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防辦主任的“中介業務”

佳成

“高壓態勢”下的交易

李群是河北省廊坊市人，從1995年開始，他先后擔任廊坊市人民防空辦公室副調研員和副主任。孫壯志是當地一家職工學校的老師，時不時會來找李群聊設計圖紙的事，兩人就這么熟絡起來。2009年，孫壯志辭職創業，陸續成立了幾家設計公司，想讓李群多幫忙照顧業務，李群欣然應允。

那些年，廊坊市有一家房地產公司在當地開發了不少樓盤，當時李群分管人防工程審批和驗收工作，這家房地產公司的副總王偉請他推薦樓盤項目的人防設計公司。李群說：“孫壯志的公司具備人防工程設計資質，技術力量比較雄厚，服務不錯，價格相對也低，讓他的公司做人防設計是信得過的，可以交給他。”就這樣，王偉把絕大部分樓盤的人防設計工作交給了孫壯志的公司。

朱尚坤是一家大型房地產開發公司的銷售部經理，主要負責廊坊城區的房地產開發項目。李群也建議他把人防工程設計交給孫壯志的公司做。當時的朱尚坤沒察覺出李群的“意圖”，考慮到沒聽說過孫壯志的公司，就沒有貿然表態。回去后，朱尚坤好好琢磨了一番，如果自己不“聽從”李群的建議，恐怕他會利用手中的權力讓他們公司的項目無法通過廊坊市人防辦的審批、驗收工作。為了不給自己找麻煩，朱尚坤只好把其中一個項目的人防工程設計交給孫壯志的公司。

“我們公司項目要順利通過人防辦審批和驗收，必須和李群搞好關系，不敢拒絕他提出的任何條件。如果惹他不高興，我們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另一家房地產公司的開發部經理孔建在后來向有關部門交代案情時，如是說。

事實上，李群幫孫壯志接來的工程項目，幾乎都是靠類似的“高壓態勢”爭取過來的。為了感謝李群的“照顧”，孫壯志從2009年12月開始，每逢中秋節和春節都會給李群送現金，累計高達88萬元。其中8萬元他是用信封裝著，分幾次到李群辦公室當面送的。這些錢，李群用于個人消費，都花得差不多了。

之后的80萬元，孫壯志分了4次，每次用手提袋裝著20萬元送到李群家里。收下孫壯志的錢后，李群都會交給妻子王云來保管。王云來很少過問李群工作上的事，對于錢的來源，幾乎從不刨根問底。她把錢存起來，用其中的20萬元，給自己購置了一輛福特轎車。

2007年底，李群經朋友介紹認識了劉美玲，劉美玲經營著一家生產銷售防護設備的公司。為了讓李群幫忙介紹項目，她多次請李群吃飯喝茶，兩人往來頻繁。

李群先向一些房地產開發商推薦劉美玲的公司，讓他們使用這家公司的人防設備，用了一段時間后，李群就介紹劉美玲和房地產開發商認識，讓他們自己聯系溝通。一般情況下，迫于李群的地位和權力，開發商們都會和劉美玲的公司達成合作協議。

2010年8月，一家房地產公司負責人唐明德去李群那里辦理相關手續，李群看到這家公司開發的項目不小，便推薦他們用劉美玲公司的設備，唐明德礙于李群的面子，只好答應。沒幾天，劉美玲就主動找上門，開門見山地說：“李領導讓我來跟你談人防設備的事。”這年9月，唐明德和劉美玲簽訂了90萬元的設備采購合同。

在李群的穿針引線下，劉美玲賺了不少錢，她也因此給李群不少“回報”。兩人沒約定過“好處費”，但每次劉美玲賺錢之后，都會按照百分之十左右的提成湊個整數，給李群送過去。

人防辦主任忙“中介業務”

2009年12月，劉美玲約李群在廊坊市廣陽區文明路附近見面，送上一筆現金。之后，劉美玲又陸續在廣陽區的李群單位附近一次次行賄。她還曾兩次在當地的一家上島咖啡請李群吃飯，送上16萬元現金。時間一長，李群也摸索出一些“規律”，劉美玲每次給他送現金，2萬元以下的用信封裝著，超過2萬元用的則是手提袋。

但2011年底，他們這樣的合作關系突然出了點問題。原來當時廊坊市一家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董事長顧劍青要開發一個廣場和一個商業街的大項目，李群把遼寧撫順的一家人防設備公司介紹給了顧劍青。

這件事很快被劉美玲知道了，她毫無顧忌地跟李群大鬧一場。之后，因種種原因，顧劍青和撫順公司的合作沒能達成，李群就把劉美玲公司介紹給顧。顧劍青覺得劉美玲公司的設備價格高，不太愿意用，但怕得罪李群，只好于2011年10月，和劉美玲公司簽訂了180萬元的設備采購合同。

劉美玲的辦事作風大膽果斷，甚至有些潑辣，在業內出了名。雖然李群幫劉美玲拿到了顧劍青公司的項目合同，但因為她之前鬧過一場，李群開始對她刻意疏遠，常常避而不見。不過，在劉美玲看來，李群這棵“大樹”是不能輕易舍棄的。2012年中秋節，她來到李群辦公室，送上1萬元現金，李群也沒多說什么，收下了。2017年5月，劉美玲又送給他1萬元，說這些年李群對自己的幫助，一直感激在心。李群從劉美玲那里共收到39萬元。

除了幫一些公司承接業務，李群還會用自己的權力“庇護”一些不合格的公司。蘇明玉是一家工程項目管理有限公司的實際控制人，2011年上半年，他的公司取得了人防工程監理資質。廊坊市人防辦質監站吳站長對蘇明玉公司監理的多個項目進行檢查時，發現這家公司的監理水平和能力與人防工程監理的管理要求還有一定距離，工程項目存在預留預埋不合規范、鋼筋綁扎及下溝綁扎不到位等情況，嚴重影響工程質量，遂督促蘇明玉對此采取整改措施。

蘇明玉托關系輾轉攀附上李群這個靠山。當時，他剛好得知李群的女兒準備結婚，認為這是一個契機。2013年4月，蘇明玉拿著一個鼓鼓囊囊的檔案袋來到李群辦公室，委婉地說明來意，希望李群幫忙疏通關系。臨別，他點頭哈腰地說：“聽說令千金要結婚了，這點小心意就當是禮金了，還望領導收下。”李群連連推脫，蘇明玉再三堅持，他只好收下。

蘇明玉走后，李群打開檔案袋，里面一共有5萬元現金。2013年下半年，廊坊市人防辦質監站在巡查過程中，又發現了蘇明玉公司的一系列問題，他們公司監理的人防工程項目，錯漏百出，很可能會造成工程抗力達不到設計要求，不能發揮人防工程的保護作用。按照規定，這種情況必須向河北省人防辦報告，省人防辦可能會對蘇明玉的公司進行限期整改、處罰，或者暫停、降低甚至取消監理資格。吳站長向李群作了情況匯報，李群說：“蘇明玉的公司開展人防監理工作不久，要多支持、多指導，先對他們公司進行約談，讓他們及時整改。”李群的言下之意很明顯，就是不讓吳站長把蘇明玉公司的問題向省人防辦報告。吳站長心領神會，按照李群指示工作，之后李群又收到蘇明玉5萬元感謝費。

他讓國家損失4300余萬元

李群的籍貫在山東淄博，那些年，有不少山東老鄉來找他幫忙，李國立就是其中一個。2013年7月，李國立約李群見面，一番寒暄之后，他直入主題說：“有一個大廈的項目，實際開發權是我擔任法定代表人的公司，能不能幫我盡快審批下發《防空地下室建設要求》。”

李國立隨后送上5萬元現金。李群吩咐工程科的王科長，讓他把李國立的事情辦好。王科長很快就填寫好《防空地下室建設要求》，經審批后發給李國立的公司。

那些年，李群除了受賄187萬元，還因玩忽職守給國家造成4300余萬元的損失。2014年1月，當時李群任廊坊市人防辦副主任，主要分管工程科和質監站。工程科主要負責人防工程審批工作。廊坊市一個廣場項目建設完畢后，因沒有修建防空地下室，只能補交易地建設費。工程科在核算應建面積時，認為該項目1棟高層建筑和3棟多層建筑，均應按首層面積核算防空地下室面積。李群認為，多層建筑應按地面面積的4%核算，并組織相關工作人員開碰頭會研究此事。會后，大家按照李群的意見填寫了《工程建設辦理結果審批表》。這個廣場項目的實際應建防空地下室面積為19684.48平方米，審批面積為5376.81平方米，實際應建面積比審批面積多14307.67平方米，少交易地建設費2575.38萬元。2014年3月，當地一個家居廣場項目的情況也很類似，少交易地建設費1779.89萬元。兩個項目共計少交4300余萬元。

當時在廊坊市人防辦工程科工作的小孫，在后來面對有關部門的詢問時，作出如下供述：“李群說，‘大家不是專業建筑人員，有些東西沒搞清楚。考慮到他是碩士研究生，又在人防系統內部有很高的權威，大家不敢反駁什么，就都同意了他的觀點。”

其實，早在2016年李群就覺得自己的事情可能會敗露，積極籌劃著退贓。案發后，李群委托親屬把違法所得全部退繳給了辦案機關。

河北省固安縣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李群身為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財物數額巨大，為他人謀取利益，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被告人李群不正確履行職責，給國家造成重大經濟損失，情節特別嚴重，其行為已構成玩忽職守罪。

（文中李群為實名，其余人物為化名）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