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游記》說土地神的權限

牟斐默

《西游記》里，孫悟空每到一地，都要念一聲“唵”字咒語喚出當地土地神出來調查情況。第七回里，當如來佛將孫悟空鎮于五行山下時，也“召一尊土地神祇，會同五方揭諦”，共同看管孫悟空。看來土地神是各自為政的了。可民間又有“后土主幽都”及“天公地母”之說。就這點來看，土地神的權限又是很大的。

劉志文在《中國民間信神俗》（廣東旅游出版社1991年版）里也認為，土地神的官職原來的確很大，所謂“天公地母”，天上算天帝最大，地上就算土地神最大了。“地母”即為土地神，它管著整個地球哩！從西漢文帝開始，由國家統一祭祀，并被歷代王朝列為國家司典。到了隋朝，不知哪位皇帝說了一句：“天下土地這么寬，土地神怎么祭呀！”就這么一句話，結果土地神的官職一落千丈，從原來管整個地球的大神，成為了社神、鄉神、村神，甚至為田頭伯公、桌幾下面的龕神、看守墳墓的后土之神！

而葉大兵、烏內安主編的《中國風俗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90年版）卻不贊成這種說法，指出土地神原本就是中國古代神話中管理一小地面的神祇，即古稱之“社神”。該《辭典》引《孝經緯》說：“社者，土地之主，土地廣博，不可遍敬，故封土為社而祀之，報功也。”

不論孰是孰非，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吳承恩時代的土地神委實小得可憐，在人們心目中只能管一小片鄉野，大致還只能管平原吧？因為孫悟空每次用“唵”字咒語拘喚出來的幾乎必是土地、山神搭擋而來，顯然土地神治內的山，乃是一塊飛地，歸山神管。

民間傳說夏歷二月初二為土地神誕辰，屆時家家作祭，廟宇中除供拜外，還演戲娛神，為土地公公祝壽。因為土地神為鄉土保護神，對本地區的事都力爭辦好;即使無條件辦好，也要向有關方面去作盡可能客觀的反映、報告。《西游記》里孫悟空就從土地神那里獲得了不少珍貴情報，并在土地神的積極配合下剪滅了為害一方的妖魔。

民間為土地神配有夫人，稱“土地奶奶”“土地婆婆”，與土地公公共享香火。又從前述“天公地母”分析，土地神最早大致應是一位女神。可是在《西游記》里，除個別場合（如第七十二回）外，卻很難看到土地奶奶的芳容。不知那吳承恩似乎不屑于“土地奶奶”或“地母”之說，甚或是大男子主義在作怪吧？

《西游記》里的土地神盡管克盡職守，卻總是一副唯唯諾諾、謹小慎微的樣子。可是據劉蔭柏編的《西游記研究資料》（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載，明清間有一部寫孫悟空的說唱文學作品《先天原始土地寶卷》，其間一貫受人欺侮的土地公公，居然也大鬧起天宮來。這部作品將孫悟空寫成了鎮壓者，說他受玉帝派遣，前去收伏，一見土地就大罵：“就是你撒野”，舉棒相打;而土地毫不畏懼，用拐杖一拉，把孫悟空拉了一跤。孫悟空心想：若失敗了，著那土地夸口，又要與他見高低，使神通，變出無數個身子來。土地笑道：“你看我變來”，一變變出個無邊無岸、撐天拄地的身體，把一切天兵天將都包進身內。孫悟空慌了，東走西跑，也只在土地身內。這個故事，又顯然移植于《西游記》里孫悟空未能翻出如來佛掌心的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