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振 黃丹華



【摘要】基于2013 ~ 2018年中國戰略性新興產業上市公司的面板數據, 考察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的關系, 以及政府創新偏好對二者關系的調節效應, 結果發現: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呈U型關系, 即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戰略具有抑制作用, 而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超過一定的閾值之后, 對企業創新戰略具有促進作用; 政府創新偏好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的關系具有負向調節作用。
【關鍵詞】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創新戰略;政府創新偏好;戰略性新興產業
【中圖分類號】F273.1?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0)20-0130-9
一、引言
2008年金融危機催生了新的產業革命和科技革命, 全球經濟的增長格局與發展路徑均發生了重大改變, 為搶占全球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革命的制高點, 2010年我國頒布了《國務院關于加快培育和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的決定》, 確立節能環保、新一代信息技術、高端裝備制造等七大產業為戰略性新興產業。 2012年又出臺了《“十二五”國家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規劃》, 強調把戰略性新興產業培養成先導性和支柱性產業。 2016年進一步出臺了《“十三五”國家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規劃》, 對戰略性新興產業進行了全面部署安排。 戰略性新興企業是國家實現創新驅動戰略目標的重要載體, 然而, 目前我國大部分戰略性新興企業尚處于成長階段[1] , 整體創新水平不高, 部分領域核心技術仍受制于人。 因此, 探究促進戰略性新興企業創新戰略的影響因素, 對提升我國經濟全球競爭力具有重要意義。
宏觀經濟環境是戰略性新興企業賴以生存和發展的外部環境, 企業創新戰略受到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 全球金融危機之后, 世界各國政府為了避免經濟衰退, 頻繁對經濟政策進行調整[2] 。 中國政府先后出臺了一系列宏觀經濟政策, 而且在貨幣和財政政策方面, 不斷在從緊、穩健、適度寬松、積極等政策之間進行切換[3] 。 這些政策雖然對中國經濟發展具有穩定和促進作用, 但也加大了經濟環境不確定性對企業的影響。 因此, 政府干預經濟所引發的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決策、行為和績效等方面的影響, 受到了學術界的廣泛關注。
現有學者主要從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資本結構[4] 、現金持有[5] 、投資[6] 、并購[7] 、出口[8] 、績效[9] 等方面展開了廣泛的探討。 近年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10] 或研發投資[11] 的影響, 也開始納入學者們的分析視野。 但是現有研究主要集中于對全樣本企業的分析, 忽視了企業特征差異, 尤其對戰略性新興企業的探討甚少。 與非戰略性新興企業相比, 戰略性新興企業的技術創新風險比較高, 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敏感性更強[1] , 從理論上厘清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戰略性新興企業創新戰略的影響機理, 對政府部門合理制定和調整宏觀經濟政策, 促進戰略性企業研發投資具有重要意義。 此外, 在國家創新驅動戰略的指導下, 地方政府應加快區域創新體系的建設, 其中財政科技支出作為地方政府營造區域創新環境的基本手段, 其大小反映了政府對其所在地區的創新偏好程度[12] 。 對于中國這樣一個尚處于市場化進程中且各地區政府對區域創新活動的支持程度差異較大的國家來說, 有必要將政府創新偏好納入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框架中進一步深入探討。
基于以上考慮, 本文選取2013 ~ 2018年戰略性新興產業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 實證檢驗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戰略性新興企業創新戰略的直接影響, 以及政府創新偏好對二者關系的調節作用。
二、理論分析和研究假設
(一)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
1.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戰略具有抑制效應。 創新戰略是指企業實施創新活動的整體謀劃和行動[13] , 融資約束理論和實物期權理論均認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投入具有抑制效應。
(1)融資約束理論認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增加了企業創新投資的融資約束, 抑制了企業創新投資。 充足的資金是企業從事創新活動的前提和保證[14] , 但隨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升高, 市場環境變得難以預測, 資本市場摩擦加劇, 企業內外部融資能力將更加受限。 首先, 從內源融資約束來看,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加劇了企業營業收支的變化, 導致現金流呈現非正常性波動[15] , 企業難以預測未來資金流的變化。 為應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帶來的沖擊, 企業傾向于保留更多的現金來以應對未來風險。 其次, 從外源融資約束來看, 戰略性新興產業中一大半以上的企業是中小企業, 其外源融資主要依靠銀行借款。 根據信貸配給理論, 當外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較高時, 融資機構更有可能通過提高貸款利率等方式對風險較高的企業收取高昂的融資費用, 以獲取風險補償[16] 。 此外, 以銀行為代表的債權人除要求企業還本付息外, 多數還會要求企業以實物資產做抵押, 戰略性新興企業多為創新型企業, 其創新成果具有無形性、收益不確定性和弱抵押性等特征,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升高會進一步降低企業資產的抵押價值[17] , 導致企業外源融資問題加劇。
(2)實物期權理論認為外部不確定性對企業投資具有延遲效應, 即外部不確定性升高造成企業未來投資收益的上升, 進而提高期權價值, 導致企業延遲投資[18] 。 企業創新投資具有高度的不可逆性, 其延遲效應更加明顯[19] , 如果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加劇, 企業管理層將會對創新活動保持更加謹慎的態度, 推遲企業創新投資的決策, 因而對企業創新戰略具有抑制作用。
2.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戰略具有促進效應。 然而, 風險收益理論與增長期權理論認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投入具有促進效應。
(1)風險收益理論認為風險與收益成正比, 企業承擔的風險越大, 其獲得的收益越多。 如果未來變動均可預測, 企業承擔的不確定性風險將會消失, 企業的利潤也會消失[20] 。 因此, 不確定性的提升不僅意味著增加了企業風險, 而且蘊含著企業發展的機遇[21] 。 戰略性新興企業具有“天然的創新基因”, 其創新動力強, 更有可能在高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導致其他企業猶豫不決時抓住機遇, 加大創新投資, 大幅度提升企業未來收益[22] , 因此,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具有促進作用[23] 。
(2)增長期權理論認為, 企業投資不僅考慮當期收益, 而且更加重視未來增長機會所帶來的價值增長。 當投資增長期權的價值大于延遲投資帶來的期權價值時,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增加將激勵企業進行更多的創新投資[24] 。 尤其是當企業之間競爭加劇時, 實物期權的價值將不復存在, 搶先一步的投資可以通過把握未來的增長機會獲得市場先發優勢, 搶占市場份額。 在全球競爭環境下, 戰略性新興企業面臨巨大的競爭壓力, 從事創新活動能夠使企業獲得市場勢力[25] 和壟斷租金, 提升企業競爭力, 因此, 戰略性新興企業有動力加大創新投資。
綜上所述, 我們認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的關系可能會受到“抑制效應”和“促進效應”的共同影響, 二者之間的關系見圖1。
當“抑制效應”占優時, 企業創新投入會隨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增加而降低; 當“促進效應”占優時, 企業創新投入會隨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增加而增加。 基于此, 本文提出如下假設1:
H1: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存在“U”型關系。
(二)政府創新偏好的調節效應
地方政府是區域創新系統建設的重要主體, 財政科技支出是地方政府參與區域創新系統建設和營造區域創新環境的基本手段[26] , 財政科技支出的大小反映了政府對其所在地區的創新偏好程度。 政府創新偏好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的影響如下:
1.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處于適度范圍內。 此時, 政府創新偏好能夠有效地緩解企業融資約束, 弱化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戰略的抑制作用。
(1)從緩解內源融資約束來看, 資源獲取觀認為創新資助能夠直接補充企業稀缺的創新資源, 彌補“內源融資缺口”[27] , 減輕企業創新資金壓力, 以解企業創新資金需求的“燃眉之急”, 推進創新項目的順利實施[28] 。
(2)從緩解外源融資約束來看, 信號傳遞理論認為, 企業獲得創新資助向外部資金供應者傳遞了一種利好投資的信號, 不僅幫助企業獲取創新資源[29] , 而且能夠證明企業活動符合國家產業政策, 以及與政府保持著良好關系。 通過降低信息不對稱和減少信息摩擦, 可引導更多外部資金進入企業, 能夠有效緩解外源融資難題[30] 。
2.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超過一定閾值。 此時, 政府創新偏好由于其對企業創新的風險分擔和擠出效應, 將更多地表現為負面影響, 從而阻礙企業創新活動的開展。
(1)政府創新偏好對企業創新的“風險分擔效應”。 企業創新活動失敗率高、風險高, 風險分擔理論認為政府給予企業的創新資助, 不僅能夠分擔企業創新成本[31] , 而且能夠分散企業的創新風險。 但是在企業面臨的風險下降的同時, 高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帶給企業的危機感隨之降低, 導致企業喪失創新壓力和動力, 從而抑制企業創新。
(2)政府創新偏好對企業創新可能具有擠出效應。 企業創新的“市場失靈”現象為政府干預經濟和創新資源配置提供了理論依據, 一方面政府“看得見的手”對企業創新可能發揮“扶持之手”的作用, 另一方面也可能扮演“掠奪之手”的角色[32] 。 然而, 在高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環境下, 政府創新資助政策容易出現制定和執行偏差, 導致資源配置機制扭曲, 誘發企業尋租行為和創新資源錯配, 進而擠出創新投資效應。
綜上所述, 政府創新偏好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的關系具有弱化作用, 即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未超過閾值前, 政府創新偏好通過緩解企業創新融資約束, 弱化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戰略的抑制作用; 而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超過一定閾值后, 政府創新偏好通過風險分擔和創新擠出效應, 弱化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戰略的促進作用。 因此, 本文提出如下假設2:
H2: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 政府創新偏好負向調節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的關系。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與樣本選取
本研究以2013 ~ 2018年我國滬深A股戰略性新興產業上市公司作為初始研究樣本。 戰略性新興企業數據根據國家統計局的分類標準篩選獲得, 具體篩選步驟如下:首先, 根據東方財富網特色數據庫中的公司題材對戰略性新興企業進行初步篩選; 其次, 根據《戰略性新興產業分類(2018)》按照企業主營業務進行第二次篩選; 最后, 剔除同屬于兩種及兩種以上戰略性新興產業的上市公司。 中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數據主要來源于世界銀行網站, 該網站定期更新不同國家的月度宏觀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 其他數據主要來源于WIND數據庫、RESSET數據庫和CSMAR數據庫, 并通過新浪網、巨潮資訊等網站進行補充。
參照已有研究慣例與本文研究特點, 按以下標準對樣本進行合理篩選:①剔除相關數據缺失的上市公司樣本; ②剔除金融類上市公司樣本; ③剔除上市公司中的?ST類公司樣本。 同時, 對連續變量中出現異常值的變量進行縮尾處理。 除此之外, 抽取部分數據與公司年報數據進行核對, 對錯誤數據進行矯正, 最后共獲取1987個觀測值。
(二)變量選擇
1. 被解釋變量:企業創新戰略。 參考周建、李小青[33] 的研究, 采用創新投入作為創新戰略的代理變量。 現有文獻中衡量創新投入的指標主要有, 研發支出/總資產、研發支出/企業市場價值、研發支出/營業收入等。 本文借鑒吳建祖等[34] 的研究, 以研發支出占總資產的比重(研發強度)作為衡量企業創新戰略的指標。 指標選擇原因如下:①既有研究表明, 營業收入易受管理層操縱, 樣本數據準確性與可靠性較差。 ②中國證券市場發展還不成熟, 真實的市場價值數據難以獲取。
2. 解釋變量:經濟政策不確定性。 現有文獻衡量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主要指標有官員變更、意外政治事件、政府換屆、斯坦福大學與芝加哥大學聯合發布的中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等。 由于前三類指標在連續性方面存在不足, 且均不能很好地度量經濟政策不確定性, 故目前第四種指標已成為國內外學者衡量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主流測度指標[35] 。 該指標是由Baker等以香港發行量最大的《南華早報》為分析對象, 根據刊發報道中含有的“經濟”“中國”“政策”“不確定”等關鍵詞對有關中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文章進行識別, 而后將識別出的文章數量除以當月報道總數量, 最終得到中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的月度數據。 考慮到本研究所需數據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年度數據, 借鑒已有研究[36] , 將月度數據取算術平均值, 以此獲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年度數據, 而后在算術平均值基礎上除以100以消除數量級差異。
3. 調節變量:政府創新偏好。 政府創新偏好代表了政府對區域創新活動的支持程度, 其主要通過政府財政支出行為產生。 同時考慮到各省財政支出的口徑不一致, 借鑒已有研究[37] , 用政府財政支出中科學技術支出占地方一般財政支出的比重作為政府創新偏好的代理變量。
4. 控制變量。 參考已有研究[38] , 我們將影響企業創新戰略的主要變量作為控制變量, 主要包括公司規模(Asset)、資產負債率(Lev)、財務績效(Roa)、董事會結構(S_dir)、董事會規模(S_boa)、股權集中度(D_sha)和兩職合一(Duty)。
詳細變量定義見表1。
(三)模型設計
為檢驗假設1, 即戰略性新興企業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的關系, 借鑒杜運周等[39] 的研究, 構建面板模型(1)如下:
模型(1)中企業創新戰略(Inn_stry)為被解釋變量, 用研發支出占總資產的比例來表示;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Unpolicy)為解釋變量, 采用Baker等提出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的年度均值除以100來表示。 Control為控制變量, ηi,t為隨機擾動項, 根據假設1, 預計β3的系數顯著為正。
為檢驗假設2, 即政府創新偏好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關系的調節效應, 構建模型(2)如下:
模型(2)在模型(1)的基礎上引入政府創新偏好(Gov_inn)、政府創新偏好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交互項(Gov_inn×Unpolicy)政府創新偏好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平方的交互項(Gov_inn×Unpolicy2)。 其中, 政府創新偏好用政府財政支出中科學技術支出占地方一般財政支出的比重來表示, 其他變量的含義均與模型(2)相同。 根據假設2, 預計χ6顯著為負。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與相關性分析
中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自2013年以來整體呈現上升趨勢, 同時又呈現出較大的波動性。 其中,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在2013 ~ 2015年相對較低且穩定上升, 而在2016年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呈現大幅攀升的態勢。 這可能是因為在這一時期為刺激經濟持續穩定增長, 中國政府推行和落實了一系列政策, 如“一帶一路”建設等, 另外還啟動實施了《中國制造2025》。 2017年和2018年增長幅度變小但依舊處于高位。
表2為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分析結果。 根據歐盟統計標準, 當企業的研發投資強度高于5%時才具備創新競爭優勢; 而當其低于2%時, 企業僅能夠維持生存。 我國戰略性企業創新戰略(Inn_stry)的均值僅為0.024, 略高于2%, 說明我國戰略性新興企業創新投入較低, 且與國際水平存在一定的差距。 此外, 創新戰略(Inn_stry)的標準差為0.020, 最小值為0.000, 最大值為 0.101, 其最大值是均值的5倍, 表明不同戰略性新興企業間的創新投入存在較大的變化與差異。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的平均值為2.941, 標準差為1.306, 最小值為1.139, 最大值為4.605, 表明樣本區間內我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波動較大。
表3為主要變量的相關系數。 其中,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Unpolicy)與企業創新戰略(Inn_stry)的相關性不顯著, 說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可能不存在相關關系, 也可能是非線性關系, 具體結果還需要進一步檢驗。 此外, 各變量間的相關系數均小于0.5, 基本說明變量間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
(二)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
表4列示了對全部戰略性新興企業進行回歸的結果。 其中, 第(1)列和第(2)列僅納入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一次項, 第(3)列和第(4)列同時加入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一次項及其二次項, 以檢驗假設1, 即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的關系。
在正式進行假設檢驗之前, 我們首先對模型進行Hausman檢驗, 其結果顯示P值均小于0.001, 表明采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回歸較為合理, 回歸結果見表4的第(1)(3)列。 由模型(1)可知,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一次項(Unpolicy)的回歸系數為負, t值為
-0.32, 在置信區間內不顯著, 說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的線性關系不顯著。 第(3)列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平方項(Unpolicy2)的回歸系數為正, 具體t值為6.41, 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 說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并非簡單的線性相關關系, 而是存在U型關系, 假設1得到驗證。 即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達到一定閾值之前,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戰略具有抑制作用; 而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超過一定閾值時,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戰略具有促進作用。 這是因為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比較低時, 企業面臨的市場環境較為明朗, 金融摩擦相對較小, 研發投入處于較高水平; 隨著經濟政策不確定的提升, 市場環境逐漸變得難以預測, 融資約束問題不斷升級, 引致企業創新動力不足, 因而研發投入將會先隨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上升而降低; 而當經濟政策不確定過高時, 為獲取壟斷租金、搶占市場地位和提升企業競爭力, 戰略性新興企業有動力加大創新投入。 圖3直觀呈現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的U型關系。
(三)政府創新偏好的調節效應
為檢驗假設2, 即政府創新偏好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關系的調節效應, 模型(2)在模型(1)的基礎上引入了政府創新偏好(Gov_inn)、政府創新偏好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一次項的交互項(Gov_inn×Unpolicy), 以及政府創新偏好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二次項的交互項(Gov_inn×Unpolicy2)進行回歸, 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
表5最后一行, 給出了模型Hausman的檢驗結果, 由結果可知 P值小于0.001, 拒絕了隨機效應的原假設, 因此第(1)列(固定效應模型)是適應的估計模型。 第(1)列中政府創新偏好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平方交互項(Gov_inn×Unpolicy2)的回歸系數為負, 具體p值為0.065, 在10%的置信水平上顯著, 說明政府創新偏好對二者之間關系具有顯著的負向調節作用, 即隨著政府創新支持力度的增大,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的U型曲線會變得越來越平緩。 這可能因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未超過閾值前, 政府創新偏好能夠有效地緩解企業融資約束問題, 從而弱化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戰略的負向影響作用; 而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過高并超過這一閾值時, 政府創新偏好在一定程度上會削弱企業的創新動力, 擠出企業創新投資, 從而弱化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戰略的正向影響作用。
進一步地, 我們繪制了政府創新偏好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關系的調節效應圖。 從圖4中可以看出, 與較低的政府創新偏好程度相比, 較高的政府創新偏好程度使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的U型關系曲線變得較為平坦, 與回歸結果相吻合。
(四)穩健性檢驗
1.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U型關系的進一步檢驗。 由上述分析可知,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呈U型關系。 為檢驗結果的可靠性, 根據模型(1)回歸結果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一次項(Unpolicy)及其二次項(Unpolicy2)的回歸系數, 我們計算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極值點約為2.844。 按照極值點將研究樣本分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小于極值點(Upolicy<2.844)和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大于極值點(Upolicy>2.844)兩組, 進行分組檢驗。 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
表6最后一行為Hausman的檢驗結果, 由結果可知P值均小于0.005, 拒絕了隨機效應的原假設, 由此說明固定效應模型是較為準確的估計模型, 回歸結果見第(1)(3)列。 第(1)列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回歸系數為負, 具體t值為-2.11, 在5%的置信水平上顯著, 表明在極值點左側,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戰略具有抑制作用; 第(3)列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回歸系數為正, 具體t值為5.31, 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為正, 表明在極值點右側,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戰略具有促進作用。 此回歸結果進一步驗證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的U型關系。
2. 替換被解釋變量。 本研究探討的是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的關系, 創新戰略的指標選取可能對研究結論產生重要影響。 因此, 借鑒馮海紅等[40] 的做法, 采用研發支出占營業收入的比重(rdsr)以及研發支出加1的自然對數(lnrd)替代研發支出占總資產的比重來衡量企業的創新戰略, 模型中其他變量保持不變。 回歸結果見表7的第(1)(2)列。 其中,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平方項的回歸系數均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為正, 與表4回歸結果基本一致, 說明研發支出占總資產的比重作為企業創新戰略的衡量指標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3. 更換回歸模型。 在上述回歸中, 本文主要采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系數估計。 為了檢驗本文研究結論在不同估計方法下是否具有穩健性, 再次運用Tobit模型重新進行系數估計, 回歸結果見表7的第(3)列。 結果顯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平方項的回歸系數的符號與顯著性均未發生改變, 說明研究結論具有較強的穩健性。
五、主要結論與政策建議
(一)主要結論
本研究以2013 ~ 2018年戰略性新興產業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 實證研究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的關系, 以及政府創新偏好對二者之間關系的調節作用。 研究結果表明:①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是把“雙刃劍”, 與戰略性新興企業創新戰略之間存在先下降后上升的U型關系。 即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較低時, 企業面臨的市場環境較為明朗, 金融摩擦相對較小, 此時企業研發投入處于較高水平; 隨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上升, 融資約束問題不斷升級, 引致企業創新動力不足, 而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過高時, 為獲取壟斷租金、搶占市場份額和提升企業競爭力, 戰略性新興企業傾向于加大創新投入。 ②政府創新偏好負向調節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戰略之間的關系。 即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未超過閾值前, 政府創新偏好能夠緩解企業創新融資約束, 弱化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戰略的抑制作用; 而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超過一定閾值后, 政府創新偏好通過風險分擔和創新擠出效應, 弱化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戰略的促進作用。
(二)政策建議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 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 戰略性新興產業是我國政府為搶占全球新一輪科技和產業革命的制高點而推出的重大戰略舉措, 戰略性新興企業的創新能力如何, 關系到未來國家核心競爭力。 經濟政策是國家實施宏觀調控的重要手段, 宏觀經濟政策調整引發的不確定性, 通過“抑制效應”和“促進效應”的共同作用, 對企業創新戰略產生U型影響。 因此, 政府在調整經濟政策時, 需要充分考慮不同宏觀政策背景下企業創新行為的動機差異, 全面、客觀地評估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微觀企業創新戰略的影響, 合理確定經濟政策的調整幅度和范圍。
第二, 為落實國家創新驅動戰略, 近年來地方政府不僅加快了區域創新體系的建設速度, 而且加大了對區域內企業創新活動的政策支持力度。 雖然政府創新資金能夠有效緩解企業創新的融資約束問題, 但同時也可能弱化企業的危機感。 因此, 政府在給予企業支持時, 應盡可能提高其政策的科學性、針對性和有效性, 切實激發企業進行技術創新活動的內在動力, 并在執行創新政策時, 加強政府對企業創新資助的監管, 杜絕企業的尋租行為和創新資源錯配, 及時矯正政策的執行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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