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小琴

2020年7月25日下午,出席四川省民俗學會第五次會員代表大會的近100名專家學者,為慶祝四川省民俗學會成立30周年,在成都祥宇賓館舉行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四川方言民俗研討會”。此次研討會有10位專家學者發言。大家圍繞四川方言及民俗等議題展開熱烈討論,現將會議成果綜述如下。
一、四川方言演變與特點
1.四川方言演變情況
四川位于我國西部,按語言學的分類,四川方言屬于北方方言西南官話。四川方言已有二三千年的歷史,先后經歷上古時期(先秦時期)、中古時期(秦漢至兩宋時期)、近古時期(元明清時期)三個發展時段。陳世松認為,在上古時期,巴蜀地區使用的是一種與中原華夏語言存在著較大區別的土著語言。隨著秦統一巴蜀以后,華夏大批的移民遷入巴蜀地區,中原語言文化要素與古巴蜀語言相互滲透、融合,巴蜀語言就此歸入華夏語言體系。受宋元戰爭的影響,四川境內人口損耗嚴重,元明清的大移民運動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四川方言的整體風貌。孫和平認為現在所講的四川方言,是明末清初“湖廣填四川”三百余年來逐漸形成的移民社會的老百姓所講方言,主要有以湖北方言為特征的四川官話,以陜西、湖南長沙、永州方言為其次,再加上混雜其他方言的川東北達州方言,從而形成四川方言的基本面貌。
各地移民遷入四川境內后逐漸形成大雜居、小聚居的人文居住環境。各移民族群遷入新地后學習新的語言,文化相互碰撞、借鑒、吸收,這才有了現在的四川方言。但這種情況也有例外,在四川境內存在著孤島式方言。陳世松認為,這往往是因為移民到達新地之后聚居在一個較小的地域內自成社區,跟外界的接觸較少,當地人一般也不介入移民社區。這些移民的方言就有可能長期保留原有的面貌特征,而與包圍它的當地方言有著明顯區別。四川境內的客家方言和湘方言就是比較明顯的例子。
2.四川方言的習俗特色
四川方言是五方移民不斷交流、交往、交融的文化產物,蘊藏著大量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俗語,沉淀著豐富的歷史文化內涵。陳世松認為,四川方言有好用比喻、愛發驚嘆語、好用諷刺語言、俗語中有雅言這四個特點;通過對四川方言的把握,可以了解背后豐富的民俗風情和社會生活。孫和平指出,四川方言不僅能反映某種氣質和性格特征,更承載著文化人格與價值觀念。方言經過數百年的傳承,早已成為地域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并形成了一定的文化認同。李聲斌就四川沱江流域方言做了較為詳細的介紹。他認為四川沱江流域方言具有豐富多樣性、形象生動與精煉性、實用性等特點,并從人稱方言、生物方言、物稱方言和其他方言這四個方面開展分類梳理。李鑒蹤則通過對“帽兒頭”“啃兔腦殼”這兩個具體方言詞組的深入探討分析,進一步揭示了四川方言的特點與魅力。
二、語言中承載的相關民俗
1.四川方言中承載的相關民俗
人類的認知活動通常離不開語言,語言是認知得以正常發展的重要媒介,正如薩皮爾—沃爾夫假說所說:人在客觀世界中生活,很大程度上受語言的支配,語言決定或影響著使用者的思維。四川方言作為漢語方言的一種,承載著大眾對相關民俗的記憶。李祥林認為人類語言是民俗的載體,地方語言是風土人情的重要組成部分,以“俗”著稱的中華戲曲與之有較多關聯,四川方言就對理解幾個世紀前的元代戲曲有一定的助益。他還列舉了“老子”“決”“咋”“麻查”“行頭”等方言詞匯與元戲曲的關系,詳細闡釋了“言語材料是民俗”的意義。陳世松從四川方言逐步形成的歷史角度來探討四川方言所承載的民俗,認為“擺閑條”“打鄉談”這些民俗都與四川移民社會這一背景有較大聯系。劉蓬春、楊柳則從四川話中南部縣的方言及其相關民俗展開研究,認為南部縣方言中有的詞匯很特殊,與之相關的民俗習慣也與四川其他地方不同,并就“客(ka)來噠”和“踩火了”這個方言例子以及背后所代表的民俗中的性別、身體和禁忌做了較深入的討論。
2.唐詩與四川方言的語言藝術
中華民族語言藝術內容豐富,雅俗共賞。王永波探討了被譽為“中華民族文化瑰寶”的唐詩,認為唐詩之所以取得杰出的藝術成就,部分原因在于唐代詩人在創作中引入大量的俗語和諺語。他指出正是唐詩中這種以俗語、諺語甚至是白話入詩、對民間詩歌吸收與包容并舉的態度,使得唐詩呈現出鮮活多彩的藝術風貌。江玉祥通過考證歷史文獻,研究了從肩輿到滑竿的演變歷史,并詳細整理了三種文獻收錄的川西轎夫報路號子。他通過對報路號子的整理、研究和解讀,展現了其所蘊含的民俗意蘊以及號子風趣幽默的表現形式和轎夫職業的辛酸生活面貌。趙長松描述了他與藝人彭家鈞相遇、相識、相知的過程,并按照行業語、武打語、農諺、展言子四項詳細記錄了彭家鈞說書時常用的口頭語錄。其成果具有很強的史料價值。
三、四川方言的保護和傳承
“寧賣祖宗田,莫賣祖宗言”。方言既是其他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載體,其本身也是民族和地方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孫和平認為,當今社會正在發生巨大變化,方言也必將變化發展;因此了解和傳承方言的任務更加緊迫。李鑒蹤則從民間文學與四川方言之間相互關聯的角度論述保護和傳承四川方言的重要性。他認為不同地方的民間文學,是用不同方言傳播的口頭語言藝術;要體會民間文學的地方特色,就要盡可能了解方言字詞和語句的具體準則。理解、保留并注釋好方言,不僅可以更好地體現和傳播文學作品固有的美學價值,也可以更好地保護和傳承四川方言。李聲斌、趙長松認為盡力搜集當地社會風俗民情方言、藝人口頭語錄、民諺、民間傳說等等相關素材可以較好地保護和傳承四川方言。此外,黃尚軍、鄒毅從四川方言與民俗的關系入手,對田野調查中四川地區清代宗族類牌坊、墓碑銘文所載部分典型方言與民俗進行探究。他們認為,四川地區清代宗族類牌坊與墓碑所載銘文及生活化圖像是我們今天研究巴蜀歷史文化的重要資料。隨著現代化進程的加快,對產生于特殊地理環境和社會環境中的四川地區清代宗族類牌坊、墓碑等“鄉土文本”及四川方言與民俗,已經消失或正在消失的,應加大搶救性調查、記錄、整理和研究的力度。
學術研討會上,專家學者發言踴躍,情緒熱烈,態度認真,話題廣泛,既有巴蜀地區語言文化習俗的歷史追溯,也有對現存牌坊、碑文的解讀;既有唐詩、民間文學中的方言文本探究,也有田野調查中的案例分析;既有對四川方言鄉俗全貌介紹,也有關于四川沱江流域、南部縣方言及習俗的拾粹;既有對藝人口頭語輯錄,也有對川西轎夫報路號子的民俗意蘊研究。本次研討會可謂一場精彩紛呈的四川方言習俗的文化盛宴,與會者深感獲益良多。
作者:四川省民族研究所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