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爽
摘 要:隨著第四次工業革命進程的加快,人工智能(AI)的運用與探索已經廣泛深入到生產與生活的各個層面,并在藝術創作領域有所延展。人工智能技術在生產領域取代人工勞作是容易被理解和接受的,但人工智能是否能夠完全取代人的藝術創作與探索;人工智能的藝術產出是否能叫做藝術品,是人工智能面臨的美學困境。本文以“情感”與“靈感”作為藝術產生的核心要素,并由此論述人工智能在藝術創作實踐方面的美學困境。
關鍵詞:人工智能;美學困境;情感;靈感
2018年10月25日,一幅題為《愛德蒙·德·貝拉米肖像》的繪畫作品在紐約佳士得拍賣行從5500美元開始競拍,并最終以43.25萬美元成交。這幅畫作的獨特性在于它是全世界第一件成功拍賣出的人工智能(AI算法完成的)藝術品。由此,“機器人”除了可以代替人的手工勞作,還開始了藝術創作,這遠比杜尚的《泉》走得更遠,從人人都是藝術家延展到“機器人”也是藝術家。從藝術史發展的角度,后世的藝術形態總會對先前的風格與形態提出挑戰,那么人工智能對整個人類的藝術都提出了挑戰。
科學思維的核心在于“邏輯”。所謂邏輯思維,就是人運用歸納、判斷、推理等思維活動對事物進行認識與總結,從而反映客觀現實的理性認識過程。那么藝術思維的核心是什么?
西方藝術從文藝復興開始,從觀念和實踐層面上是按照古代希臘藝術確立的再現性傳統與規范進行藝術創作的,與透視學、解剖學等科學方法有深厚內在關聯。即使如此,藝術史也不是科學史,與方法和技巧相比,更為豐富的情感和敏銳的洞察力成就了不同藝術家各自的風格特點。例如,在描述“文藝復興三杰”時,就有這樣的比喻:“達·芬奇就像深沉的大海,米開朗基羅就像巍峨的高山,拉斐爾則是晴朗無垠的草原。”時至18世紀后期,盛行于歐洲并影響文化和藝術的各個領域的浪漫主義運動開始改寫古典藝術的面貌。藝術開始注重對內心世界的挖掘,表現熱烈的感情與豐富的想象。從浪漫主義,到后來的表現主義、達達主義、野獸派、行動繪畫等流派,藝術對主觀情感的挖掘和表達越來越重要與突出,形式豐富,色彩大膽,不再使用傳統的繪制方式。以20世紀中期的“行動繪畫”為例,杰克遜·波洛克(Jackson Pollock,1912—1956,他是美國抽象表現主義繪畫的重要人物,被學界公認為是美國現代繪畫樹立自身特性,擺脫歐洲標準,從而建立在現代藝術界絕對地的第一功臣)是這樣對自己的作品做出解釋的:他認為繪畫要打破傳統架上繪畫觀念,不是服務于美,而是要承擔內心的情感,成為宣泄情感的方式。所謂“行動繪畫”,就是根據當時作畫者的情緒狀態,將油彩以潑、灑、點等方式落到畫布上形成“畫面”。通過一種看似無意識的、隨意而為之的繪畫形式,表達潛意識與直覺層面的力量,同時也讓觀者感受到身體和精神被困頓在某個時空的感受。
與西方藝術不同的是,中國的傳統藝術,尤其是文人畫藝術,一直以來都是從情感表現與精神表征出發,以達成對事物與生命的觀察與表現。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我們常常將“梅,蘭,竹,菊”稱為花中“四君子”,分別對應“傲,幽,澹,逸”四種美好而高尚的品德,托物言志,借物喻志。到了明代,著名戲曲家、文學家湯顯祖(1550—1616,江西臨川人,字義仍,號海若)甚至提出了“至情論”這一創作理論。不論中西,“藝術品因為表達了人類共通的情感和價值,具有超越本民族文化的特質,并為其他民族文化所欣賞和傳播”[1]。世間最寶貴的東西就是“情”;有“情”是人與生俱來的天性;同時,有情的人生的最高境界就是“至情”,也就是精神的自由與個性的凸顯。總之,“情”是人的本性,和邏輯思維能力需要培養和鍛煉不同,情感不需要經過訓練;不論在哪個時代和哪種文明中,情感是藝術活動產生的必要條件。
那么,人工智能會產生“情感”嗎?情感產生的基礎是作為生命體的意識,是主觀的,也沒有標準,所以我們才說“情人眼里出西施”“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根據現代科學研究表明,生物學家提出人的大腦中大約有860億個神經元,各神經元之間相互關聯,可以想見大腦的信息處理是何其復雜。至少在現階段,人工智能很難完全模擬人類大腦的化學反應和腦電波活動。
除了“情感”,藝術創造的獨到之處還在于“靈感”。我們常說“找靈感”“靈感來了”,找到了靈感藝術的創意就出現了。那么“靈感”是什么,人工智能通過深度學習能否獲得“智能靈感”?
所謂“靈感”(英語“inspiration”,即我們常說的靈感思維)是指在創造性的思維活動中瞬間產生的獨特思維狀態。“靈感”一詞傳入我國是在20世紀初爆發的“五四”運動時期。在希臘語中指的是“神的靈氣”。古希臘人在對神的信仰上有著較大的自由度,不同的民間信仰相互融合,形成了以宙斯為主神的多神教信仰。不同的神管理著不同的領域,擁有超凡的力量。同時,諸神也和人類一樣,有各自的性格,優點與缺點,有理性也有欲望,就連主神宙斯都是一個性格狡黠,愛到處沾花惹草的“浪子”。在眾神之中,有管理文藝與科學的神,被稱為“繆斯女神”。繆斯女神不是單獨的一位,而是一系列神祇。繆斯女神(Muses)是希臘神話中管理藝術與科學事務的諸位神明的總稱,一般來說共有九位,分別管理著英雄史詩、歷史等領域。如果某一個人具有舞蹈的才能,得益于管理舞蹈的繆斯女神的眷顧;如果一個人有歌唱的能力,是管理歌唱的繆斯女神將歌唱的靈感給予了他。“古希臘哲人看到了藝術創造中靈感的存在……歸之于神的賜予……中外美學家,藝術家們對靈感也有大量的論述,但常常在肯定靈感作用的同時,又給靈感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2]確實,似乎很難解釋為什么李白能寫出《夢游天姥吟留別》;為什么張若虛能寫出《春江花月夜》;為什么莫扎特四歲就能演奏,五歲就會作曲;為什么愛因斯坦創立了狹義相對論和廣義相對論;為什么坐在輪椅上的霍金仍然可以解讀宇宙的奧秘。這些天才,似乎得到更多神秘的眷顧,對于什么是“靈感”的討論,也總是被蒙上一層非理性的色彩。
在中國的文化中,有和靈感非常接近的狀態,被稱為“妙悟”。“妙悟”與禪宗和老莊思想對中國士大夫階級的影響有直接的關系,是中國文論與中國美學非常重要的部分。妙悟同樣是一種創造性思維的體現,是打破各種界限與障礙直達事物本真層面的智慧。在繪畫理論中,東晉著名畫家顧愷之(348—409,字長康,今江蘇省無錫市人)提出“遷想秒得”一說,該觀點出自《魏晉勝流畫贊》:“凡畫,人最難,次山水,次狗馬,臺榭一定器耳,難成而易好,不待遷想妙得也。”所謂“遷想”,就是藝術家在構思創作的過程中展開的想象,并把主觀情感與思想遷移到客觀對象上,達到主客觀統一后,對象的被融入了人的思想感情,繪畫的表現就有了神韻,從而就有了“妙得”的結果。以顧愷之的名作《洛神賦圖》為例,該作品是以三國時期曹魏文學家曹植(192—232,字子建,沛國譙縣,今安徽亳州人)創作的《洛神賦》這首辭賦名篇為依據,以圖像的方式展現曹植與洛神之間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全卷從相遇,畫到分離,再畫到追思,宛如電影的放映;同時,人物與景物均繪制得精巧非常。從文學轉化到繪畫,不同藝術領域間的跨越與結合確實需要進行“遷想”才能“妙得”。具體如何操作顧愷之并沒有詳細的論述,但可以肯定的是,最后得到的作品“妙”不“妙”,重點不在技法,而在于畫家的情感體悟與想象能力,可又是誰教會了顧愷之“想象力”呢?
直到今天,對于“靈感”是什么仍有爭論。如果說人的情感狀態是人腦中大約860億個神經元產生的意識現象,要通過算法進行破解已不盡可能,那么某一瞬間出現的“靈感”狀態,又是神經元怎樣的信息傳輸結果,是否可以成為人工智能可以把握、解析與運作的智能產物。對于這一問題的回答是否定的,至少在現在和未來很長時間內,情感與靈感,仍然是人工智能無法具有的能力。
參考文獻
[1]王一川主編.藝術學原理[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177.
[2]彭吉象.藝術學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