺新魔術。羅瑞一點也沒有猶豫,立即給出了答案。他的心臟劇烈顫抖,呼吸也變得困難急促,他已經做出了“不”的嘴形,但“好”字卻無端跳了出來。

他背叛了梅格,為此他痛恨自己,但他沒有改變主意。羅瑞能做的僅僅是把一朵白玫瑰折進手帕,塞進左胸口袋里。跟著魔術師重新開始的時候,他聽到了玫瑰花被壓碎的聲音。

魔術師每晚都在聚光燈下微笑,牙齒被燈光照耀得如彩虹一般絢麗奪目。每次槍響,羅瑞都感到槍聲在他體內回蕩,讓他熱血沸騰,腸胃翻滾。每次魔術師倒下,羅瑞都能感同身受地體會到他的疼痛。

每天晚上,當魔術師被瞄準開槍時,羅瑞都屏住呼吸。他咬緊牙關,肌肉繃得緊緊的,充滿了希望和恐懼。他不知道這一次魔術師是否會真的死去,讓他得到解脫。

“復活師”與鬼魂

安吉是第一個在梅格死后見到她的人。當時安吉正坐在魔術師的更衣室里,用遮瑕膏掩飾疲憊造成的眼袋。沒人會看到她,但這正是她化妝的原因:這是為她自己做的,而不是為別的人。

控制所有的環節、讓一切順利完成——這件事變得越來越難了。必須控制子彈,讓它在剛剛進入魔術師皮膚的時候就停下;必須控制魔術師的血液,告訴它該怎么流淌……安吉一天要睡18個小時,卻并沒有休息好。她的生活已經變成了一個無休無止的循環:醒來、吃飯、復活魔術師、聽著不屬于她的掌聲,然后再次進入睡眠。循環往復,永無休止。

她撫平左眼眼角的皺紋,這時鬼魂出現了。安吉吃了一驚,某種似曾相識之感油然而生。

“我一直在等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安吉自己都嚇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一段若有若無的記憶縈繞在腦海,好像是很久以前的夜晚,在一個酒吧。但沒等她真正抓住這段回憶,它已經飄散無蹤了。

“你是誰?”鬼魂問道。

“你又是誰?”安吉反問。

“我是魔術師的助手。”鬼魂答道。

“我是魔術師的女朋友。”這句話在安吉的舌頭上留下了一股苦澀的味道,如同碾碎的阿司匹林粉末。

安吉發出刺耳的笑聲。她們只能靠與魔術師的關系來定義自己,這是多么荒謬、可笑。然而鬼魂看起來卻像受到了傷害一樣,直到安吉再一次開口說話。

“我是安吉。”

“梅格。”鬼魂遲疑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就像不太確定。

“這么說,你是魔術師以前的助手。”安吉說道。

記憶又一次涌了上來,這一次,咔嗒一聲,記憶的碎片拼成了整體。她第一次遇見魔術師的時候,悲傷就像一件加大碼的外套一樣籠罩著他,而他卻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穿著這件外套。安吉從他身上感覺到了傷痛,它吸引了她。現在她明白了,這傷痛原來屬于梅格,一直都屬于梅格。

這種傷痛有種特別的氣味,飄散在空中。雖然隔著一面鏡子,安吉仍然能夠品嘗到它的滋味——就像浸透了糖漿、甜得發苦的煎餅,或是加了太多奶油的咖啡。

看著梅格,安吉就像看到了鏡子中的自己。她們倆都上了魔術師的當,被他花哨的手法耍弄了。她們本應該朝著某個方向看,但他騙得她們看向別處,趁機隱去了她們的名字,像把一張牌藏進了袖筒。他把她們塞進外面畫著星星的柜子,玩了個大變活人,把她們變成一只鴿子,一束花,一個“復活師”,一個鬼魂。安吉斜眼覷看,發現梅格后背兩個肩胛之間影影綽綽,還隱約發著光。看起來簡直像一對翅膀。安吉眨了眨眼:它不見了。

真他媽的,安吉想,但沒有說出聲。

梅格身后起了一陣沙塵,也可能是雪。鏡中影像閃爍起來,就像兩個頻道同時在電視屏幕上放映一樣。

“我能過來嗎?”安吉問道。

“你能嗎?”梅格瞪大了眼,就像不相信一樣。

“我是個復活師。”安吉頓了一下,但她想不出更好的解釋。“我跟死亡之間有溝通。”

安吉的手伸向鏡面,伸了進去。鏡面晃了晃,梅格的手指握住了安吉的手。

“有什么地方我們能坐下來談談嗎?”安吉問道。

梅格聳聳肩,有些不好意思。雖然這是她的死亡世界,但控制這里的卻不是她。

“去那里?”安吉指了指在風雨中閃爍的霓虹燈。

梅格身體微微顫抖,但她的臉上卻看不出任何表情。安吉想,她仿佛正在努力忘記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她們走向霓虹燈的路上,安吉了解到,對梅格來說,死亡有時就像用了洛莫相機濾鏡的沙漠,有時是無盡的風沙,有時是漫天的飛雪。不管是風沙還是飛雪,這里永遠散落著發白的牛骨、牛頭。在這里,你總是穿著最好的舞鞋,一步步走向天邊,卻永遠走不到盡頭。不過,大多數情況下,梅格的死看起來更像凌晨1:47的小餐館里,你的老板——也是你愛的男人——馬上就會告訴你你沒了工作,前途無望,就此告別。

餐館的每個卡座都放著菜單。梅格和安吉在破舊的紅色人造革沙發上坐下。風卷著沙粒,敲打著玻璃。角落里,一臺無聲的自動點唱機閃閃發光。

“冒昧問一聲,既然你已經死了一段時間了,為什么現在回來?”

空氣中彌漫著炸芝士的味道,還有即將燒煳的咖啡的氣味。都是這家餐館舊時的味道,像鬼魂一樣,被關在餐館里。

“我不知道,”梅格說,“我覺得馬上會發生一件很重要的事。或者已經發生了。我也說不準。”

她把餐巾撕成小塊,讓它們像沙漠里的雪一樣落下。她的指甲參差不齊,周圍的皮膚都被啃爛了。安吉再一次斜眼覷看。這一次,梅格變成了半透明,安吉看著她向下墜落,無休無止。

兔子死而復生

安吉第一次見到魔術師時,他左手的食指上纏著紗布,上面的血跡已經干了。她剛剛失去了工作,或者說工作拋棄了她。坐在她隔壁辦公隔間的唐娜看到安吉讓一株植物干枯卷曲的葉子重新舒展,把它從死亡的邊緣帶回來。中午的時候,安吉的老板將安吉叫到她的辦公室,到了下午1點,安吉已經坐在一家酒吧里,慢慢地把自己灌醉。

最先吸引安吉目光的是魔術師動來動去的雙手。他拉著酒吧的幾乎每個顧客,為他們表演紙牌戲法,那只受傷的手只是略顯笨拙。無論顧客選中哪張牌,他都把那張印有一對戀人的塔羅牌拿出來,問道:“這是你的牌嗎?”他解釋說,這是一張寓意著靈肉交纏的牌。她一直看著,直到這個把戲成功地讓一個女子留在魔術師的懷里。這種做法讓安吉既生氣又好笑。第二天晚上,她又回到那家酒吧,想知道魔術師是否還會回來。

魔術師確實又回來了,但這次他沒有再玩那個低劣的紙牌戲法。她看見他獨自一人坐在角落里,頭枕在胳膊上。安吉屏住呼吸,悄悄靠近魔術師的座位。如果這是一場演出,演得倒是挺不錯的:魔術師突然抬起頭,安吉一口氣沒憋住,“噗”的一聲呼了出去。魔術師臉上滿是悲傷,凝重得幾乎能夠觸摸到。

“他死了。”魔術師說,“那個小混蛋咬了我一口。他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現在卻永遠離開了我。”

魔術師眨巴著眼睛,望著安吉,好像她是憑空出現似的。安吉什么也沒說,魔術師卻似乎以為她在鼓勵他說下去,于是舉起裹著紗布的手指,繼續傾訴心中的痛苦。

“也許是我打開了籠子,因為他咬了我,我氣壞了;也許是因為我剛剛解雇了我的助手,心不在焉,忘了把籠子鎖好。不管怎么樣,他逃出去了,一路跑到外面,穿過停車場。我在路邊發現了他的尸體,活像一只被壓扁的蟲子。”

淚水在魔術師的臉頰上發光。這應該是真的。如果他在演戲,他準會特意做個姿態,讓安吉看到他拭去眼淚。

“我把他的尸體放在鞋盒里,放進冰箱的冷凍室。我想把他埋在沙漠里。”魔術師凄涼地笑了,“你參加過兔子的葬禮嗎?”

他的袖口磨得泛著光,說明這是一件穿了許久的衣服。盡管前一天晚上他上演了一出把戲,用廉價的紙牌把女孩騙到床上,但她還是看到了一個時運不濟、窮困潦倒的男人。這個男人與世界最親密的聯系只不過是一只兔子,一只咬了他然后逃跑的兔子。

魔術師迷失在無盡的悲傷之中,看上去就像一個剛剛知道這個世界會傷害他的小男孩。他的悲傷中有一種純粹,這是一種安吉很久沒有在維加斯看到的東西。它就像一個真理,安吉想把它收在手里,像從袖口里拉出一條長得沒個頭的絲巾。

魔術師身上籠罩著一層陰影,這是死亡的陰影,緊緊貼著他的肌膚。這個死亡陰影與兔子無關。但他對此沒有任何覺察。安吉屏住了呼吸,但沒等她對自己提出那個問題,她已經做出了回答。也許她不能解決這種程度的死亡陰影,但那只兔子——這個比較小的生物,她可以治愈。

“你想看個魔術嗎?”她問,“真正的法術。”

魔術師像是感覺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也許是悲傷讓他有了洞察力,不管原因是什么,在那一刻,他似乎真的看懂了她。他點點頭,伸出了手。

魔術師把安吉帶到他那骯臟的公寓。他們爬樓梯時,她的神經在震響,仿佛變成了一個籠子,里面擠滿急不可耐等待釋放的鴿子。它又像一個印著星條旗花紋的盒子,里面是個美麗的女人,正在消逝。她的皮膚陣陣刺痛,她感到自己即將犯下人生中最大的錯誤,而她無論如何都要犯。

“他叫格斯。”魔術師將鞋盒放上他的臨時咖啡桌。

兔子側臥著。盡管魔術師之前描述得很悲慘,但它并沒有壓扁。它看上去更像睡著了,只不過身上透著寒意。安吉的雙手懸在尸體上方時,這寒意滲進她的手指。魔術師注視著她,既好奇又緊張。安吉臉紅了。兔子和室內植物不一樣,如果她失敗了呢?如果她成功了呢?

兔子抽搐起來。它的脈搏透進她的血管,在里面驚慌失措地抽搐、跳動。安吉的手輕輕放在兔子柔軟冰冷的毛皮上,她本想發出一種“噓噓”的聲音,安撫它的恐懼。但魔術師一下子親了上來,堵住了她的嘴。他的舌頭被流出的淚水弄得有些咸——她在哭,抑或是他在哭?她把手從兔子身上拿開,為了平息指間的顫抖,她將手使勁壓在魔術師的背上。死亡陰影緊緊地纏著他們,感覺有點黏,又有點甜。她克制住想在魔術師襯衫上蹭干手掌的沖動,將他拉近自己。

她從來沒有復活過比麻雀更大的東西,而現在,她能感覺到兔子的生機——那是一種充滿了饑餓、狂野,想四處亂竄的生命力。與此同時,另外一個更大的死亡陰影在親吻著她的脖頸,密集的羽毛拂過她的皮膚,像晚風吹過孤獨荒涼的曠野,弄得她發癢。

兔子粉紅色的鼻子微微抽搐著,紅色的眼睛瞪得如銀河系一般大。它繞著魔術師的公寓不停地奔跑轉圈。魔術師笑了起來,發出一種歡快的咆哮聲。他抱著安吉的雙肩,帶著她不停地轉圈。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他的聲音從滿是裂痕、印著水漬的公寓墻上反射過來。

他把她抱起來,抱到皺巴巴的床單上,床單上還留著昨晚做愛的味道。安吉的牙齒在打戰。兔子的軀體摸著太冰涼了,而魔術師讓人感到暖和。她的手指緊緊摳著他的后背,貼在他身上。

這是安吉經歷過的最奇怪的一次性愛。魔術師一次又一次驚奇地摸著她,仿佛在她皮膚下尋找什么東西。安吉老是分心,注意力不時轉到房間的角落,兔子就在那兒,迷惑地用爪子在臉上蹭來蹭去。她不適當地咯咯笑,四肢抽搐得無法控制,她發現自己似乎對胡蘿卜產生了無盡的渴望。然而魔術師迷失在他自己的星空里,似乎什么都沒發現。

早上醒來的時候,她發現魔術師坐在狹窄的餐桌旁。她覺得自己好像遺忘了什么,這種感覺不斷地輕輕咬嚙著她。到底是什么?某種悲傷的東西,帶有羽毛的東西。但她越是伸手去抓,它就越是退縮。她看著魔術師在餐巾紙上亂涂亂畫,旁邊的咖啡已經冷了,烤面包片只咬了一口就放在盤子里。

“你想參加魔術表演嗎?”

歸來的助手

餐廳門口的搖鈴突兀地響了一下,梅格身體一縮,雙肩聳起,像抬起盾牌。她和安吉都往門口看,但那里什么人都沒有。

“我們應該走了。”安吉可能將要犯下人生中的第二個大錯誤,但她還是下定了決心,“你想看一場魔術表演嗎?”

“我從前參加過魔術表演。”梅格的聲音聽上去像夢囈,“我想應該是,可是……”她皺了皺眉,搖了搖頭,將自己從夢境中拖出。“我不記得了。”

梅格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渴望的神色,宛如一條銀色的小魚從深如海水的傷痕中竄過。看到魔術師對她會有好處嗎?還是會給她再添一個傷疤?安吉伸出手。梅格的握手似有若無,但她接受了。

安吉是這樣將梅格帶回來的:走向死亡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真正到達死亡卻很難,死而復生則會承受巨大的痛苦和折磨。但如果有人陪你,這件事就會容易許多。安吉正是這樣做的,她一直緊緊拉著梅格。自從復活兔子之后,她已經非常熟練了。但這次緊握梅格的手更是一種有意識的行為。她拉著梅格,不是讓她復活,而是讓她以鬼魂的形式回來。這個過程讓安吉兩眼發黑,幾近暈厥,以至于當她和梅格出現在更衣室時,她不得不斜靠在更衣室的桌子上來保持平衡。

“我一直在到處找你。”魔術師把頭靠在門口,不耐煩地說,“演出馬上就要開始了。”

他幾乎不看安吉,更別說看到梅格了。安吉用余光瞟到了梅格一臉失望的神色。她已經準備好了,但是,魔術師最后都沒看到她一眼——沒有什么能讓她準備好這個。

“我不會松手的。”安吉調整了一下握手的姿勢,挺直了身子,梅格跟著她走到了舞臺下面。

安吉讓梅格整場演出都待在臺下,將梅格帶回來所付出的額外的努力使她的頭骨變成一個回聲室,“嗡嗡”的聲音回蕩在她腦海里,她的骨頭像地球的構造板塊一樣彼此摩擦移動。當子彈終于親吻到魔術師的皮膚時,梅格發出一聲喘息。直到表演完成,魔術師再次出現在劇院后面時——這不過是個將“誤導觀眾視線”和安吉的復活能力結合在一起的把戲——梅格這才松開死死握住安吉的手。愛一個人真是一個很難改掉的習慣。梅格竟然為魔術表演鼓掌了!安吉是唯一一個聽到她的掌聲的人,每一記拍手聲都仿佛古老的墓碑迸裂作響。

魔術師一邊揮手一邊微笑著回到舞臺。羅瑞將聚光燈打到魔術師身上,燈光照亮了他的牙齒,讓他的微笑變成了一道彩虹。他深深鞠了一躬,一一收起觀眾扔上舞臺的鮮花、內褲和酒店鑰匙。梅格神色變幻,臉色不像是喜歡,不像是愛慕。忽然間,她眉頭一皺,緊接著,她的嘴大大地張開,形成一個沉默的“O”形。

“我想起來我為什么要回來了。”她說。

“跟我來。”安吉帶著梅格溜出劇院。當然,這里并沒有人在留意她,尋找她。

她在劇院附近的旅館里租了一間房。一進房間,安吉就癱倒在床上。梅格在天花板附近盤旋,像一條被困在狹小魚缸里的金魚,心急如焚地繞著圈子。

“有件事,我不知道是已經發生了,還是正在發生。”梅格停下不安的盤旋,盤腿倒立坐著。她的頭發垂向安吉,如果梅格是真實存在的話,她的發絲會撓到安吉的鼻子。

“你能讓我看看是什么事嗎?”盡管安吉此時頭痛欲裂,感覺頭骨像被打碎的雞蛋一樣脆弱,但梅格回來是有原因的,安吉想知道這個原因。

梅格伸出了手,就在她們的指尖碰到一起的這一瞬,房間劇烈地旋轉起來。幸好安吉在梅格死亡世界里那家餐館吃的是虛幻的熏肉和咖啡,真要吃了點什么的話,她此刻準會吐出來。她的身體仍然躺在床上,但她感覺自己伸展開來,越伸越長,一端仍在這個房間里,另一端則盤旋漂浮在音樂和笑聲的漩渦上。她不是安吉,也不是梅格,她們合二為一,變成了一個人。

魔術師在她們下面。

他容光煥發,如燈塔一樣明亮耀眼。一種如醋一般酸咸的味道縈繞在安吉的喉嚨里,濃濃的酸味像怨恨一般無法散開,厚重的咸味如遺憾一般無法釋懷。安吉分不清哪種感情是梅格的,哪種是她的。她一定曾經愛過魔術師,不是嗎?

房間里擠滿了陌生人,但另一張熟悉的面孔吸引了安吉和梅格的目光。無人問津的羅瑞兀立在一場談話的邊緣,談話的中心自然是魔術師。羅瑞搖搖晃晃,像是喝多了,他被自己的思念和渴望所裹挾,就像一棵樹,所有枝條都匍匐在魔術師的強風之下。

安吉和梅格看著羅瑞情不自禁地向著魔術師靠近。越是靠近,他對魔術師的渴求就越是明顯。魔術師轉過身來,困惑地看著他從前熟悉的某種東西重新出現。小心翼翼地陪著魔術師這么多年后,羅瑞的欲望是原始的。雖然有些事情已經改變了,但也許什么都沒有改變。羅瑞只是累了,餓了,因此他情愿孤注一擲。至于魔術師,在習慣性地忽略這個舞臺經理許多年后,他終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愛慕、渴求、能讓他更上一層樓的犧牲品。他看到了愛,于是張開嘴,把它吞了下去。

一揮手,掌中出現一枚硬幣、一張從袖口抽出的紙牌——這是魔術師學會的第一個最簡單的把戲,這么多年來,也是最適合他的把戲。他亮起他那一千瓦的笑容,而羅瑞走了進去。那一刻,兩條平行的軌道終于相交,他們的吻像一把重重的榔頭,砸碎了安吉的心。

她猛地抽離出來,喘著粗氣,像在池底憋了太久,終于浮出水面一般。梅格面朝下漂浮在床的上方,翅膀包裹身軀,像給它裹上了一重模糊的光環,眼淚從她的眼睛里不停流出,但從未落下。

安吉從沒有感到如此憤怒。

她憤怒,不是因為魔術師的不忠。她已經對此習慣了。魔術師可以與數百人接吻,可以跟數千人調情,可以跟他遇到的每一個人睡覺,安吉不會在乎。這個吻對魔術師來說毫無意義,但對羅瑞來說,它卻意味著整個世界。而這正是安吉憤怒的原因。

又一次,憤怒悄悄地加深了安吉身上不為人知的傷痕。她能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羅瑞會像一張被遺忘的卡片一樣,在魔術師表演的尾聲中飄落在地。魔術師已經完全忘記了羅瑞的存在,他的腦袋里只有下一場表演、下一個魔術,以及只屬于他自己的雷鳴般的掌聲。

安吉握緊了拳頭。她想要羅瑞過得好一點,她也想讓自己變得更好,好到永遠不會愛上魔術師騙人的把戲,聰明到能看穿誤導和詭計的手法。安吉與梅格四目相對。

“我們必須讓魔術師死。”

兔子的葬禮

“糟糕。”瀝青傳出的滾滾熱浪浸透了安吉的牛仔褲,她跪在魔術師的停車場邊,身邊放著一個鞋盒。

淚水從安吉的鼻尖滑落到兔子的絨毛上。這天早上,她在魔術師皺巴巴的床單里醒來,好奇自己是不是第一個連續幾天睡在這里的女人。她發現兔子蜷縮在壞掉的暖氣片旁邊,只是個空蕩蕩的軀殼,好像里面從未承載過生命。她所能做的一切,她所能召喚的任何力量,都無法再次讓它死而復生。

“你沒事吧?”一個人影靠了過來,安吉下意識地抬起頭,嚇了一跳。

“我很好,不,該死的,對不起。”她試圖抹去臉上的淚痕,卻在臉上留下了污漬。

那人身后的太陽太過耀眼,讓安吉看不清他的相貌。她真希望她能戴上一副太陽鏡。

“我很好。”她站起來。

“你看起來可不太好。”那人的目光轉向鞋盒。

一股倦意襲來,筋疲力盡的安吉不得不又一次跪倒在地。但她假裝這是有意為之,順勢把盒子緊緊抱在胸前。

“我認得這只兔子,”那人說,“它是魔術師的——”

“魔術師,那個該死的魔術師。”安吉忍不住發出一聲慘笑。她拿起盒子,“你知道它的名字嗎?它不叫格斯。”

“不知道。”那人臉上的難過神情不是裝出來的,這讓安吉立刻喜歡上了他。她更仔細地打量著他。

空氣在他的肩膀周圍變得烏黑,讓他的肩膀向內蜷著。陰影緊隨著他,就像從前籠罩魔術師的死亡陰影一樣。它們有著同樣的氣味。和魔術師不同的是,這個人能感覺到它的重量。

“我是羅瑞。”那人皺著眉頭看著盒子,“我是舞臺經理,來找魔術師。”

“他出去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他還不知道這個呢。”她指了指盒子。

內疚感短暫地拉扯著她,讓她回憶起魔術師在酒吧里的悲傷場景,但安吉猜想她不會再次看到那樣的表演。魔術師已經忘掉了他的兔子,忘掉了曾經的傷痛。現在他滿腦子都是他的死亡和復活的表演計劃。但他這樣做,并不是因為對她的能力充滿信心,而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太重要了,不會就這樣死去。

她察覺到了舞臺經理眼里的失望。就在那一刻,安吉意識到:羅瑞和她一樣是個大傻瓜,也許更傻。就像指南針指向北方,羅瑞的目光轉向魔術師住處的窗戶。他沒有一個一個去數,而是馬上就找到了那扇窗戶。愛慕之情如此坦白地寫在他的肌膚上,而魔術師卻太笨了,看不到也看不懂。

“你能幫我把它埋了嗎?”安吉舉起盒子,將羅瑞的目光拉了回來,他的表情緩和成一種疲倦的痛苦。

“我是——”安吉有些遲疑。她一直以魔術師女朋友的身份介紹自己,但他們認識并沒有多久,也就一起睡過幾次,她讓他的兔子死而復生。這就是他們一起做過的最親密的事情。

“安吉。”她咳了一聲。

她覺得自己的名字有些難聽,每次說出來,都像從喉嚨里吐出一團帶刺的仙人掌。現在輪到她看向那幢樓了,盡管她并不知道哪扇窗戶是魔術師的,一股擔心的情緒涌了上來,讓她的脊椎有些刺痛。

“我有車,”羅瑞指向某個方向,“我們可以把它埋在沙漠里。”

安吉跟著羅瑞穿過停車場,她爬上副駕駛座,把裝有兔子尸體的盒子放在膝上。這輛車有股煙味,聞著像是很久以前抽的,大概是羅瑞很久以前還沒戒煙的時候留下的,但安吉卻覺得這味道奇怪地令人舒服。

“我是個復活師。”安吉斟酌著合適的詞語,這個詞是昨晚魔術師在做愛后提出的建議。她試著說道:“我可以讓東西死而復生。”

她以為羅瑞會猛踩剎車,然后將車停在路邊,把她趕下車。然而他什么都沒做,于是她接著說下去。

“單純的東西更容易接受死亡,比如老鼠、麻雀、兔子。”她斷續輕敲著盒子,發出雨滴似的聲音。她覺得有必要告訴羅瑞自己的秘密。她把這看作一種反抗行為,魔術師并沒有“擁有”她,或是她的秘密,現在還沒有。

“渺小的東西知道世界的自然秩序。只有人類才會傲慢地相信自己應該有再活一次的機會。”

安吉將目光轉向一邊,在羅瑞重新將視線移回到路上之前,與他對視了一眼。

“就在這里怎么樣?“羅瑞將車停好,他們走了出來。

沙漠的狂風撕扯著安吉的頭發。她緊緊抱住鞋盒,沙子和灌木叢在她腳下嘎吱作響。羅瑞的汽車后備廂里放著一把可折疊的小鏟子,以備不時之需,這是他生活在多雪地區時養成的習慣。他還在后備廂里放了一支筆。他們挖了一個洞,把兔子埋進去后,安吉選了一塊平整而暖和的石頭,擰開筆蓋。

“既然不知道它的名字,我們該寫什么?”

“它是一只好兔子,它的名字屬于它自己。”

安吉寫下了這句話,那一刻感覺像是約定。她站起來時,拉住了羅瑞的手。太陽把他們的影子拖成長長的絲帶,他們同時轉過身來看著遠方,好像聽到有人呼喊他們的名字。這座城市在暮色中熠熠生輝,而魔術師在等著他們。

魔術的秘密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梅格一開始并不同意,她漲紅了臉,紅得透亮。雖然她已經死了,但她仍然很害怕。

直到安吉指出魔術師已經傷害了多少人、還會繼續傷害多少人以后,梅格才漸漸同意了安吉的決定。

她們一起把這個決定告訴了羅瑞,希望可以形成一個統一戰線。安吉握著梅格的手,使她的身形變得更加具象,讓羅瑞可以看到她。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最初的震驚之后,再一次看向梅格時,他又是一副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的樣子。

“你有翅膀。”

她眨了眨眼,轉了個身,想從肩上看過去。她臉上驚奇的神色同羅瑞一模一樣,她憂郁的聲音讓安吉的心都碎了。

“我還記得……”梅格說,“我覺得……我從前還會飛。”

“我本應該……”羅瑞說,但他不忍心繼續說下去。梅格悲傷地笑著,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她的死不是他的錯。安吉則告訴他,跟魔術師親吻并不是犯罪。羅瑞一開始有些猶豫,但最后,像梅格一樣,他同意了。他們需要讓魔術師死。

安吉告訴自己,他們這樣做是為了那些與梅格一樣迷失的靈魂。她告訴自己這不是報復,因為他已經辜負了他們太多。她想到深夜的咖啡和清晨的香檳,想起自己曾有那么多機會可以告訴羅瑞:她知道他愛上了魔術師。她曾有過那么多次機會,可以告訴羅瑞,讓他逃走。她細細品味著自己的這些罪孽,然后把它深深埋在心里。

他們唯一沒有告訴的人是魔術師現在的助手。他們知道這并不公平,但那個開槍的人必須是她。魔法,真正的魔法,需要犧牲,而他們已經一無所有了。

魔術師死的那天晚上,他向觀眾征求一個志愿者。一只手舉了起來,但舉手的女人隨即感到一陣可怕的寒意,仿佛鬼魂的手指拂過她的脊椎。她覺得這是一種警告,于是便放下了手。羅瑞把聚光燈對準那個女人,對準她身后的梅格,用耀眼的燈光掩住了梅格。

沒有其他人舉手,于是魔術師的助手微笑著接過槍,而安吉的心為她感到疼痛。她的眼睛里充滿光明和好奇。她是真的相信。不是相信魔術師這個人,而是相信魔術的無限可能性。雖然她現在只是一個助理,但她對這個世界的信心告訴她,總有一天,她自己也會成為魔術師。

羅瑞把聚光燈移到舞臺上。魔術師的翻領閃爍著明亮的白色,助理的服裝也閃閃發光。安吉靜靜地看著魔術師裝腔作勢的表演。

背景音樂達到了高潮,魔術師的助手扣動了扳機。安吉控制著自己的雙臂,讓它們貼在身體兩側,一動不動。子彈擊中了要害,一團耀眼的紅色濺射而出,像星星一樣灑在驚慌失措的前排觀眾面前。安吉咬緊了牙關,努力讓自己什么都不要做。

魔術師睜大了眼睛,他的嘴形成一個無聲的“O”形,倒了下去。

不安的恐懼讓魔術師助手的胃里翻江倒海,槍在她手里冒著煙。

安吉滿頭大汗。魔術師的死拉扯著她,要求她讓他回來。不把魔術師重新組合起來比她想象的還要難,復活他是個很難改掉的壞習慣,而她已經做這件事情很久了。

她想,她是這個故事中的反面角色嗎?魔術師既冷酷又無情,也許很愚蠢,肯定很傲慢。安吉并非不幸的受害者,她做了一個選擇,只不過碰巧錯了而已。但羅瑞和梅格,他們是無辜的,他們唯一的過錯只是墜入愛河罷了。

安吉沒有讓子彈停下。她讓它盡情地奔跑。血液緩緩滲出,流淌在舞臺邊緣和地板上。安吉只希望能把她的悔恨變成某種有用的東西。

羅瑞失聲痛哭,他崩潰了,奔上舞臺。他蹲了下來,將魔術師的頭抱在膝上。梅格在他們上方盤旋,展開半透明的翅膀,聚光燈濾過,給魔術師的死亡覆蓋了一層藍綠色的光芒。

安吉走上舞臺,耀眼的燈光讓她目眩。觀眾們集體屏住呼吸。她想到了沙漠中一個孤獨的墳墓,一只無名的兔子;她想到了梅格,還有她無休無止的墜落;她想到了羅瑞,因為后悔,他把嘴唇咬得瘀青。安吉跪下,看著魔術師的眼睛。她對死亡了如指掌,尤其是他的死亡。她知道他還能聽到她的聲音。

“走向死亡很容易,”她說,“到達死亡則很難,死而復生更是難上加難。看看你能不能弄明白這個把戲是怎么做的。這次全靠你自己了。”

她將身體微微后傾。她并沒有透露太多,但一想到他也許能找到秘密,發現死而復生的方法,她便感到自己的內疚緩和了許多。他也許能學會真正的魔法,讓它屈服于自己的意志,想出辦法讓自己復活。

魔術師眨巴著眼睛。聚光燈抹去了安吉和羅瑞的容貌,光圈在他們臉龐邊緣閃耀。在他們之間還有一個模糊的身影,擋住了燈光。她讓魔術師想起了他以前認識的某個人,只是他記不起她的名字。

“你是……”魔術師的指尖在舞臺上摸索著,仿佛在尋找一張牌。這是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話。

死亡與魔術師

事情過去一個月以后,安吉找到了魔術師當時的那個助手。安吉提出請她吃飯,兩人約在一家通宵餐廳見面。

這個女人叫貝卡,她讓安吉聯想起老鼠,因為神經崩潰的她極其敏感。無論是一把叉子掉落,還是餐廳門上的鈴鐺叮當作響……所有聲音,她都覺得像是槍聲。愧疚讓她的手不住顫抖著。

“這不是你的錯,”安吉說,“你只是做了你應該做的事情而已。”

也許有一天,安吉會向她坦白全部的真相;也許她會讓真相嚙咬她一輩子,讓它掏空她的內心。

“也許聽起來會有點奇怪,”她們吃完后,安吉說,“但你想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魔術表演嗎?”

這樣做也許遠遠不夠彌補安吉心中的內疚,但至少會讓她感覺稍微好一點,認為自己是在為貝卡提供一個實現夢想的機會。貝卡的眼睛里仍然有痛苦,但安吉重新看到了類似好奇和希望的東西。

“說來聽聽。”貝卡的聲音充滿了渴望。

取代“抓住子彈,欺騙死神”這一戲法的魔術,看上去像是個老把戲。和所有最好的魔術把戲一樣,它建立在過去的基礎上,既向過去表達敬意,同時又是全新的。每天晚上,魔術師都會召喚一個鬼魂上臺。觀眾們說,這一定是一種幻覺,是煙霧和傾斜的鏡子搞出來的,從前用的是胡椒粉。只不過,臺上那個鬼魂知道某些問題的答案,她本來絕對不可能知道的。她還能找到失物,它們的主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東西不見了。有時她離開聚光燈,飛過觀眾,投下翅膀的陰影,制造出一股風,吹亂他們的頭發。有時候,她還會伸出手去,觸摸某個觀眾。在那樣的瞬間,他們確切無疑地知道,她是絕對真實存在的。

這個鬼魂看上去有些眼熟,那個魔術師也一樣。觀眾們說不出這兩個女人是誰,她們身上的某些東西讓人聯想起那些身穿亮晶晶的緊身服、臉上掛著呆板微笑的背景演員,那種站在目光聚焦處外、身處聚光燈邊緣的人。觀眾的掌聲和喝彩從來不會送給她們。但現在,她們站到了舞臺中央,臉上笑容發自內心,全身上下光彩照人。

安吉不再在后臺隨時盯著演出了。梅格現在已經足夠堅強,不再需要安吉來鼓勵她。貝卡和羅瑞也都很好。也許有一天,安吉會離開這里,盡管她不確定會去哪里。

現在,她坐在后臺的鏡子前,直視上一個魔術師的眼睛。

這樣做的時候,她明白了死亡對他來說是什么模樣。她想,當她自己的死亡來臨之時,不知又會是什么樣子。有時候,它看起來像高頂帽里最黑暗的深處,永遠等待著一只救命的手伸進來;有時候,它又像一個派對,你一個人都不認識,也沒有人朝你看一眼;時不時地,它又像是凌晨1:47的一家餐館,以及一顆注定破碎的心。

但通常情況下,它看起來像一個燈火通明的舞臺,劇院里擠滿了觀眾,卻全無掌聲。

【責任編輯:吳玲玉】

①指哈里·胡迪尼(1874-1926),匈牙利裔美國魔術師,享譽國際的脫逃藝術家,能不可思議地解開繩索、腳鐐和手銬,他同時也是以魔術方法戳穿所謂“通靈術”的反偽科學先驅。

①原文為“land on your feet”,除字面意思外,還有逢兇化吉、渡過難關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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